“你走吧,趁着小山還沒過來。”
王氏簡直懶得跟她廢話,同時將蘇桃花輕輕放了下來,“來,乖,多抓點,然後跟你孃家去吧。”
“啥?娘你說啥?”
雖然不指望王氏真的能借錢給她,但朱氏卻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想要個說法。大房二房一起做紅苕粉制粉條不叫她,擺攤也不叫她,這些她都忍了。
可是,憑什麼開鋪子了都不說一聲!
是分家了,可那又怎樣,蘇小山難道不姓蘇?!
“我說啥你聽不懂啊?那行,你也別走,就在這裡等着。等小山過來,我就讓他在這裡跪上一天!反正這鋪子就幾個女人,還缺個守門的……”
“娘你……”
這是啥邏輯啊,天啊!
朱氏這人就是這樣,不討厭,但真的很計較,又自私,只對自己的家人好,其他人不管是誰統統靠邊站。
和她做家人是幸福的,因爲她事事都爲你考慮。
相反,和她做陌生人甚至是敵人也是可怕的,她會無情地打擊你,榨乾你,並且毫不憐惜。
蘇家早就分家了,所以朱氏只把蘇小山蘇潤厚父子倆和蘇桃花當家人。至於王氏等人,在她的字典裡,也就是比外人親一點的,外人。
見朱氏還杵在那裡,王氏的氣又上來了。
“小山是老幺,這麼多年我和你爹對他挺好,從未缺過他什麼,甚至你大哥二哥有時候都靠邊站。現在分家了,他管不好自己人,給老婆子我下跪怎麼了?哪怕是縣老爺來了,也不會說我什麼。”
聞言,朱氏心知自己反駁不了,卻又不甘心。
嫁進蘇家多年,在王氏這裡她從來討不到好。偏偏王氏整治她方法多的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重樣。
“娘,我又不是上門找你老要銀子,我只是想借。等我們開了糧鋪,賺了錢肯定會還你的。再說了,你就忍心看見小山那樣辛苦麼!”
聽到這裡,王氏笑了。
“他辛苦?是,天天東走西串,挨家挨戶講價,收糧扛糧屯糧賣糧,的確辛苦……”
聽王氏這樣講,朱氏還以爲事情有了轉機。她真的不是上門來鬧事的,她就是想借錢買個鋪子賣糧,真心的。
哪知王氏話鋒一轉。
“他做買賣累,你爹你大哥二哥天天下地幹活就不累?再說了,村裡頭哪個不累?”
“單單說你爹,多大歲數了,天天下地幹活,揹着太陽過山,面朝黃土背朝天,他就不苦?還是該的?若是你們有出息,從牙縫裡擠點出來孝敬我們就夠了,竟也不必下地,只在家享清福……”
“可現在我們並沒要你們孝敬一分一毫!我和你大嫂二嫂還有三丫,供着小羊小偉唸書,銀子流水似的往外花,天天風吹日曬雨淋的,被人瞧不起還上前搗亂,我們不苦?”
“人啊,要知足。這兩年誰都知道你倆的日子過起來了,要說存銀肯定比我老婆手裡的多,還租不起一個鋪子?單單是你那大房子,嘖嘖嘖,多氣派啊!再看看我們住的,越發連你家的豬圈都不如!”
“我們是想買一個……”
朱氏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誰不想買?啊,就我們租這個,巴掌大的地方,一個月就要三兩銀,你以爲我們樂意?可我們幾個女人,在外面拋頭露面的,不租鋪子我們能怎麼辦?”
“老三媳婦啊,聽我一句勸,飯要慢慢吃,賺錢也要穩穩的來,別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回去租個鋪子,好好做。”
說到最後,王氏忽然瞥見蘇小山來了,語氣也放緩了些,“家去吧。以後若是想過來吃點東西幫幫忙什麼的,隨時來都行。若是借錢,那就別來了!”
一席話說的朱氏臉上精彩極了。
蘇小山一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王氏擺了擺手直接進屋擺桌子去了,朱氏站在那裡,愣愣的。
“這是咋了?你和娘……”
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的事,你去打個招呼我們就回村吧!我也是過來看看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忙。”說着說着,朱氏的眼睛就紅了,抱着蘇桃花就往前先走了。
同王氏幾人寒暄了幾句,蘇小山便快步趕上了朱氏。
“說吧,是不是又和娘拌嘴了?”
“我……我還不是覺得娘手裡肯定有銀子,想借來使使。你也知道,要想買個鋪子的話,咱倆手裡的銀子哪裡夠?可你天天這樣勞累,我看着難受……”
聽到朱氏說來這裡是爲了向王氏借錢花,蘇小山本能地就要發火。他們過得怎麼樣,他是看在眼裡的。
但聽到借銀子也是爲了他好,那火氣又消得無影無蹤。
“沒事,不急,你男人有的是力氣,慢慢攢吧!”
朱氏見蘇小山沒有怪她,這才試探性地說道,“要不,我們先租一個鋪子吧,總比你這樣來來回回不停地跑方便。”
“再說吧!”
這一點蘇小山和蘇潤厚想的是一樣的。
原本每個月賺的銀子就少,再拿出一半交租子,確實是心有不甘。倒不如自己攢着,積少成多,以後再說。
王氏幾人倒是沒受朱氏的影響,鋪子第二天就開業了。按照蘇潤梔說的,又推出了一些諸如“開業酬賓,第二碗半價,連續三天”的活動,吸引了不少想佔小便宜的人。
王氏阮氏李氏原以爲這樣會虧,可架不住數量多,算得上薄利多銷。
三天下來,不但沒虧,倒也小賺了點。
因爲是在鋪子裡做買賣,所以每日賣出去的比擺攤時多了幾倍,且累了還可以坐着休息,太陽曬不到,雨也淋不到,幾人一般都是早上去,到了晚上纔回。
中午那頓就直接在鋪子裡吃了。
加上有陳掌櫃這個靠山,根本沒人來搗亂,王氏幾人越做越有勁。到了一個月的時候,大致清算了下,差不多有十二兩銀的收入。
但也不是純收入,還要交稅。
大楚對商人算不上好,稅率不低,像王氏她們這樣的小店,是十稅二,也就是說,除了房租,她們每個月還需繳納差不多百分之二十的稅。
但相比於之前擺攤的狀況,王氏幾人都願意像現在這樣。
算出利潤,王氏便有些捨不得的拿出了十四兩銀,讓蘇潤梔蘇潤偉寫了需要的書名,又讓阮氏回了孃家一趟,託阮二郎進城買書。
“哎,幸好有這份進項,要不然,家裡哪裡供給得起?”
李氏一邊麻利地做粉條,一邊同阮氏聊天。
現在,鋪子裡每日多出來的粉條也不怕了,拿回去曬着就是了。
“是啊,我估摸着就他倆那屋子裡的那些書和筆墨紙硯都能值個幾十上百兩了。”
王氏聽了,又開始護犢。
“你倆光看見小偉小羊花錢了,卻也不想想,他倆要是不念書,天天在家搗亂,小羊能從書裡看到這個方子?再說了,你願意像現在這樣在鎮上賣吃食,還是回村種地?”
“瞧娘說的,我們不過是白嘮叨嘮叨,怎麼可能嫌棄自個兒的兒子?哪怕是沒有這買賣,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給他念書的。”
想到阮氏曾經賣了自己的一頭長髮,王氏便沒繼續說什麼,只是讓她倆速度再快點。
書一買回來,蘇潤梔和蘇潤偉便開始了各種考前準備。現在哪怕是去了學堂,岑夫子也沒什麼好教的了。所以他倆現在基本是大部分時間在家裡苦讀,少部分時間則拿着作業去學堂裡請教。
特別是蘇潤梔,他仿照着前世裡的樣子,做了一張生活作息表出來,什麼時候起牀洗漱背書,什麼時候看書寫八股文,什麼時候作詩寫賦,什麼時候休息幫着家裡做些簡單的家務,全部清清楚楚的。
對此,蘇潤偉自然是照着做。
這日,同窗好友張贊來了,還帶來一道題目,說是府學裡的學正所出。因爲他舅舅家在那邊開鋪子,知道他快要下場考試,這纔好不容易找人抄了回來,送到他手上。
展開一看,上面寫着“及其廣大草”五個字。
張贊一看,直接暈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這句話出自哪裡。蘇潤偉也想了很久,結果一無所獲,只好求助於已經擱筆休息的蘇潤梔。
“這是截搭題,你倆再想想。”
“實在是想不出來。”二人一臉無奈。
“這樣,我給你們提示一下,這句話出自《中庸》。”
“天啊,這居然出自《中庸》!可這本書我簡直能倒背如流,卻並未想起有這句話啊……”
受了蘇潤梔和蘇潤偉的影響,現在張贊時不時就來蘇家溫習,並且也喜歡在早上起來背書。
“《中庸》?讓我想想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就是第二十六章,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興焉!”
經過提示,蘇潤偉到底是想起來了。
張贊聽了,一臉羨慕,“看來我以後不用睡覺了。”
見蘇潤梔還在那裡寫字,張贊便道。
“好了,你再給我們講講這八股文如何寫吧。我練習了幾十次了,岑夫子還是說沒窺到道門。哎,再不入門,我如何下場考試啊!”
見蘇潤偉也一臉的好學,蘇潤梔便停下了筆,決定給他倆來個現代化教學,且要一次講透,因爲他實在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重複了。
要說關於如何寫八股文,他已經跟倆人解釋了無數遍了。奈何無論是蘇潤偉還是張贊,就是領悟不了。
既然這樣,只能死搬硬套,讓他倆記住萬能模式了。
“那。你倆聽好了,我就再講一遍。”
聞言,倆人都像個小學生一樣端正坐了。
“首先是破題,說白了就是把題目的字面意思翻譯一遍,瞭解其含義。這是第一步,也是作文的基礎。至於格式,二哥你說,是怎樣?”
“這個我知道,是兩句字數不定的話,對吧?”
張贊聽了,立即就將之記了下來。
“對,就是這樣。接下來就是承題,大概需要用四五句話,至於內容,就是接着破題中的緊要之意,承接而下,引申而言,使其曉暢。”
聽到這裡,張贊也道,“這個我知道,岑夫子說過,就是不能讓上下脫節。”
“嗯,你說對了,就是這樣。接着便是起講,或者說原起,說白了就是……就是提綱挈領,統領全篇。”
看着蘇潤偉和張贊皺着眉頭,蘇潤梔也沒辦法,他也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將腦袋中的知識用他們聽得懂的話轉換過來。
好在這只是其中一個小部分,後面的就比較好講了。
“後面便是四股,即起、中、後以及束。其中,起股是你想表達的中心觀點,即你到底想在這篇文章裡說什麼,必須是雙行文,兩行文句式必須一模一樣,相對成文,成爲對子……”
就這樣,蘇潤梔從起股講到束股,又一一說了其中的要求,並字數句式以及修辭手法,等等,直講得他口乾舌燥,不得不在講到束股的時候,臨時打斷。
進竈房去灌了一碗涼開水下去,這才覺得舒服多了。
而蘇潤偉特別是張贊,一副醍醐灌頂的模樣。
“天啊,蘇兄這講得太好了,比岑夫子講得都好!以前一讓我作文我就坐立不安,因爲我根本就聽不懂啊。現在,我感覺自己會了!”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會了!不過,還有最後一點沒講呢,小羊,小羊,快出來啊!”
聞言,蘇潤梔嘆了口氣,心道最後一點其實根本不用講,不過是總結罷了,且無嚴格的格式要求,也無需模仿聖人的口氣,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步驟罷了。
“上吊也要讓人喘口氣啊,我嗓子都冒煙了。最後一點是最簡單的,比破題還簡單。文章不是寫完了嗎,你們只需做一個小結,說自己想寫的話就行。”
見良人發呆,蘇潤梔道:“好了,我講完了,我看贊兄也全程記下來了。你們再看看,再琢磨琢磨,然後趕緊把這篇文章做了,咱們明天一起拿到學堂去給岑夫子看。”
就這樣,三人又開始沉默,各自做了,按照自己心中對這句話的理解,一邊打草稿,一邊磨墨,準備下筆。
午飯張贊是在蘇家吃的,王氏幾人雖不在,但大丫二丫秋菊都在,做飯自然不是問題。
爲了避嫌,把飯做好後端上桌,三人便在竈房裡吃了。
吃過午飯,按照蘇潤梔制的作息時間表,三人眯了一小會兒,便又開始作文。
直到太陽下山,方堪堪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