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此刻天色漸晚,家家戶戶都在屋裡準備晚飯,加之天氣寒冷,兄妹三人的出現並沒有人發現。否則,有些嘴巴大的肯定又要說張家這是發達了,闊綽到可以直接從縣城坐馬車回村了。
“是贊兒……我贊兒回來了!”
張母再也顧不上背乾紅苕藤了,眼裡心裡都是兒子,朝馬車小跑了過去。
“咋這麼晚,凍着了咋辦?應該早點出發的。”
將揹簍自然地丟給張二丫,牽着張贊,感受到兒子手心傳來的溫暖,張母滿心歡喜。又見兒子似乎沒瘦,反而白了,也胖了,這纔對張二丫張三丫多了些和顏悅色。
“二丫去背一簍紅苕藤回來,三丫……就在這裡守着,我回去叫你爹挑籮筐來接你。”
馬車走了,倒是留下大包小包的東西堆了一地,饒是沒打開看,張氏也知道里面肯定是些各式年貨,也難怪兒子要坐馬車回來。
再說了,走路回來也會凍着的。
母子倆個歡歡喜喜地進了院子,張父自然也高興得緊,聽了張母說的,又趕緊挑了籮筐去接張三丫,確切地說,應該是年貨。
“都是些啥啊,咋買了這麼多?得花多少錢啊?”
張父一邊麻利地往竹籮裡撿,一邊抱怨年輕人不懂得持家,手頭有了點銀子就開始亂花。
“爹,這些可不是亂買的,都是哥哥昨日下午帶我和二姐上街細細挑選的,有肉有菜,有糕點吃食,還有棉布和新鞋,還有給爹你買的菸絲,給娘買的鐲子,給大侄子大侄女買的小玩意……”
喘了口氣,跟上張父,張三丫繼續說道:“我們昨夜就分好了,明天就可以拿着去送年禮了。”
張父聽了,這纔好了些,也確實是買的實在。
“你哥寫的話本在哪裡?也在這裡頭?”
“是啊,爹,剛剛你一通亂丟,讓我看看……哎,估計被你放到籮筐底下去了。”
張父知道兒子一有空肯定會寫話本,剛剛他回來的時候又是空着手的,便知道一定在這堆大包小包裡混着。但沒想到,被自己隨意扔到了筐底。
“哎,你這丫頭,咋不早說哩……”
“爹,不礙事的,哥早就拿布裝好了。再說這筐子又不沾水,一回去拿出來就是了……你先走,我等等二姐。”
待到張二丫揹着一大背豬草回家,不過略微休息了下,便和張三丫一起開始張羅晚飯。至於張父張母張贊三人,則坐在屋裡說私密話呢。
第二日自然是拿着那些稀奇的年貨去送年禮。
張家的親戚不多,但也有好幾處要走,例如,張母的孃家要去,張父的爹孃那裡要送,他大哥那裡也要送。
在張二丫張三丫的堅持下,連張家大姐那裡也去了。
前兩天就這樣過了。
第三天,也就是離過年還有一天、臘月二十九這日,一家人終於有空坐下來閒聊。
“對了,娘,你們得準備好,我總感覺年後會有人來咱們家提親。”
聞言,張母愣了一下,心道張二丫說的這般自然,應該說的不是自己,難道,難道是張三丫?
“誰啊?快說說?是不是三丫在城裡認識了什麼人?”
老家這塊沒聽說誰家看上張三丫了,只有替張二丫說的。但張家一致認爲還可以再拖拖:至少等張贊明年院試後再說。
“是這樣的,娘……”
說着,張二丫便將周生福其人其事詳細說了一遍。那日,她問的實在是詳細,所以張母一聽完便立刻有了判斷。
“嗯,聽你這麼一說,倒是個不錯的。”
張父一直坐在旁邊沒吭聲,半日才道:“我也覺得不錯。若真是成了,以後贊兒去縣裡也有個依靠,她們姐妹倆擺攤也沒人敢去搗亂。”
雖周生福只是個衙差,但對張父張母來說已經是意外之想。要不然,哪怕張贊明年中了秀才,她們也最多能給張三丫說個殷實一點的人家。
還不一定比得上在縣衙當差的。
張三丫不知道,自己的情感已經被張家人拿來討論並迅速有了定論,就等着周生福上門來提親了。
張家這邊等着男方來提親,蘇家這邊則相對複雜了些。
先是蘇潤偉的親事,因爲雙方的女性長輩先前碰了個面,且都十分滿意,所以一直在趕時間的李氏轉身就找了李婆子趕緊按照程序走。
陳夫人也是個乾脆的人,等李婆子上門說明來意,也沒爲難她,爽快地報了女方的時辰八字。
李婆子拿去一合,不消說自然是天作之合。
餘下的便簡單多了,不過是按照程序走了走,趕在大年三十前將這門親事火速定了下來。
至於成親的時間,蘇家人一開始是有分歧的。
王氏阮氏李氏三個一致想定在明年蘇潤梔生日前幾天,因爲那時也是大丫出門的好日子。反正都要忙,還不如一起辦了,一娶一嫁,一個過生,也沒什麼衝突。
簡直就是三喜臨門。
但蘇老頭堅決不同意,說大丫出門是小事,蘇潤梔生辰也是小事,到時候,倆人最好也不要請假回來耽誤時間,唸書纔是頭等大事。
所以他建議將蘇潤偉成親的日子定在明年年底,也就是蘇潤偉放假的時候。
其實,要不是王氏李氏都堅決反對,蘇潤偉本人也覺得自己確實到了該成親的年齡,蘇老頭是想等三年後再給他物色對象的。
現在,親事已經定下了,不過是等上一年,還要怎樣?
“哎,你爹老頑固,我根本說不動他,說啥也不同意定在明年四月……你說四月多好啊!”
王氏只是覺得遺憾,李氏卻是想得更遠。
“是啊,要是四月圓房,說不定等明年過年的時候就有好消息了……哎,娘,要不你再去跟爹好好說說?”
王氏聽了,更加心熱,只是也不敢去勸說蘇老頭。
“要去你自己去,你爹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定下的事,很難改變的。你沒見小偉昨天還被他叫進屋說了一頓麼,出來的時候臉紅紅的……”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被蘇老頭說了。
昨天,蘇老頭見王氏李氏據理力爭,想把婚期定在四月,也不與她們吵,反而是把蘇潤偉單獨叫了進去。也不知道跟他說了啥,反正蘇潤偉出來的時候臉上紅紅的。
當然,也主動說自己也希望明年年底才成親,直把王氏李氏倆人給鬱悶的。蘇潤偉是她倆爭取到定在四月的最大法寶,畢竟當事人想成親,蘇老頭想來是無法拒絕的。
但他現在居然第一個妥協了。
其實,也不怪他,而是蘇老頭說話太過直白,又透着威嚴,說什麼一滴精等於十滴血什麼的,又說他年輕肯定貪吃嫌吃不飽,肯定會影響學業……
總之把蘇潤偉臊得不行,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
倒是阮氏最輕鬆,反正大丫的婚期是定了的,沒法更改。至於蘇潤梔回不回來過生,回來最好,回不來也沒事,到底六月有農忙假,也能見上一面。
三人商議了一回,王氏李氏嘆息了一回,最後不得不妥協低頭,把日子定在了明年臘月裡。
接着,王氏便悄悄叫了李氏回屋說事。李氏原以爲王氏想和她一起說蘇潤偉的事,哪知,王氏說的卻是大妮的事。
“你認識那李虎不?人品怎麼樣?”
李氏聽了,有片刻的恍然,但知道眼前坐着的是王氏而不是譚氏,也不敢過多流露真情,只好如實回答。
“說起來我們兩家還有些親戚關係……那人最是老實不過的,在村裡的口碑也很好。見過他的人,就沒有說他不好的。就是窮了些,命苦了些。”
“與先頭那位成親幾年,愣是沒紅過臉,夫妻倆個好得很什麼似的。砍柴挑水,下地幹活,甚至連做飯燒菜都恨不得自己做,是個知道疼人的。”
她最近忙着兒子的婚事,倒是忘了譚氏橫空發的這一招。
“照你這麼說,倒是個好的……不行,這回我得親自去看看才放心。也罷,你一會兒就先回去,今晚就住在孃家,我和你大姐明日一早就過來。”
李氏聽了,心裡自然知道王氏這是叫她去打頭陣,跟譚氏說說她們要過去相看,又要悄悄的進行,不讓對方發現。
至於怎麼做,譚氏人老成精,自然是在行的。
等李氏一走,王氏便張羅着翻箱倒櫃的給大妮打扮。穿得不能太素,又不能太豔,還要穩重,最重要的是要縣年輕,不能讓對方覺得老氣。
雖說是悄悄相看,但萬一大妮看中了,乾脆順便讓對方也看看更好,也省得再跑一趟。
在路上偶遇什麼的,絕對算不出格。
只要雙方都看對眼了,餘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男女雙方都單着呢,且又都不是頭一次成親,不過是簡單定個日子,到時候把酒辦了就是了。
因爲要辦正事,所以李氏是一個人回去的。蘇家這邊有王氏替她解釋,李氏便走得很快,半下午便到了孃家。
走在路上的時候,李氏還氣沖沖的,覺得譚氏這樣做是不尊重她,更不信任她,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問她爲什麼。只是,走着走着,氣便消了。
她也是明年就要喝媳婦茶的人了,要當婆婆了,自然明白譚氏的一片苦心。
她這是想讓李虎與大妮將生米煮成熟飯,讓她和李虎徹底斷了對彼此的念想。只是,譚氏自己不知道而已,她早就不想這事了。
罷了,如果這樣能讓譚氏放心,就讓她這樣認爲也挺好。
“你怎麼回來了……哦哦,是不是那事成了?”
譚氏有些興奮,心道自己果然沒有看錯。王氏面上看着不着急,心裡卻是在意得很。
“嗯,我們先準備準備吧,我婆婆明日一早便帶着大妮過來相看……”
“嗯嗯,我知道了!你去找你大嫂二嫂說話吧,這事就交給我,保管給你們辦得妥妥的。”
雖不是專業的媒婆,但生活在村裡的女人哪個沒幫人牽過線搭過橋?且憑着女性特有的優勢,這種事簡直是手到擒來,容易得很。
總之,譚氏不過拿着一小塊肉去了一趟李虎家,略微坐了一會兒便回來了,還跟李氏說自己已經辦好了。李氏訝異,問她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辦好了,對方還不明就裡。
譚氏便驕傲地說道,“我跟他說你哥昨日在山上拖了棵大大的枯樹下來,卻因此而閃了腰,便央他幫忙劈成一塊一塊的。他自然滿口答應。”
好吧,確實是個好辦法。
李氏前段時間確實從山上拖了棵枯樹回來,但因爲不缺柴燒,便一直丟置在離家幾十米的地方。恰好,譚氏的屋子正對着那裡,牆上又有扇窗。
到時候,王氏帶着大妮透過窗戶便能看得真真的。
“娘你……果然是好計謀啊。”
對此,譚氏嘴角上揚,得意得很。
第二日一大早,王氏果然帶着大妮來了。
譚氏見了大妮便是一頓猛誇,除了給她打氣加油,大妮今天的裝扮也確實值得一誇。裝扮得宜,衣飾恰當,估摸着還抹粉了。
總之看着年輕了幾歲,就是說剛三十也是有人信的。
幾人在屋子裡說笑,譚氏王氏更是時不時便望一眼窗外,黃氏則對着李氏陳氏擠眉弄眼,比當事人還緊張。
倒是大妮,深呼吸之下,淡定得很。
李虎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加上昨天又被譚氏硬塞了一塊臘肉,心裡過意不去,覺得譚氏一家心善,這樣做是爲了接濟他們父女倆,因此,一大早就來到了那棵枯樹旁。
因爲昨日便說好了的,也怕譚氏一家還在睡覺,李虎也不準備進去打招呼,拿着斧頭就開始劈柴,準備劈好了再進去說一聲就是了。
劈柴肯定會滿身流汗,自然不會穿得很厚,因此,李虎不過是穿了件坎肩,又拿了條布巾系在腰間,這一看,越發顯得他寬肩細腰,十分結實。
譚氏王氏看了,便將李氏陳氏和黃氏趕了出去,又將大妮往窗邊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