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是說,我的一切,我名下的那一點產業,跟着我混飯吃的那些兄弟,還有,唔,那些麻煩的各種關係人手以及管理權,就由康納裡維斯閣下您來繼承……不,這個詞彙並不在正確,應該說是承襲……”老人睜開眼,微笑中扔掉了所有的滄桑,只剩下愉快:“嗯,看來我還是當不了貴族,至少這種文雅的詞彙,老頭兒我根本用不出來……總之,這一切算作財產的東西,就都給你了。閣下當做是對於之前無禮冒犯的賠償或者是一份年長者的禮物,都可以。”
“您……不是有兒子麼?”
如果說進入到這宅邸,遇上那幾十根破魔箭的時候是稍驚,見到這老人的時候是微驚,知道他的信仰的時候是小吃一驚,那麼現在的康斯坦丁可就是真的驚異了。他張了張嘴,然後發現自己似乎也並不怎麼擅長於用文雅的言辭來應對面前的局面。
這位老人所謂的財產,可不只是金幣銀幣和綠角子可以衡量的東西,同樣的,也不應該是這樣輕而易舉的便能夠決定其歸屬的小玩意兒。
“啊啊……有啊,而且還有十幾個呢。”
術士的疑問讓老人笑了起來,似乎這句話勾起了他某些回憶,他笑的很愉快,蒼白的面頰皮膚上也綻開了一點點的淺紅:“當擁有某些力量的時候,人心中的那種異樣征服慾望就會很強烈……我又很喜歡女人在胯下宛轉嬌啼的那種成就感——各個王國販賣過來的美女,大大小小的貴婦,皮膚身材沒得說的精靈,據說還是個精靈族的長老……我有很多的女人。而多一點的子嗣也算是雄性生物的某種成就吧,而我的成就,現在看起來應該算是還不錯。”
“可是這和我的財產又沒有什麼關係。”他接着說道。
“對於利益是唯一目的、內心道德無需尊重只須踐踏的貴族來說,那個華麗的徽章就是他們的一切,他們自然將承襲作爲最大的榮耀,不過對於我……”老人眨眨眼,然後掰下一點旁邊桌子上的脆餅:“雖然他們稱呼我爲親王殿下,但是你應該清楚,這個位置,跟那些貴族家徽上掛着的不怎麼一樣,我已經累了一輩子,不想要再把這些跟熟婦發情時,下面液體一樣氾濫的倒黴事情,扔給自己的兒子……”
“所以你就把他們扔給我?”康斯坦丁皺起眉頭,盯着眼前這個似乎忽然變成了普通的猥瑣老頭子的大人物,簡直有些不知道如何迴應他:“我看起來很喜歡這些倒黴事麼?”
“對於那些一下子就軟了的毛頭小鬼來說,幾個飢渴熟婦自然是他們的恐懼之源……”老頭兒的笑聲開始高昂起來,喉嚨上的皮膚都在微微顫抖:“但是換成是那些知道怎麼能讓那些騷浪婦人高潮不斷的高手,那不是一種遊刃有餘的享受麼?”
“難怪你這老傢伙變成這副鬼樣子,卻原來是被抽乾了骨髓!”術士在心中暗自咒罵了一聲。而這時候,老人卻不管他的表情變得多麼怪異,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我的兒子很多,其中有十二個,在他們十歲的時候,我就已經安排好了他們的一生……他們成爲了可以安度一生的小貴族,即使是這一次的戰爭也不會影響到他們的生命歷程。”老人毫無血肉的臉上聚起幾道滄桑的溝壑,語聲中卻滿是自嘲,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麼:“還有五個,我本來也做出了安排的……不過到了最後我才發現,他們的生命本來不需要我來安排。我的安排,最終不過是扼殺了他們原本的人生而已。最後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讓他們自己作自己喜歡的,沒有興趣再去改變什麼了。”
“咳咳,我倒是覺得,你那個小兒子也不錯啊,作爲一個接班人而言,已經很好了……”
康斯坦丁搖了搖頭,不準備再聽這個可能已經是老人癡呆的老傢伙胡扯下去,他可沒有什麼興趣去接受那一整個的世界,其中的麻煩,光是想一想,就已經足夠他頭痛。
“他麼……看起來是不錯,雖然他的母親不過是個漁村裡的婦人,尋到我之前,他都沒有過什麼好的待遇,但就因爲這樣,他的性子也和那些水手很像……很能幹,很努力,也很有狠勁。”老人再次微笑:“只是他並不聰明,目光也不遠大。他是一個很好的副手,很好的下屬。但是卻不太會是一個能夠成就大事的人。”
“所以我之前一直引導他,準備給他找到一個能夠成爲貴族的道路,讓他不再在這條黑色的道路上行走。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已經很難安排好了。尤其是現在……在和平的時候,我們這些人想要生存還並不是十分難,靠着菲尼克斯這顆大樹,當個蠹蟲也足夠讓我們衣食無憂……但是現在,環境不同了,所以我們也註定不能再象以前一樣,因此,我也需要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
“我認爲,這個話題還是到此爲止吧……”
康斯坦丁搖了搖頭,用一個不大禮貌的語氣打斷了老人的敘述:“既然您對我投注了相當的關注,那麼就應該清楚我的性格,我並不喜歡接受這樣的恩惠,更不想要成爲什麼黑暗世界的王者。現在需要我完成的事情,就已經足夠讓我感到忙碌了……”
“實際上你也不必要太過於擔心什麼,我手中掌握的力量已經在那個時候損失的非常嚴重,並不像你想象中那麼強大……但是這已經是個穩定的組織,保持它的運行,也同樣不會耗費你太多的精力。”
老人嘆息了一聲,然後將身邊剛剛還在研讀的羊皮紙遞給了康斯坦丁。
那張羊皮紙看來已經年深即久,上好的小羊羔皮黃色的表面已經變得有點灰白,可是紙張上微微散發出的點點光澤,卻讓它看上去跟剛剛製作好時一樣挺括和結實,也讓其上那些暗紅的字體更加溫潤,彷彿鮮血。
實質上,書寫那些字體的原料,看來就是鮮血……康斯坦丁的視線掃過那最下方繁複符文和字體,注意到這是一份貨真價實的高等契約,並且是以六個神祗的名義聯合生效,不管是什麼樣的人物,在這上面簽上了名字,那麼便必須遵守這契約上的規定,否則,必然會以靈魂作爲違背的代價——火焰或者是寒冰,抑或是瞬間抹消之類的方法。
而現在,那羊皮紙的下端,已經添上了一行行表示着人命的暗紅色字符,後面還排列着古怪的畫押和清晰地指紋。
“這裡是我現在還掌控在手中的部分,您應該會需要這種力量的,如果想要對於你的那位父親做出一些什麼,那麼我們這些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力量就是一種很不錯的助力。”老人愉快的說道。
目光緩緩掃過那捲軸上的名字,康斯坦丁的表情變得凝重,但最終,他只是稍微一嘆,便將之扔回到老人的手中。
“我在吃堅果的時候也會想要一把錘子,但那並不表示我會讓自己成爲一個鐵匠。更何況就我的觀察,您似乎在一時半會兒之間,還不會到我們的神那裡去。或者說,如果您還沒有厭倦這個身份的話,我也有辦法讓您能夠繼續盤踞在這張位於陰影中的王座上。而如果您只是單純的厭倦了這個位置,那麼還請自己尋找一個有意者來接替吧。我的力量已經足夠完成我的願望,不想要再增加什麼了……”
雖然說他對於這位親王的力量有着頗多的想法,可惜陰影之中向來有太多的糾葛,他實在沒有興趣參與其中。他只要儘量的讓康納裡維斯吃虧,最終將那位公爵大人送進地獄,那就足夠了,並不想要再在自己身上增添上那些尾大不掉的麻煩。因此這位親王殿下的話是真的也好,是一種試探也罷,他都沒有興趣接受。
“好吧,既然您如此肯定,那麼我也不會勉強……”這個明確的拒絕讓老人的表情豐富了一點。他沉默了一刻,然後發出了一聲嘆息,只是那個簡單的笑容的紋路都沒有減少一絲。眼神中流露的卻似乎是幾分玩味:“康納利維斯閣下,人的想法是隨時會變的,充滿野心的人可能會在一夕之間放下一切,頓悟成爲一無掛礙的聖者,但清心寡慾的人也可以在某一刻獲得追求一切的衝動……我並不會放棄我的想法,更何況我們還有着緊密的聯繫,只要您願意,紫色苜蓿會一直作爲您的朋友,當然,我也是……”
“那麼,我想您會需要一些我們的幫助,至於說具體的事情,我給您安排了一個不錯的助手。就由她和您來交流就好……”
門扉再一次打開的時候,那個有點熟悉的身影讓術士眯起了眼睛。
仍舊是那只有在某些特殊的,需要的部分才豐滿的纖細身材,仍舊是看上去似乎並不暴露,卻似乎充滿着裸露的誘惑,微微分開的領口和裁剪的恰到好處的腰線,可是現在那種近乎冷酷,卻又奔放的矛盾美感已經不復存在了,嫋嫋婷婷的穿過房間的女子,是溫柔美麗,同時又充滿着端莊典雅的年輕貴婦人。
“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您,尊敬的子爵大人,我之前似乎就已經說過,從我們見面的那一刻起,我就認爲您應該是我們的朋友……或者是盟友……”她標準而輕柔的向術士行禮,然後開口輕語道。只有掃過康斯坦丁的視線時,那波斯貓般的驕傲眼神與他記憶中一般無二。
對於這個奇妙的變化,康斯坦丁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驚訝,他很清楚,對於這樣的女子來說,不管是溫柔嫺淑,還是狂野奔放,都不過是她諸多假面之中的一副罷了……自己初見這位女子時,她那個叫做什麼鷹的行會與那位親王的聯繫似乎還並不是那麼緊密,只不過他們究竟是早就已經是一路人,還是說在自己離開之後才合成了一路,康斯坦丁並沒有什麼興趣知道。
到底是這位老人已經轉變了念頭,還是這女子就是一輪新的試探本身,康斯坦丁也同樣沒有心情考慮——那位‘親王殿下’顯然早就已經算清了他現在的情況,知道這樣一份禮物,是他很難拒絕的。不管是實用性,還是爲了暫時維繫兩者之間的關係。
“好吧……既然如此,我便不再過多打擾了……”微微按了按胸口爲禮,術士起身告辭,將那位老人留在溫暖的陽光與爐火旁邊。
不過卻帶上了一個麻煩。
“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阿芙拉小姐,所以你也應該很清楚,我不大習慣被人窺視的感覺……尤其是一位象您這樣優秀的人物。”看着這位小姐亦步亦趨的跟上了自己的馬車,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而我現在居住的地方,似乎也並不適合招待一位您這樣的女士”
“哎呀,不要那麼嚴苛嘛……子爵閣下,比忘了我可是親王殿下派給您的聯絡人呢,自然不能夠離開您太遠……”女子微微靠近了一些,獨有的芬芳。那種天生微醺的誘惑,一顰一笑帶着隱隱的挑逗性依舊沒變……只是康斯坦丁此刻已經不再是初到貴境的小夥子,心中那種躁動的慾望即使有,也已經被足量的理智壓制了。
“而且我的作用可是很大的呢……比方說我可是知道,昨天這個時候,在小哈頓區街上被你狠狠教訓的那幫傢伙,就是你的那個情敵呦……”在並不涉及到重要的事情時,這位女士的一顰一笑之中似乎總是帶着十足的誘惑之意。
可惜那個聽她傾訴的對象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輕輕的點頭——對待那些賣關子的人,表現出無興趣往往是最好的辦法,對方如果希望自己知道,必然會強迫推銷。
於是,女子的剪水雙瞳又盯了他好一陣子,終究難以按耐。微微嘆息着開口:“難道你真的認爲那不過是一股異國的傭兵,在現在這個魚龍混雜的時候根本不需要關注嗎?如果真的是那樣,我會對一個術士的智慧很失望啊……”
“喵喵……那個哈蘭因的王子很可笑喵,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他的新娘子見上那麼一面喵。結果卻黴運當頭,差點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個大惡魔喵!”藍灰色的小動物從堆磊的長裙褶邊下面奮力的掙扎出自己,似乎壓抑了很久一般插進話語之中。
“我倒是並沒有什麼興趣來攪合別人的婚事。那位女皇陛下和我的訂婚,不過是雷爾夫七世的某個謀劃,既然他都已經死了,那麼這個婚事也就應該告吹了。”術士心中動了一下,不過飛速延伸的思想,並沒有在他臉上表現出任何的痕跡。
“很可憐呢,那位女皇陛下。那個什麼王子應該算是一個完美的聯姻對象了吧……但卻絕對不是一個好丈夫。和利益得失看得過重的人一起生活是很辛苦的。這種人眼睛裡永遠只有自己……”阿芙拉此刻的表情就像是那些不諳事故的少女,正在爲那些騎士故事之中的情節黯然傷神:“不過我記得如果沒有在三神面前進行過某些儀式的話,這種已經經過證明的訂婚關係似乎是不能夠算作取消的,即使是菲尼克斯的法律也是支持這一條款,所以如果子爵閣下你想要打敗那爲殿下的話,只需要在婚禮那天……”
“在東方的諺語中,破壞別人的婚姻和殺死對方的父親是同樣的罪過,我的事情已經夠多,沒有興趣去攬這些無聊的事情。而且,我對於嬌弱少女也沒有興趣,請您還是用正常神情跟我交流吧,否則只會讓我感覺您在侮辱我的智慧。”
術士儘量冷下自己的語聲,卻感覺有點頭痛,遊蕩者們這種喜歡招惹麻煩的性格都是一脈傳承的麼?
“好啊……如果閣下喜歡的話。我們不妨換一換……”女子的應承很痛快,而她的變化也更加徹底,話音落下的時候,那種柔媚已經消失無蹤。
“其實……我最爲感興趣的,倒是子爵閣下,您爲何要拒絕老頭子的邀約……以你現在的力量和智慧,想要掌控一切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更何況,您似乎也很需要這些力量。”
“其實我倒是認爲親王身邊合適那個位置的人很多,比方說你就是個相當不錯的人選……夠狠,也很能忍,又有着不錯的身份,成爲黑暗中的女王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啊。”
“喵喵……子爵閣下,您還真是擅長轉移話題。”
“慾望太強,就會遮閉理智。太注意一些東西,就不能夠去感覺把握事情的全貌和其中的細微變化。被一片樹葉吸引,就無法看見整個森林……這是他給我的評價。”貓咪抗議的叫了一聲,但她的主人卻只是微笑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點落寞的表情:“我想,我大概在他心目中也沒有什麼機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