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三神啊……五十磅?提煉過的?你以爲這是什麼?地上的泥巴麼,隨手搓一搓就有?
老侯爵的鬍子抖動了幾下,有那麼一瞬他幾乎要不顧貴族的儀態破口大罵起來——幸好多年養成的城府讓他最終只是尷尬的哼了一聲。
衆所周知,秘銀的出產量是如此之少……一個每天產量五十磅的銀礦,一年下來也不可能有五十磅的秘銀出產,只要有三十幾磅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個秘銀的富礦了!正因爲如此,這種金屬採如此珍貴,而且,秘銀需要在礦石大量出現的銀礦深處纔會有更多的可能性出現,現在那個銀礦不過剛剛掘開了接近地表的一層,即使明目張膽的大肆挖掘,幾年之內也不可能達到如此的產量!再加上現在這個礦的產量還沒有經過估算,如果是個小型礦脈,那麼更不可能有太多的盈餘!
更別說他說的還是經過提煉的……秘銀的提煉必須要有魔法師的參與,雖然操縱着一切的那位大人有這種人力,但是顯然對方這個條件是絕對不能答應的!那早已遠遠超過了銀礦本身的價值了!
這個小鬼,他是在說真實的要求,還是在故意激怒我?或者另有原因?傑拉德侯爵的忽然想起了之前得到的一個情報。“難道那個傳說是真的?”
之前的幾個月之中,外交大臣曾經收集和整理了一批關於這個少年的資料,那些資料之中明確指出這個少年被他的父親羈留在某個莊園達十餘年之久,據說就是因爲他的腦子有些問題……只是自從他來到海頓之後,這種傳聞便逐漸的消失了,因爲他不但在短短的時間之中覺醒了施法者的天賦,甚至還在法師塔之中擊敗了數個學徒以及正式法師,並且在前幾天主持完成了某個魔導器的製作。
尤其帝國內勤大臣很清楚,那場關係到自己與前任的交替的宴會,這個小傢伙也是其中的一員,而且還是唯一一個揭穿了其中玄妙的人物——雖然說那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但是一個少年能夠做到這一點,也可以稱得上是個人才了。
這樣的一個人,無論如何也說不上是頭腦魯鈍的……但是侯爵現在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
自己面前的這個人當然不是個呆子,但他很有可能,是個瘋子!
於是老人感到格外的頭痛起來,顯然一個瘋子是很不容易交流的。跟他們講道理是絕對不通的。但是隨機的,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些可能性……或者,這後面還有着更深一層的問題?
是康納利維斯公爵授權他這樣做的麼,如果是,那麼獅鷲獸準備在這個銀礦中撈取多少好處?但是這似乎不符合那些兵痞的一貫作風……或者實際上這件事情早就已經被那位至尊的陛下熟知?據說他也擁有着自己的法師和牧師團體,對於某些事情和地區的探查能力並不在卡利斯特·薩坦伯大法師之下!
“這個……呵呵,康斯坦丁閣下,我發現我們需要仔細的考慮一下雙方的需求。”侯爵的喉結活動了兩下,卻發現喉嚨裡已經沒有任何唾液可供吞嚥。於是他只能乾笑,彷彿夜梟的嘶嚎。
“我相信我已經考慮過我們雙方的需求了,侯爵閣下……銀塊雖然沒有黃金那樣有價值,但是隻要將之鑄造成錢幣,幾乎立刻就可以換成相當的價值……”似乎對於自己的意見被拒絕感到不滿,少年冷冷的截斷了他的話:“對於海頓這個人口衆多的城市來說,銀幣反而比金幣更加具有購買能力不是嗎?”
老人沉默了,他發現自己原本引以爲傲的口才在這個小怪物面前似乎起不到什麼作用。對方對於眼前的事情已經看的非常透徹了。
就此放棄麼?但是得不到想要的報酬,那麼對方便沒有守密的必要……秘銀礦的事情一旦泄露到了皇帝面前,背後的那位大人或者不會遭受到太大的震動,但是自己這個剛剛晉級的帝國內勤大臣是絕對保不住的,或者皇帝陛下寬宏大量的饒恕了自己,最少也要扣上一個體察不明的罪名,但是,那位大人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侯爵的思路飛一般的運轉着,灰白的鬢角開始在光線下閃爍出水分的光澤。
“康斯坦丁子爵,我需要提醒您,銀礦的提煉並非如您想象之中那樣簡單……而且五十磅的秘銀,已經超過了我可以承諾的部分。”急速地考慮片刻之後,帝國內勤大臣還是咬了咬牙,選擇跟眼前這個小怪物繼續談判下去。試圖瞭解到對方的企圖,“畢竟銀礦的生產需要相當的時間,因此我們是否能夠逐年提供產量的四分之一給您,直到補齊數目,您覺得這個條件是否可以接受?”
“分期付款?要知道那可是壓榨消費能力的根源……更何況產量這種東西,還不是可以弄出無窮的虛假……”似乎是爲了證明老人的某些猜測,少年開口說出了一些古怪的話,用幾個常用詞彙組合而成的無法理解的句子:“我不喜歡這種方式。”
“但是我確實沒有能力……這並不是我能決定的……”壓抑的對談方式讓老人有些無法忍耐,他最終開始稍微擡出他的後臺:“子爵閣下,我必須考慮到我方的切實利益,否則的話!”
“不必着急,侯爵閣下,不必着急……我們還有時間不是嗎?我一向認爲世界上的事情,只要肯靜下心來,都是可以有一個不錯的結果的。”看着已經有帕金森前兆的帝國內勤大臣,康斯坦丁露出了一個微笑。
對方那種壓抑着惱怒的過程他看在眼裡,心中已經大致上有了個準數……其實索要五十磅的秘銀,本來也是獅子大開口……所謂漫天要價着地還錢。因爲自己的特殊的地位,對方不免疑神疑鬼,不過這個樣子反倒可以讓自己渾水摸魚。這種談判一次變敲定的話,完全是一種浪費,反正自己有的是時間,不妨折騰這老傢伙幾次順便看看對方的態度。
跟自以爲聰明的人談判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因爲他們總是想的太多,往往還沒有試探出對方的底線,他們已經被自己豐富的思想擊倒了……
可是秘銀他確實是需要的,他現在能力低微,卻似乎總是受到本莎芭的格外青睞……加上常常聽他的法術顧問說起關於各種法術裝備的神奇之處,因此對於這些神奇的東西無限嚮往。
這個世界的施法者們,似乎沒有所謂的鍛鍊自己至上論的說法——力量增長的道路上沒有太多捷徑,同樣也沒有過多特殊的狀態,法師即使如何鍛鍊,最終能夠達到的能力畢竟有限,除非你天賦極佳,對於那高高在上的神祗們的座位有着一定的野心,否則的話,一個法師的能力升格到哈特迪爾這個等級之後,基本上也就到達了一個閾值。
因此依靠各種外力來增強自己也就成了一個理所當然的手段,這就是爲何巫妖在康斯坦丁遇上凡爾納的時候就說他運氣不錯的原因。
只不過與魔法師交易不同於商人,他們對於金幣毒蟄或者綠角子都沒有太大的興趣,一般來說他們會拿出來買賣的大多數都是些實驗中的失敗作品,或者隨意之作,想要依靠來增長實力實在勉強,想要從他們手中把好東西榨取出來,通用的方式只有兩個,或者是象對付克里斯汀那樣,用巧妙的思路作爲貨幣,要不然就只能以稀有的材料——比方說各種稀有的礦物寶石,比方說秘銀,來代替貨物進行交易。
除此之外,康斯坦丁本人對於這種東西也有相當的需要,畢竟他早已將鍊金術作爲了自己的一個研究方向。
“好吧好吧,侯爵閣下,爲了表現我的誠意,我想我可以提供給你一些比較高效的銀礦採集方法,我想這是可以讓我們兩者都有利可圖的……”瞄了一眼已經有爆發傾向的侯爵大人,康斯坦丁拋出了一個對方無法拒絕的籌碼——畢竟不能讓對方一點希望也看不到。一個魚死網破的局面,可不是少年想要的:“今天我們似乎都欠缺了一些冷靜,所以我想,找個機會再次聚在一起對我的這個要求進行商議,協調一下我們之間的分歧是個不錯的想法,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下次請將擁有決定權的那位一起邀請過來,我相信我們必定會找到很多有共同點的話題……”
……
“傑克,你的第一個任務。”看着傑拉德·巴斯克特·菲爾德侯爵的馬車駛出大門,康斯坦丁忽然輕輕的打了個響指。
“小……老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距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塊陰影中的走廊牆壁緩緩的變化了顏色,然後凝聚成爲一個遊蕩者——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康斯坦丁:“就算是大姐也看不破我的潛行……”
“那種不過是小事……”康斯坦丁輕描淡寫的敷衍道——有人說過在屬下面前保持神秘感是很重要的,可以有效地控制他們:“跟上他,留心他與什麼人接觸……不過沒有必要勉強,只要知道個大概就可以了……明天之前給我個報告。沒有問題吧?”
這個老頭子不過是個中層幹部,跟他商討事情實在太累又太麻煩,與其如此浪費時間,還不如直接與那個後臺對話。或者,也有可能是侯爵閣下的曖昧態度,反而跳起了他對於那個幕後黑手的某些興趣?
“兄長大人。”
也許今天是個很適合見面的日子……盜賊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口,一邊的門廊中便轉來了一個聲音。
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注意到康斯恩斯不知何時已經開始從那邊走了過來,他依舊是那身看起來頗爲文雅的潔白衣着,身後跟着那個保鏢式的騎士,只是表情之中那種高傲的部分已經消失殆盡,看着康斯坦丁的眼神中滿是警惕。
實際上現在這個小鬼連同他的母親和妹妹都已經已經很少出現在康斯坦丁面前了,儘管是生活在一個屋檐之下,但是這十幾天互相見面的機會一隻手便能夠數的過來……現在他忽然出現,而且主動搭話,顯然有點不大平常。
“我還沒有來得及恭喜您,真摯的祝賀您獲得榮升……”
這個小鬼微笑着開口道,只是笑容之中沒有包含多少真摯:“看來您已經開始您的工作了……看來我不得不承認,您的幹勁兒很足,竟然這樣迅速的便搭上了與皇子的關係……”
“皇子?”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對方所說的這個詞彙顯然是個敏感的存在:“哪位皇子?”
“原來不是嗎?還是說……兄長大人你不知道?嘖嘖,我還以爲您會詳細的調查一下有關那場晚宴的事情呢……”少年臉上露出一個錯愕的表情,不過隨即便變成了一個嘲諷的微笑:“這位傑拉德·巴斯克特·菲爾德侯爵內勤大臣,現在幾乎已經成爲了阿爾貝·梅里侯爵的忠實幕僚,只是最近一段時間,他與二皇子殿下的私交可是相當的不錯啊……”
於是康斯坦丁的眉頭皺的更深……因爲他發現自己似乎牽涉進了一些比較棘手的麻煩之中了。
菲尼克斯帝國的皇子……實際上並不是皇子,這倆位殿下應該算是老皇帝的孫輩纔對。
老皇帝的兒子並不多,作爲一個和平年代的至高權利者,不但沒有私生子,連正牌的王子都沒有……這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事實上,這個世界的人,尤其是貴族之中的婚姻都相當的早,子嗣衆多代表家族興旺的傳統也與康斯坦丁記憶之中大部分的封建社會雷同,因此一個年過五旬的人有十幾個十幾歲的孫子都不是什麼大事。
當然,這並不表示這位皇帝陛下的生理機能有什麼程度的缺陷,雖然似乎是勤於政事並與皇后情意甚佳的原因,皇帝並沒有情人的傳聞,但是皇后還是爲他剩下了兩子一女。
但是這位皇帝的兒子顯然都與那張金色的桌椅無緣,第一位,也就是老皇帝的長男,他無疑是最爲接近那張椅子的人,但不幸的是,雖然他是陛下年紀尚青的時候便出生的子嗣,卻並沒有遺傳到他父親那健碩的體格和旺盛的生命力,在做了接近二十年皇子之後,在一場奇異的病症之中突然死亡,留下了一個身體同樣孱弱的兒子和無數奇怪的流言。
雖然康斯坦丁根據描述推測,他應該是死於心肌梗塞,但這個時代的人顯然並沒有那種概念,他們能夠接受的理由就是,那位實在等不及父親龍軀歸天的儲君發動了一場毫無勝算的政變,將自己葬送在了其中。
不過這並不會引起太多的問題,因爲皇帝陛下的第二個兒子無疑更加適合成爲國王的人選,他完全承襲了老皇帝祖先的一切,強悍的武力,堅毅到接近冷酷的性格,也是很多年中所有人看好的國王人選,但衆神似乎喜歡對這個家族開玩笑,這位皇子再一次狩獵過程中莫名其妙的遭遇了一些魔獸,一點點的小傷卻就此染上了古怪的疾病。
開始的時候只是普通的發燒和畏寒,但是很快的就變成了瘋狂的嘶吼和毫無意義的攻擊,雖然教會的祭祀們祈禱了各種的神力,但仍舊沒能挽留住他的生命,幾十天之後他便在哀號聲中離開了這個世界,就像是受到了某種詛咒……雖然康斯坦丁非常清楚,那不是什麼詛咒,不過狂犬病在他記憶中同樣無藥可救。
於是剩下的便只有一個女兒。
一個女性皇帝對於帝國來說算不得什麼大事,畢竟天界的衆神也同樣有着至少三分之一的女性神祗,而在人類悠長的歷史之中,整個大陸上已經出現了數量堪比天上繁星一般的統治者,其中女性的人數恐怕還要達到三分之一以上——這還只是人類之中的統計數字,如果將範圍擴展到主物質位面,這個數字的比例恐怕還要翻上一倍,只是那些身處於地下深處,以蜘蛛神後爲主神的卓爾們,就已經習慣了每個城市中擁有十幾個高高在上的主母們。
但是偏偏我們很清楚,康斯坦丁的這位岳母大人,對於權力並沒有太多的興趣,儘管她擁有着成爲一個女皇的大部分素質。但是她顯然缺乏坐上那張西大陸最高的皇帝的寶座的興趣。
於是,菲尼克斯皇家的第一代接班人已經大部分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幸好似乎是藉助了光明三神庇佑,雷夫爾七世的身體狀況一直很良好,十幾年的時光過去,兩個皇子的兒子各自長大,繼承的問題似乎已經不成爲問題,但是問題顯然又產生了……
有資格繼承那張皇位的,究竟是名正言順而又孱弱多病的皇長孫,還是武力聞名的皇次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