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巨大的,幾乎脫離了人類能夠接受的聲音範圍的震盪,在耳邊猛烈的迴響,康斯坦丁伸手扶住額頭,只感覺那裡正在不斷的沁出溼粘的汗水,冷冰冰的觸感讓腦中一時間有些空白,精神和肉體彷彿經歷了長時間的沉睡一般難以聚合……一絲絲尖銳的刺痛從腦子的最深處不斷的釋放出來。
錯亂和荒謬的感覺隨之褪去了,術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似乎正坐在一片冰冷的岩石上,周圍的風景是一片灰濛濛的陰暗朦朧,他努力搖了搖頭,發現周圍的環境有着說不出的詭異……長與方的石塊彷彿雕刻一般的組合成爲奇異的物件,將周圍裝飾成爲奇奇怪怪,有點熟悉的樣子……而視野再由遠及近時,身邊就是兩具柔軟的,赤裸的胴體。
康斯坦丁吃驚的睜大眼睛——注意到那正是與幻象之中幾乎一般無二的景緻,除了身下的牀鋪已經變成了石質的巖臺……身上灰色的法袍與單薄的襯衣已經褪去,長褲的門襟也同樣大敞四開……兩個女子此刻仍舊赤裸着,沉浸在盡情歡好之後的愉悅之中,尤其是距離自己最爲接近的迪莉婭……略帶枚紅色的透明蜜液,混雜着蒼白而更加粘稠的東西,從她微微闔動的秘境之中涌出來,劃過因爲興奮而遍佈着暈紅的腿,淅淅瀝瀝地在那石板一般的牀鋪上面凝聚成爲一灘……
其實事實的真相被揭穿了之後,就沒有什麼秘密可言——這個深入到腦海滲出的綺麗緋夢,只有一半是由某種強大的力量所幻化,而不管是那座奇異的房舍,還是其中那些其他的一切,雖然都不過是些幻覺的外皮……其下卻都有變了形的物品的支撐。
但是……出場人物卻是真實的,因此,從她們身上術士很難看出任何的虛假,至於說對方製造出這種幻覺的目的……
目的什麼的,康斯坦丁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去思考了……此時,兩道冰冷的目光正集中在他的身上,有如實質般,在他的臉上生成彷彿刀割一般的刺痛感覺……
雖然術士一向自認爲自己的臉皮很厚,不過現在的場景,還是讓他感到有些難以招架,恨不得立刻找到一個空間的縫隙鑽進去,隨便逃到什麼地方——哪怕是巴爾格拉領主,或者死神的面前也好。至少不用考慮那些現實的令人頭痛的問題。
那一對金色的眼眸之中,冰冷而又混合着憤怒與哀傷的情緒……術士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那都不過是自己不能詳細觀察而產生的錯覺……
‘彷彿罩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這種形容實際上已經不足以表現溫迪諾拉此刻的樣子,她一張面孔已經蒼白的幾近透明,除了金光閃爍的眸子之外,沒有任何的一絲情緒透漏出來——康斯坦丁的視線只是稍微擦過那眼眸的表面,其中蘊含的殺氣簡直就已經讓他從頭頂到腳底的每一寸皮膚都感受到了一陣徹骨的陰寒。
好吧,被捉姦在牀,而且是全程捕捉……這個說法似乎能夠很恰當的形容現在的情況,而一般來說,這種局面超正的結果,通常就是令男人無比頭痛的雞飛狗跳……即使這個世界上,有些倫理與自己熟知的並不吻合,也是一樣……
唯一值得感到慶幸的,或許只有現在的環境,會幫助自己暫時將這糟糕的局面壓制住吧……
匆匆的將長袍披上自己的身體,再從空間手環之中抽出了一張原本不知做什麼使用的布匹,將兩個仍舊沉浸於歡愉的餘韻中的女子遮掩起來,康斯坦丁的頭腦卻在這個緩衝之中,思考着令人心驚的問題。
薇拉妮卡是太陽神培羅的選民,迪莉婭則是艾瓦梅爾恩的選民,都是身體之中帶着神力的存在……雖然說這種賜予的神力通常並不會很多,但是作爲這個世界上最爲高等的幾種力量,神力的應用範圍可謂極廣——將之塑造成爲武器,或者是能量球攻擊敵人,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的應用,攜帶神力的存在通常都會永生,精神理智也會隨之更加堅韌,更何況被賜予選民身份的通常都是最爲虔誠的信徒,對於神祗的信仰也非常人可比,通常的幻術和精神類法術這種需要迷惑對方的法術幾乎根本無法奏效。
至於說自己……如果不是場景之中那種奇異的違和感,或許也會就此沉溺其中。
能夠推動這樣的幻術,需要的精神力量……肯定不可能是等閒狀態的存在能夠擁有的……所以,推動這一切的,只能是一個神……或者是至少與之同等的存在。
這個認知讓他將視線轉向遠方——越過身邊已經被扭曲成爲奇怪形狀的地表,遠處那互相傾倒的石柱,落下巨石,已經將周遭變成了一個迷宮——然而坍塌的巨牆外面,佈滿了碎石與沙塵,光線使它們在地上拖出一道道狹長的陰影,彷彿黑色尖刺一般伸向空間外緣……
也許過去這兒是一條寬敞的、充滿了氣勢的走廊,但現在周圍的大部分空間,早就已經變成了扭曲的異世界……一片混沌的黑暗,在空間之中扭曲翻轉,無數磚石,骸骨,灰塵或者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其中轉動着,組成怪異的圖案,彷彿失去了自身的重量……但是掃過一眼之後,又會讓人心中產生某種明悟——他們並不是在轉動,而是在墜落……自身的重力推動着他們,向下直線地滑落着,但是周圍扭曲的空間,卻讓那種直線變成了怪異的模樣。
扭曲空間,這究竟需要怎樣的偉力,才能將之實現?
而當視線越過了這所有的一切,固定在更加遙遠地方的那一幕黑暗之中時,康斯坦丁不由得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氣……
在那裡,一大團詭異的暗影,正佔據了整個天際——
就像是這個世界天然的組成部分,無數扭曲的,碎裂的和糾纏的空間結合在一起,在它的身體表面組成怪異的花紋——大體上,還能夠看出那個類似身體之類的模樣,然而這個身體實在是太過巨大,至少需要用數千數萬的計量單位進行形容,與之相比,那些暴風一般旋轉,遠比幾百名人類合抱還要粗的空間的漩渦,就只能像是那個身體上一組組奇妙的旋轉的花紋而已!
事實上那個巨大的外形,已經讓人無從準確的分辨它的模樣……如果康斯坦丁沒有在某種超越感知的層面上有所理解,他或許只會將之當作這個詭異空間之中,變化的能量的一部分。
“這就是……神?一個神的本體?”康斯坦丁擡起頭,驚訝地喃喃自語道,語聲中帶着幾分嘶啞。
周圍一片破碎的傳送門的火光,勾勒出他兜帽下驚愕的面容,在思維意識到某些東西的剎那,他似乎感受到了某種發自內心的戰慄……那是某個正在試圖貫穿他的頭腦,撕裂他的精神卻又無法做到的,混沌存在的憤恨怒吼。穿透時間,穿透空間,在所有能夠想象得到的地方迴響。
“準確的說,是神屍……或者說,神的殭屍……他的大部分已經死亡,肉體在空間的枷鎖之中崩解,但是卻還有一部分殘留的意識,在那軀體的深處推動着他,讓他死而不僵,繼續謀劃着某些東西。”一個聲音回答道。
“傳送門之神,艾歐卡斯?”
康斯坦丁彷彿自語着一般揭示出那個匪夷所思的答案,他轉過頭,盯着那個之前回答了他的疑問的人——就站在溫迪諾拉的身側,高挑的女法師靜靜地眺望着遠方的暗影,除了滿頭金髮無風自舞,她似乎並無任何的變化,但術士一眼就看出她與印記城之中,甚至是之前那一瞬的不同。就像獸族的大薩滿與佔據大薩滿軀殼的格烏什之間的不同一樣。
最爲明顯的莫過於那雙眼睛——那雙已經已經不再是那種令人心動的湖綠,而是呈現出一種灰白顏色的眼神……仔細觀察,才能在那其中看到森羅萬象一般的細微變化。
“爲—何—要—抗—拒—吾—”
一個沉混的信息從天邊傳來,打斷所有人的對話,吞下所有的聲音……好像有成百上千的個體同時開口,匯成一股聲音的浪潮搖撼着心靈之舟。
“吾——本——可—以—給—予—汝—想—要的……所有希望得到的一切,而代價不過是一點點的力量,幫助吾——吾等可以合作,而汝得到的,應該遠比能夠想到的還要多—得—多……”過於宏大與繁雜的聲音之中已經無法聽到什麼語氣,什麼抑揚頓挫,然而卻仍舊能夠感受到那種瘋狂的恙怒……
語速逐漸的加快了,而黑影則在不住的收縮——其實相當的有限,就算是收縮到極致,也不會讓任何人產生與之對等的想法。不過其中洶涌澎湃地凝聚起來的力量卻絕不可小覷。
康斯坦丁幾乎可以確定,那其中凝聚的能量甚至可以造成媲美一朵‘大蘑菇’的破壞——如果對方能夠掌握那種涉及到宇宙物質最爲基礎的四種力量模式的話。(弱力、強力、引力、電磁力,原子彈包含了其中的兩種。嘛……貌似是,但不要較真。)
“小心一點,他恐怕已經是惱羞成怒了……死亡帶走了他大部分智慧,和與之相應的精神力量,否則的話,僅憑剛剛的夢境,這個神力的暴發戶便足夠讓你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高大的女法師並沒有收回自己的目光,但卻讓人能夠感受到,她正在關注着與之對話的人:“雖然他大部分力量已經隨着退離的神座而遠去,而殘餘的能力需要支撐他與整個以太界的壓力相抗衡,但是那仍舊是足夠與一個真正神祗相抗衡的力量,甚至,他還掌控着某些神則的殘片,力量足夠將我們摧毀十次有餘……”
黑影之中,冰冷的目光穿透空間,掃視着僅存的幾個生命——只是一種感覺,然而卻是一個攻擊的開端。
巨大的影子伸開自己的軀體,那黑暗於是猙獰的布展,好像要將整個的空間,所有的一起都環在懷中……然後,空間之中某個部分猛烈的迸發出無盡的爆炸,一道漩渦一樣的巨大空洞憑空產生,席捲一切的能量和可怕地震盪波一起撕裂僅有的,懸浮在空中的建築。一座座百十尺高的平臺,樓梯和廊柱的組合體,像塵埃般被捲起,幻化成爲一道毀滅性的巨大波浪,就連整個虛空在這一瞬都在震撼,搖動。在風暴中苦苦支撐。
康斯坦丁擡起手。騰躍的黑暗同樣從他的手中迸發,在空間之中擴展開來,組成一道茫茫的光影,迎頭指向那空間波動的浪潮,與那晦澀的包含了無數雜物的力量不同,這火焰一般翻涌的黑暗中間,那閃爍的銀色光點,讓它看上去竟然擁有着幾分通透的感覺。
而術士的另外一隻手掌這個時候卻在畫出一個玄妙難言的手勢,燦爛的光華在其中迸發開來。“我祈願……”他低聲的呢喃出那個字節,而其後告訴涌動的字符便隨之連接成了一片破碎的雜音。空間之中的一切再次震盪起來,在遠處——相對於天邊的神祗的殘像,只能算是極盡的幾千尺之外,布展成爲一團巨大的通透光影。
然後下一瞬,彷彿能夠毀天滅地的力量便撲上來!
彷彿數不清的氣流閃電在護罩外推擠,撞擊。然而只要對於空間的力量有那麼一點點的瞭解,便能知道那實際上並不是閃電,而是空間摺疊破裂產生的次元裂隙——其強度足夠將幾十層力場護壁撕扯成爲紛飛的能量——然而以加諸了更加強大力量的九階法術作爲基礎,虛無與雜物混雜成的力場屏障頑強的抵抗着它,儘管不斷的向後退縮,但是暫時還不會被它穿透。
而在護罩的外圍,那看似弱小的黑暗火焰正在延燒,吞噬,將阻擋在他路途上,釜底抽薪地將所有的一切分化成爲單純的力量,壯大着自身……
康斯坦丁的目光緊緊盯住遠處那個可怕的暗影,像是在思索着什麼,一層汗水在他的額頭上沁出來,即使周圍陰冷的環境,也不能將之化納分毫。
即使凌亂,即使沒有絲毫的技巧,但是在面對着這樣純粹的力量時,一切的技巧都不過是精緻脆弱的玩具——一個變成了殭屍的神祗也照樣是個神祗,即使是力量再過衰弱,術士也沒有半點的把握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做到哪些傳說之中的偉大壯舉。
剛剛的祈願術已經將他的精神力抽空了一半,而每維持它一秒鐘的時間,似乎都在壓榨着他爲數不多的力量,可是對於神祗來說,那不過是隨手的一記,他正在嘶嚎着積蓄能力,再進行下一次的攻勢。
“我的力量並不足以與他對抗……你到底想要我做些什麼?平靜陛下?還是說,您覺得看着凡人的掙扎,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力量的平衡已經開始轉向自己時,他轉過頭,盯着金髮的高大女士,開口道。毫不掩飾牙齒摩擦發出的聲響。
這個時候,某些事情的答案似乎昭然若揭……只有痛苦女士,能夠知曉印記城之中的一切,只有痛苦女士,可以準確地將人送進那幾萬年中積攢下來,浩若繁星的空間迷宮之中的一座,也只有痛苦女士,會對艾歐卡斯這個已經幾乎消失在多遠宇宙之中的神祗,還保有着適當的關注。
但是她到底是這位女士到底是想要什麼?幻化成爲那個倒黴的手下敗將的一個信徒,引導着自己來到這個見鬼的地方,見到這個該死的神祗的乾屍,卻從頭至尾似乎就是在看着熱鬧?
“我確實是關注着你,關注着整件事情的發生……但我也沒有預料到事態會有如此的發展。”
高大的女士在面孔上凝出一個嘲諷的微笑:“打開了迷宮的入口,將你牽扯進這裡,並試圖控制你的,是艾歐卡斯……再早些時候,爲你在空間亂流之中鋪設了道路,將你送到印記城之中的,是艾歐卡斯,甚至更加早的時候,將他的一件造物放逐到人間,用於取得某種可能幫助他的力量的,還是艾歐卡斯……那麼年輕的存在啊,你想要我給予你一個什麼樣的目標嗎?但很遺憾,離開了印記城的我,不過是一個稍微強大的衆生,在這裡,我並不是主導一切的存在,你纔是。”
“那麼你就指點我一下,有什麼方法可以主導一切吧……否則的話,我只能在那個怪物毀滅我之前,想盡一些辦法,來獲得能夠獲得的知識和力量了!”
“幾萬年之間都沒有什麼存在敢於這樣跟我對話……小傢伙,你是在威脅我嗎?”女士驟然將視線從老對手的身體上收回。平和的語音中帶上了一點奇異的波動。而回答她的,是一個陰冷的笑聲。
“如果你這樣想的話……是的,我就是在威脅你!”康斯坦丁從齒縫間擠出這個聲音,法則的能量在他的身體周圍展開,閃爍生光的星空,將周圍所有的一切盡皆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