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羣笨蛋,就憑他們現在這點人,也能對付得了五個精金構裝魔像?能傷到一個就算他們運氣……有個幾百人,加上十倍的法師數量的話,說不定還有點希望。”女法師冷笑着拉緊了粉色法師袍的束帶,大概是注意到自己剛纔說出的那個詞彙造成了傭兵之中的一些恐慌,她於是又補充上了一個安慰似的——既是安慰傭兵,也是安慰臉色蒼白的自己的解釋:“布朗團長,請約束一下您的手下,根據我的判斷,這些魔像暫時還處在被動防守的階段,只要不主動攻擊,他們就不會反擊。”
不過與那個驚人的詞彙相比,這安慰確實有些微不足道……
以布朗爲首的雷霆之爪們同時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他們紛紛尋找着可能的遮蔽物,同時祈禱那些大鐵陀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勇敢地德蘭騎士身上——作爲一羣以戰鬥爲生的傭兵,他們即使沒有親眼見過魔像,也知道這種由高階的魔法師們打造出來的會動的傀儡有多麼可怕……刀槍不入又重逾千斤的身體,堪比攻城器械一般的攻擊力,魔法力賦予的強大力量。即使傳聞之中僅有五分……不,哪怕只有十分之一,這裡的五座巨像也足夠造成一番腥風血雨。
更何況,在說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女法師還非常肯定的加上了前綴……精金,世界上最爲堅硬的金屬,即使只是在金屬中熔鑄上一點兒,也足夠讓凡鐵摧枯拉朽……而從那幾尊魔像黑亮的外表來看,他們裝甲中的精金含量,一定已經高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就算是能撬下來一塊兒弄回去,也足夠我們吃上半年了吧?”一個傭兵警惕小心的掃視着那些可怕的武器,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個貪婪的發言讓金錢至上的傭兵們在心中稍微贊同,不過稍微理智的人物,就像克魯澤這樣的,立刻就會給予他們一個嚴厲的呵斥。
“真是笨蛋,你怎麼活到現在的?如果不想要命了,你儘可以試試看……看看那幫傢伙吧,哪一個不夠把你打成軟體怪?但是你看他們有希望麼?”
面前的戰鬥其實原本並不算是激烈……這裡的騎士人數大約也就是在五六十上下,而起看上去已經經歷過了一陣殘酷的戰鬥,但是德蘭騎士不愧是大陸強兵,即使是在面對着眼前金屬牆壁一般堅不可摧的敵人,他們依舊鬥志昂揚。
騎士們怒吼着,舉着自己手中的長劍與戰斧,向着前方發動了一輪輪的猛衝,雖然沒有了戰馬的協助,但他們依舊鬥志昂揚……四名法師吟誦着玄奧的符文,用一道道耀眼的光弧將昏暗的大廳映亮,牧師們高聲頌唱着對於戰神的禱文,將潔白的光澤撒到所有人的身周,金屬的撞擊聲和發力的呼喝混雜着空曠的迴音,形成了一幕華麗的戰鬥地畫卷。
只是很可惜的,高昂的鬥志並不能夠彌補實力上的絕對差距。
或者是由於體重的原因,魔像們的移動顯得格外的緩慢,不過即使是白癡也能看出來,現在那些可憐的騎士們根本就是在被戲耍——他們手中的巨劍和戰斧都是強大的破壞武器,但現在這些精良的制式裝備充其量只能與那些黑色的甲冑上撞出點點的火星,在魔像光滑的外殼上留下微不足道的白印和淺淺的劃痕,即使是看起來稍微脆弱的關節部分也是如此……所謂的戰果,只有那在這空曠的大堂中顯得極爲響亮的撞擊聲。而進攻的一方往往卻會因爲這種撞擊導致的反震踉蹌後退,很長時間之中握着武器的手臂乃至整個身體都在不住的顫抖。
而那些巨大的戰爭人偶粗如廊柱的手臂,在每一次揮動之間都會帶來痛苦的吼聲,甚至是骨頭碎裂的刺耳摩擦音,巨大的身形和長長的上肢讓他們甚至不必刻意動作,便足夠造成碾碎人體的殺傷力,更何況,他們那長長的手臂上還帶有着常人不能企及的萬向關節,可以輕而易舉的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攻擊到那些英勇的騎士。
而德蘭的騎士們能夠堅持到現在,不過是因爲對方某種程度的手下留情罷了——如果仔細觀察,便能夠注意到他們的對手一方似乎並沒有什麼戰鬥的慾望,它的動作一直很小,尤其是視線所及之處,那巨大的構裝體有五具之多,但真正在迎擊着騎士們的其實只有其中的一座,其餘的都不過是些旁觀者——看上去他們就像是被停滯了活動,但只要仔細觀察,就會注意到他們站立的位置和動作,似乎是在護衛着什麼,那些在十字形的面甲護具中轉動不休的紅色光珠,牢固的監視着每一個可能通過前方那構裝體防衛的存在。
跟隨傭兵團到來的這一股支援,看起來也絲毫沒有動搖局勢的能力,儘管兩個法師和牧師的加入爲對抗魔像增加了一些奧術上的優勢……但隨着隆隆的巨響,另外的一座待機中的魔像也活動起來,加入了混戰之中。
於是,勝利的天平,反而向着不利於騎士們的方向更加偏斜了……
“我們……還是走吧,奧諾菲法師閣下,這裡已經不是我們能夠輕易參與的戰場,您……知道如何能夠打開這扇門嗎?不,或許……傳送術……”一個個彷彿球一樣向着四周滾落的騎士和充斥在空曠空間中的慘叫聲讓布朗重重的打了個抖,他無法想象這些騎士們完全失敗之後,降臨到自己身上的命運究竟爲何。
其實從發現這一幕無可逆轉的情景之後,這位傭兵團長的視線一直在那個帶着他們進入這個險境的人身上不住的打轉……那兩扇隨着他們進入,便已經緊緊關閉的大門上,豐沛的魔法氣息甚至讓他完全無法接近,更別說是藉此離開了,但是那個開啓大門的灰袍法師顯然並沒有什麼離開的慾望,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以一種似笑非笑的觀察着那慘烈的戰場,於是傭兵團長只能再一次將自己和幾個屬下生存的希望分給粉袍的女法師。
“很遺憾,從進入到這座城市之後,便有什麼東西在干擾着周圍空間的秩序……我想除了有人希望我們出去,否則……恐怕沒有什麼機會離開這裡。”女法師搖了搖頭,將視線投向那個凝立的灰袍人:“當然魔像這種東西並不是沒有弱點,酸液可以腐蝕他的外表,閃電可以暫時停止他的動作,對於一個真正的大法師來說,他們雖然麻煩,卻又算不上是真正的威脅,尤其是它們的速度由於重量的原因向來不快,這裡的地勢又寬敞,只要做好部署,對付他們並非困難。”
“但願如此……”對方蒼白的臉色讓這番解釋顯得同樣蒼白,布朗握緊了手中巨劍的劍柄,感覺背後有陣陣冷風吹拂。
並非是某種因爲恐懼情緒帶來的幻覺,而是這廣大的空間之中似乎真的吹拂起了風。
空間之中的空氣產生了某種程度的變化,那種隱約而急促的流動應該是魔法的波動……證據便是他們急速的流動起來,幾乎只是在一瞬,便在青石大柱和之間造成了一種彷彿怪物低吼一般的嗚嗚聲,空間之中開始閃爍着某些細微的電光,那種刮擦皮膚的感受即使是身在一側的傭兵們也能感受得到。
而隨着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原本還在不住的揮動着手臂的魔像們忽然停止了,他們齊齊的停住了腳步,然後轉向一側,甚至不再顧忌那些在他們身周胡亂揮舞着武器的人類,巨大的紅色眼瞳在十字形的面甲縫隙之間轉動不休!
於是戰場驟然開始變得安靜起來,德蘭的騎士們在同時也停滯了毫無意義的攻擊,開始向着一方謹慎的撤退,佈置成爲一個防守的陣勢……僅餘的幾名牧師不住的祈禱着剩餘無幾的神力,期望能夠多回復一點戰鬥——在所有人的眼中,這或者只是一種暴風雨之前的寧靜而已。
肆虐的風暴更加猛烈起來,只是一瞬,整個大殿都開始了一種輕微的顫抖……隆隆的聲音從空曠的空間中傳來,然後很快就轉化爲更加劇烈的顫抖,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之中,空氣以一種從未見過的方式瘋狂的聚攏,在他們視線可及之處……就在那幾個魔像的中央,匯聚成爲一道貫通天地般的暴風壁障!
“我的天啊……那是什麼東西?”狂烈的暴風讓傭兵們咒罵着,繃緊了所有的神經,準備隨時奪路而逃……不過他們隨即發現,那種想象中毀天滅地的情景並沒有在接下來的事件中發生——令人驚歎的暴風在一瞬間驟然平息了,就像出現時一樣倉促,空氣中只留下絲絲細微的電光,以及一片深沉如墨的黑影。
一片玄奧的,半透明的,流動的光影,似乎只是視線接觸,就讓人感到靈魂也被抽離其中的黑暗……
下一刻,光影波動起來,翻滾了一下……一隻包裹着鋼鐵的腳踏上了地面,然後是膝蓋,甲片,最後在細微的金屬摩擦音之中,勾勒出一個人形的身影。
那是一個包裹在一件漂亮的全身鎧甲之中的人……鎧甲流暢的外形在緻密的包裹住使用者身體之餘,也兼顧着一種簡潔深邃的美感,篆刻其上的深紅色的條紋微微閃爍,似乎是某種魔法符文的式樣,但如果仔細觀察,便可以發現那些細微的條紋正在不住的微微閃爍,彷彿液體流淌其中。而飄飛在身周的猩紅的披風,似乎便是則流動液體的根源。
“將軍閣下……”
騎士之中響起了驚喜的歡呼,紛紛向着從那虛無之中出現人舉劍致意,而這個時候,一個接一個的影子已經從那看來是一座傳送門的陰影中出現……首先是四名身穿着華麗長袍的法師,深深地兜帽遮蓋了他們的面孔,卻遮掩不住周身閃耀着的奧術的光輝,而緊隨其後的,是四名健碩的騎士……他們吆喝着低低的口號,沉重的腳步即使是那一片歡呼也無法掩蓋。
接着出現的是一個碩大的方形物體,散發着烏光的金屬似乎極爲沉重,即使是由八名健碩的騎士分擔了重量,他們的行動也極爲吃力,而這個彷彿一整塊金屬鑄造而成的東西上,細密的刻畫着無數奇異的紋樣,一圈圈的魔法靈光就在其上不住遊走。
“伯納德·庫汗爵士?你在這裡做什麼?”當先的騎士轉了轉精緻的面甲……隱藏在陰影中的視線掃過那些肅立的構裝體和一衆騎士,頓了頓,從面罩下傳出一個空洞冷硬,彷彿敲擊金屬一般的聲音,“我記得我兩天前給予你的命令,應該是原地待守,之後也沒有任何更改。”
“將軍閣下,發生了一些我無法抗拒的事態,城市之中忽然出現了大量的蛇人,我的部下損失嚴重,已經無法繼續據守,尤其是……”騎士百人長當即單膝跪倒,發出急促的解釋,但這個時候那籠罩在面罩中的目光已經轉向了另外一邊的十幾個人影,似乎根本沒有聽從的慾望:“那麼,這些是什麼人?”
“他們是雷霆之爪的傭兵,還有一位……”不知是不是那全覆式頭盔的緣故。他聲音中的沉悶使之完全聽不出具體的情感變化,百人長不得不停滯了自己準備好的解釋,倉促的迴應。然後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如何措辭才能夠說明那個會色罩袍中的人的危險性:“一位強大的……”
“夠了,我現在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聽你那無聊的辯解,也並不想知道你違抗了軍紀命令,擅離職守,並將這些無關人等帶到這裡來的原因!對於你的處罰我會在回到帝都之後宣佈,我們正在執行的是一件機密任務,我想你應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麼……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清理通道,準備撤離。我無法承受泄密可能對於王國造成的損失!”
這位將軍不耐煩的搖了搖手,吐出一串鏗鏘有力的命令,然後轉身前行。
“但是將軍閣下,這些人……”百人長大急,他自然知道對方所謂的清理代表着什麼意思,但是那無疑是非常不理智的——雖然說現在他們在人數上佔有絕對的優勢,可是力戰之下軍勢已竭,跟那個力量彷彿深不見底的法師發生衝突,雖然不見得會失敗,但高昂的損失是絕對避免不了的了……
顯然,他的阻止有些晚了。兩個站在另一方的法師已經各自唸誦出自己的咒文,在手中凝聚起一團明亮的電光。
噼啪的脆響在一瞬間炸裂,但是令人驚異的是電光竟然是從使用者身邊炸裂開的!驚叫聲瞬間響起,藍紫色的閃電彷彿灌木的枝椏一般密集的籠罩了十數呎的範疇,騎士們身上的金屬鎧甲這個時候不但無法保護他們,還成爲了災禍的根源——
“他們的法術失敗了!我們快走!”布朗驚喜的叫了一聲,然而這聲音立刻就嘶啞下來,傭兵們全都呆滯着……發現身後已經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大殿的空間,原本進入的巨大門扉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然後,是一片將他們重新喚回的驚叫。
灰袍的施法者伸出一隻手,指尖的空間波動起來,扭曲成一團散發着紅光的球體……隨着他一個揮手的動作,厚重的冰質牆壁在寬闊的空間中凝聚,幾乎只是一瞬間便將那些德蘭的騎士們,和他們的統帥隔離開了!
“原來有些能力……不過,已經是徒勞的了,正好用來作爲我們得到的偉大力量的試驗品……”騎士首領從面罩下擠出尖銳的冷笑,然後,他將視線轉向那些靜立的精金魔像……“我以那位陛下的全權委任……命令你們攻擊,殺死我們的敵人。”
於是,在一衆傭兵的驚叫之中,那些巨大的魔像開始向着他們衝鋒,他們的動作仍舊笨拙,但是那高大的軀體,讓他們幾乎在一瞬間便衝過了幾十尺的距離!
“擁有了一點力量,便迫不及待的使用它們……你們真的瞭解這種力量的本質嗎?”
灰袍之中的施法者發出了一個尖銳的冷笑,他揮動了一下手掌,於是一隻半透明的,透着金屬色澤的巨大手掌便在空氣中成型,然後隨着他一個五指合攏的動作,一座魔像要擡起的一條腿從已經從地面上彈起,在空中畫出了一道難看的弧線,拋向了空處,而它整個身體卻由於這個姿勢向一邊兒彎了下去,然後在轟的一生震響之中將自己的那個尖尖的腦袋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將那漂亮平整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撞出了一圈兒彷彿蛛網一般的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