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的時候,勢均力敵的戰鬥之中,這種小虧吃了也就吃了,反正對方損失也不輕,幾百人加上兩三個等同於法師的巫醫薩滿,也算是互有勝負,但是現在,菲尼克斯能夠拿得出來的兵員本就少的可憐,溫德爾身邊這七千多點的新兵已經是從所有兵員之中抽出的精銳。而精銳也就意味着極難補充,損失了一點就少了一點……更可惜的是一旦死了,這半個多月一來,費盡心思培養出的戰鬥經驗也就就此浪費了,即使再補充得上來體能鬥志相若的,也還是新兵蛋子一羣……
而反觀獸人一方,他們象之前這個等級的戰士,卻是要多少有多少——獸人的繁殖能力不在人類之下,而多年的戰爭早已讓他們失去了控制生育的理念,當康納裡維斯放開了關隘,從胡德行省以北涌入的獸人人口至少以千萬計算——這個數字其實相當模糊,不是康納裡維斯的嫡系,都說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五六百人的小規模獸人羣落,損失上幾十上百支也不傷筋動骨……而且說不定還能減輕一些他們後勤補給的負擔。
其實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康納裡維斯才能採用這種大面積鋪開的戰術……大軍所過之處的每一個城堡,鄉鎮,據點都被他們蠶食佔據,即使人類領主可以憑藉城市固守上一段時間,但是糧食供應地全部被佔據,一半以上的領民被奴役之後,那僅有的幾座城市也就無法構成什麼有力的威脅了。
“東北方向……還有一座較大的城鎮被控制在我們手中……領主是一位一等男爵,雖然那鎮子不大,不過也可以容納我們暫時在那裡進行一下休整……”一名參謀皺着眉頭,仔細觀察着一張用炭筆在羊皮上勾勒出的地圖,那上面星星點點的符號稀疏不均,不過在最新的一道肩頭附近,符號卻是零零散散,稀薄的可憐。“地方距離不遠,太陽落山之前就能趕到,急行軍的話,可以在一個沙漏時之內就位,不過,將軍閣下,之前斥候的回報之中提及,這個傢伙似乎跟獸人有一些齷齪的協議,我們上次離開後,他們還有過接觸……您認爲我們是不是?”
望着主帥眉頭糾結的面孔,參謀的聲音也格外小心翼翼,其實他心中未嘗沒有就此收繳了這個小小的城鎮,藉此緩解一下之前敗仗帶來的鬱悶,順便提升一點士兵士氣的打算。不過,唯一能夠下達這個命令的溫德爾子爵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
“這種程度的貴族,也只有使用這樣的圓滑手法,才能保證自己的生存,否則的話,你還真的指望他們能夠忠勇報國不成?就算他有那個想法好了,他那小小的領地又能抵抗幾日?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我們還需要這樣的傢伙來保證後勤補給的通暢……”天際兩個獅鷲偵騎的影子早已蹤跡不見,但將軍皺起的眉頭下,眼神依舊定在遠方天空,語聲微頓,他命令道:“傳令下去,全軍急行,我要求他們一個沙漏時之後,全部在鎮子周邊休整。傷員除外,跟不上隊伍的,就地除名!”
這種戰場之上,形勢複雜,就地除名其實也就等同流放,不過幸好這位將軍的治軍能力確實優秀,雖然征戰時間不長,但是幾千原本不過是二流甚至是新兵的部隊,在這一個多十日裡已經幾近脫胎換骨……一個魔法沙漏之中的流沙不過剛剛過半,先鋒偵騎就已經抵達了目標!其餘的士兵也在規定時間到來之前完全就位,即使那些傷員就位之後,仍舊剩下了兩個刻度的空餘。
其實關於這座城鎮,溫德爾腦中也有着大概的印象。
大約是五天之前,他們剛剛開始以這片地域上的小股獸人部隊作爲目標的時候,他們就曾經經過這裡,並駐紮過一夜——那實在算不上是個好地方,一道木質和土石結構的簡單圍牆攏起了範圍不過三裡多點的方圓,子爵的六千多人馬其實根本無法完全進駐,當然這種小鎮本就不可能駐紮大軍,軍隊駐紮,需要的不過是個安全點的據點,幾間房屋用於供給法師和牧師休息,以及救治傷員,還有徵召鐵匠之類的工人,稍微修繕損壞嚴重的武器罷了。
可是這個小鎮子卻連這點兒基本的要求也沒法滿足——地方狹小,房屋寥寥無幾,鐵匠鋪也只有一處……用的還是破舊的皮囊風箱,爐火溫度只能勉強修補農具。
而更要命的是這裡的領主簡直和他的領地一樣守舊而陳腐,還帶着十足的愚蠢——這個挺着一個肥胖的大肚子和油光閃爍的禿頭,語氣諂媚之中卻又帶着幾分勉爲其難的男爵,沒有任何的軍事素養。小鎮本就依靠着圖拉里昂森林,但他統治多年,城鎮的木質圍牆卻千瘡百孔,有不少地方已經朽壞不說,鎮子周圍的雜木林卻因爲木質不良而免於了大規模的砍伐……
這樣一來別說是大規模開墾的用以提供糧食的農田,就連個本應提供駐軍和維持周遭安全視野的空地都沒有,整個城鎮就在矮丘和稀疏的雜木林包圍之中,戰略上來說算是被變成了一個標準的險地!所以儘管那個胖子從一見面便畢恭畢敬,恨不得一副給將軍閣下舔乾淨鞋面的姿態,甚至將城鎮中存糧的一大半貢獻出來,將軍依舊沒有什麼好臉色給他。
幸好上一次溫德爾緊急抽調了一部分最爲健壯的士兵,用戰斧和巨劍將周圍的雜木林砍倒,勉強提供了一片可供駐紮的地域,又給小鎮中增加了一點必要的東西,現在如過想要使用,應該還算可以接受。
“那傢伙看來倒是變得聰明瞭一點兒……”那座低矮丘陵上小鎮的圍牆已經盡在眼底時,將軍點了點頭——原本的被雜木林佔據的空地已經進一步的被向外擴展了,一縷縷燒荒產生的黑煙還未散去,一大羣的農人似乎正在忙碌着爲春季的耕種作着準備……雖然在這個凍土未消的季節這樣做有些浪費勞力,不過配合上燒荒的火焰,勉強也算是能夠應用。看來那個禿頭胖子至少還算是爲他自己的愚蠢做出了一點補償。
城鎮大門敞開了,走出迎接的十幾名城鎮的貴族,而前方輕騎兵斥候仍舊散開四周,直到他們交換着發出平安的信號,重步兵開始緩緩前進,即使已經露出疲態,但每一名騎士仍舊警惕的掃視着四周,嚴格按照隊形策馬……一切看來都還不錯,這些小夥子們已經開始有了那麼一點精銳的樣子。將軍想到。
馬匹就這樣緩緩的向前踱着步,但是溫德爾·科弗達的眼神忽然收縮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寒冷忽然從他的後背向上,一直侵襲到頭腦之中,讓他全身的肌肉不由得瞬間繃緊了……
這種感覺有些像是恐懼,卻又並不相同,將軍不由得停下了馬匹,他警惕的掃視四周,或者是那股冷冽的感受讓頭腦也清晰起來,很快,這位敏感的騎士將軍就發現了一點異常。“這裡……是不是太靜了?從剛纔開始,鎮子後面的樹林上面就沒見到過一隻鳥,也似乎沒有一點聲息?我們的斥候不是照常應該進入其中探查的嗎?就算現在不過是寒冷之爪剛過,但是這一帶可是很多不遷徙的黑鵑的棲息地,上一次的時候我們不過剛剛靠近,就飛起了一羣……”
“保持警戒,讓前鋒呈散兵隊形繼續前……”不待別人回答這個問題,他已經提氣揚聲,吼出了一個命令!
這聲音彷彿投入了寧靜水面的一塊巨石,蕩起了轟然的浪花……
一連串彷彿是鳥叫兒的嗡鳴響了起來,於是一名剛剛走過燒荒的地面上騎士忽然發出了一個悶哼,然後這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就那麼莫名其妙的從馬上栽了下來!就像是那些打盹兒的新兵一樣……但可怕的是接下來,他身前身後的隊友都開始模仿這種情況!全副武裝的騎士們彷彿一排骨牌一樣霹靂啪啦的栽倒下馬,而撞到地上之後,便就此毫無聲息!
所有的騎士都被這一突發狀況驚呆了,不過呆楞的時間也僅僅是那麼一秒!“敵襲!”騎士們吼叫起來,豎起了盾牌,抽出了長劍,但是一瞬間他們的馬匹卻驚叫着,猛的散向不同的方位!而那些原本在勞作的‘農人’卻忽然動了!他們轉身之間已經從身邊的地下抽出了武器,一個縱越便衝向了經過身邊的騎兵!而且不僅是他們,那些‘耕種’了一半的地面也突然沸騰起來,塵土喧囂之中,無數手持利刃的人已經從土地上的各個角落一躍而出!
這是一支專門的暗殺部隊!
遠在幾百呎外的將軍心中一顫,他經歷多年戰陣鍛鍊的耳朵,敏銳的捕捉到了那些細小的怪鳥啼叫一般的聲音,那是專門用於暗殺的吹箭的聲音!這種武器並不像弩箭那麼威力巨大,但是僅僅一寸長的縫針在被一個熟練地殺手使用時,可以輕易地鎖定鎧甲不能防護的縫隙,而那針尖上塗抹的劇毒足夠讓一匹戰馬也瞬間倒斃!而更加可怕的是,這種特殊的極易隱藏的武器雖然殺傷距離很近,但裝填極快,一個熟練的殺手,在一個呼吸的功夫,就差不多能能夠發出一針!
“棄馬,重步兵結盾陣!緩緩後撤!”
現在已經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那些農人的身影已經變成了一團團模糊的影子……而另外的一種聲音也開始摻進了驚呼與慘呼,馬嘶和金屬撞擊的喧囂之中——嘣嘣的聲響在遠處連成一片細密的噪音,然後黑色的影子便從城鎮的圍牆上,四周的叢林中,甚至是那些走出了圍牆的馬隊裡騰起!在空中微微一個轉折,閃爍着青光的箭矢彷彿怪物的獠牙,嘶叫着向下面的人羣撲了上去!
溫德爾吼出一個個的指令,但是戰鬥看起來似乎已沒有任何懸念……不明敵人的突然襲擊令毫無防備的騎士完全陷入被動,敵人的箭矢四面八方的數量上的優勢也騎士們的機動規避使變得多餘。雖然戰場上只有那些模糊的身影縱橫來去,可是它們的力量卻強大的可怕!
一名頑強的騎士隊長在戰馬負傷之後就勢滾倒在地,他在起身時的瞬間便揮劍刺向一個掠過身邊的影子!騎士劍似乎劈入了對方的脖頸,但隨即身後傳來的刺痛令他嘶嚎——面前的人影變成了消散的幻覺,而騎士的後腰已被插入一柄匕首!面目猙獰的敵人是如此接近,憤怒的騎士揮舞着長劍,不顧肉體的劇痛撞向偷襲者的懷中,要將長劍刺入對方的胸口!然而對方的身影卻依舊鬼魅一般的消失了!
騎士晃了兩晃,三支箭矢從各個不同的方向撞上了他的身體……他踉蹌着,發出絕望的吼聲。一個恐怖的認知在他心頭火焰般的焚燒,這是一次卑鄙的暗算!而執行的卻並不是敵人的獸人,而是和自己相同的人類……甚至很有可能,不是那些姓康納裡維斯的傢伙們——剛剛那張面孔,明顯地沒有北地人厚重而泛紅的皮膚,那細小的眼睛,高聳的顴骨和尖銳的下巴,構成了一張標準的南方人的臉!
一陣可怕的黑暗在眼前彌散開來,騎士將最後一口氣息化作了不甘的怒吼……
……
“那該死的傢伙……好快的手腳!”康斯坦丁微微的嘆息了一聲,面前一片慘烈的殺戮景色就此煙消雲散……幻化成爲一片深邃的青黑。以及在遠方閃爍明滅的銀白光輝:“這纔不過四五個沙漏的時間吧。他們竟然已經開始對溫德爾下手了……看來,這位大叔至少也要損失掉三分之一的人手。我說,我現在就不能直接傳送過去幫幫忙嗎?”
“沒什麼辦法,現在你看到的東西,是以我的力量推動的……憑你的力量,想要達到這樣的效果,清楚的感知到可以傳送的目標,還是有些困難。能夠像是剛纔那樣,勉強傳送過去一個警告,已經算是最大的極限了。”
術士的詢問對象悠然地靜立在他面前,剪裁得體的華麗長袍上閃爍着某種璀璨的光輝……一小團莫名的光影在他纖長的手指之間旋轉翻涌,不時地分解出一片片細微的光芒組成的小小符號:“你對於法則力量的瞭解還差的太遠……我猜,你能夠詳細瞭解和觀察一下自己周圍的千來呎左右就已經是極限了吧?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艾瓦梅爾恩給予你的那個模擬權限,不止可以讓你使用幾個預言法術,也可以通過魔網來抽取一部分力量,直接進行精神聯繫,只要善加利用,像這樣短時間之內關注一下目標其實還是不難做到的。”
“早知道就不問你這些東西,眼不見心不煩啊……”術士伸手揉了揉額角,雖然在這個他精神組成的空間之中,他的身體其實不會有任何的不適。
“不管是你描述過的那個詛咒,還是這個小小的花招兒,倒確實都有些像是奧比里斯們喜歡的奧法模式,你那個手下研究的方向倒也沒錯,兩者之間應該有些相似之處,不過你身上這個顯然不過是使用你們熟悉的施法結構進行的一個拙劣的模仿而已,只是稍微觸及到了靈魂的層面,普通的人類想要解開確實有些費事……”賽達洛斯微微揮手,那一團光影便分解成爲無數的符文,飛舞着匯入原本在他身周飄動的一顆銀光:“不過對你卻簡單的很——直接從你搜羅的那些靈魂之中抓一個來頂替也就是了。事實上如果你能夠善用我給予你的法則力量,那麼別說這種只能對於靈魂造成部分傷害的東西,就算是能夠擊毀魂魄的傳奇法術,也照樣可以抽取出來,直接替換掉。只要你瞭解了它的施行方式。”
“那倒是不錯。就麻煩你把這些都告訴我好了……還有星空法則的運用方式,我現在除了用它剝離和釋放靈魂,還根本用不了別的東西,一旦碰上神祗化身那個級別的玩意兒,根本佔不到任何的便宜……”
康斯坦丁撇了撇嘴——對於那個粉紅法術,巫妖毫不負責的處理方式以及片面的解答,造成的後果其實相當令人後怕,如果不是這位奧比里斯領主及時出面干預,自己顯然又要碰上個極大地麻煩——不過對方那個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過巧妙,他很是懷疑對方有一直都在看戲的嫌疑。
這位惡魔領主現在顯然已經吸收掉了他自己那個分身殘餘的能量和經驗,雖然外形上毫無變化,但舉手投足之間,表情卻更加豐富起來,言辭也不再呈現那種生澀淡泊的古意……而是一種萬事瞭然的平淡……
或者說,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