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傢伙真的是康納利維斯家族的成員嗎?即使他沒接觸過戰爭棋圖,也應該有一點基礎的指揮觀念吧……”圍觀者之中幸災樂禍與憂慮摻雜壓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低沉的嗡嗡聲。“他這樣恐怕會輸的很難看……畢竟吉爾貝學長可是……”
房間中央的巨大沙盤,是棋圖的主體,但是其實它的最大作用,卻是給觀看者使用的,這裡可以縱覽兩方戰爭的局勢,而不像兩個決戰者面前的那兩盤一樣白霧瀰漫,只能看見自己軍隊的視野之中出現的景物。
與率先出現在了戰場上的對手相比,那個少年的部隊出現的極爲緩慢,每一種部隊的選擇,他都猶豫了一下,但是沒有猶豫多久,幻術已經構成了幾十組人馬的雛形……而除了菲尼克斯的王子殿下之外。所有人人心中都微微一嘆。
看來那個少年所說的從未接觸過戰爭棋圖並非謊言……
爲了體現出平衡的原則,戰爭棋圖的每一方的兵力有一個上限數值,而能夠選擇的各種不同的兵種佔據的數值也不相同,選擇比較低階的兵種,那麼能夠使用的人數也會較多,而如果想要使用一個大法師,那麼就要耗費掉差不多一千名底層的士兵的名額……當然,如果使用得當,一個大法師殺死幾千士兵都不是問題,戰鬥的結果究竟如何,就要看指揮者的手段了。
但是現在,兩方面出現的隊伍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輕騎兵,輕裝斥候,長槍兵,輕裝守衛者……組成了康斯坦丁戰陣的主體……雖然名稱稍微繁雜,但是這些戰士的本質完全相同,都是一些剛剛受過簡單訓練的普通士兵,有些戰鬥力根本就等同於普通的農兵!他們唯一的優勢,恐怕就只有數量——因爲考慮到平衡的問題,棋圖的設計者准許這些兵種佔用的人口上限非常少,幾乎四個輕裝騎兵纔等同於一個重裝騎士,而持槍的方陣的士兵更是一個一點。這樣,少年幾乎招募了一支超過萬人的大軍。
當然,那個少年也並非只選用了這些士兵……在隊伍的最後,他一口氣選擇出一百名以上的法師……
顯然是受到了自己主觀判斷的影響……認爲法師就是最強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再次搖了搖頭——棋圖上的法師起到的作用其實有限,雖然說作爲一個法師發明的東西,能夠使用的法術種類倒是比較多樣化,達到了五十餘種,雖然跟一個真正的法師能夠掌握的部分無法相比,不過,已經足夠模擬出大部分的戰場情況了。不過魔法師也被限定在高中低三個階層上,高階的大法師雖然威力驚人,但是也極其耗費人數上限,而看現在的樣子,那個小子招出來的不過是些低階和中階的法師而已,遠遠不能達到什麼一擊必殺的效果。
而反觀他的對手,重裝騎兵,輕裝騎兵的混合隊伍配合着斥候,數量不多但足夠應付突發事件的魔法師和牧師,還有那在隊伍上空盤旋的巨大身影……實際上如果換了康納利維斯家任何一個,不,應該說有點軍事常識的人來看,都會清楚這幾乎就是獅鷲騎士的標準兵力模式……菲尼克斯最具有戰鬥力,經受過最多戰鬥考驗的部隊。
“場地,他居然選了皮頓荒原……康斯坦丁啊……這一下看來真是很難了……”最後,一邊觀戰的萊因斯泰特王子揚了揚秀氣的眉毛,爲自己的這個朋友感到惋惜——地形上的優勢或者還可以阻擋一下整裝編隊的進攻趨勢,他本以爲自己這個朋友會在這上面做些文章,沒想到對方居然隨意的選擇了除了一少半低矮的丘陵和盆谷,幾乎都是一馬平川的地勢!
少年似乎也沒有小心探查的慾望,隨着開始的宣佈響起,他放在魔鏡上的手意動之下,那支龐大的部隊頓時分成了三面,向着不同的方向分開,繼而再次分化成爲十幾只小隊,向着地圖各個方面遊蕩開去!
他的目標,似乎是廣大的地圖上,所有可以用來補給的村莊。
這個做法頓時又引來了一陣評鑑——所謂的力分則弱,在力量並非絕對優勢的前提下,隨意分兵絕對是兵家大忌——雖然說看上去,康斯坦丁的部隊數目確實是在對手之上的,但是實際的戰鬥力卻是低得多……他的部隊構成的成分大多爲輕裝騎兵和士兵,在這種平原上,如果與敵人對陣,只要一個衝鋒,恐怕就會潰散殆盡,這樣的分兵策略,只能讓他變成對方各個擠破的靶子而已!
而這個看法顯然非常正確,第一次的接觸,便在幾分鐘之後,一個村莊前上演。
作爲挑戰者,吉爾貝擁有着出色的手段,目標剛剛出現在斥候的視線範圍裡,他的部隊已經做出了攻擊的最佳反應,或者他兵種配合不能算是天衣無縫,但是也算得上是少有空隙,見面的一個衝鋒之間,康斯坦丁長槍方陣便已經倒下大半,重騎兵的衝鋒優勢在這個局部的戰場上被髮揮的淋漓盡致,儘管不過是個幻術的效果,但是那隱隱傳來的喊殺聲,也足夠所有旁觀者感到熱血沸騰。
而這時候,康斯坦丁的輕騎兵剛剛合圍到一半。運氣還不錯,他們並沒有被對方一次衝散,而是形成了半個口袋的方式衝向了重騎兵的兩側!
但是吉爾貝卻露出了一個冷笑。
運氣和對手的個體差異仍然會導致系統中的推演和現實出現差距。這是無法避免的,但是同樣可以採取很多補救措施,而他的解決辦法很簡單,通過巨大的優勢和保持充足的預備兵力,來解決戰場上的突發事件……而顯然,他對於自己的兵力配置很有信心。
弓箭部隊的箭雨落了下來,然後便是獅鷲騎士從空中發動了一輪猛攻!毫無防備的輕騎兵頓時崩潰了,收縮一半的包圍網變成了對方的殺戮場!
但是就在村落即將易手的時候,異變發生了。
滾滾的灰色濃雲從旁邊的一座小山上飛下,於是原本耀武揚威的隊伍立刻便陷入了混亂之中,灰色的雲霧滾滾而至,糾纏在一起的騎兵和他們的坐騎們頓時東倒西歪。
吉貝爾臉色一變,對方的隊伍後方帶有施法者!但是現在想要將隊伍收回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他立刻命令自己的法師進行法術對抗!立刻命令隨軍的弓箭手進行無差別的覆蓋射擊!
但是這個決定卻是徒勞的,倉促準備的法師雖然瓦解了一部分死雲術的影響,但是吉爾貝只能看着自己與對方絞纏在一起的部隊徒勞的掙扎着,逐漸化爲煙塵……對方這一次投入的施法者等級並不是很高,但是數量卻不少,共同發放的死雲術還有造風術的輔助,他的隊伍中雖然也準備了法師,但是準備的時間卻是天差地遠,等到向着本隊滾滾而來的死雲消失殆盡。
他再次調集了部隊,卻發現對方的法師早已消失在茫茫的雲霧之中!只留下兩具在混亂之中死亡的法師的屍體——死雲術本身就不是高階的法術,只要是法師就足夠使用了。而且還是個很不錯的範圍法術,幾個法師聯合使用的效果極爲可觀!
不過吉爾貝並不在意,在它看來這不過是個小小的詭計而已。
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做出的判斷是錯誤的——這種情況在各個方向上,反覆了五次以上!
最後一次看着那些滾滾的雲霧中逐漸消散的隊伍,這位高材生的臉色已經有些發青,一滴滴的汗水已經從他額頭上沁出來。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憤恨到幾乎狂亂!
那個小鬼指揮自己的部隊對方就那樣在廣大的平原上四處遊蕩,優哉遊哉的打擊着他每一個薄弱的村莊,尋找着他每一個防守的漏洞。他立刻指揮着部隊快速前進,四面合圍,可是對方根本無視他的追擊,而當他的大軍每一次咬住對方的尾巴時,等待他的都是魔法師無差別的大範圍攻擊魔法,雖然他的反擊也會造成對方的一定損失,但是毒雲,焚雲,冰風暴……層出不窮的法術攻擊讓他的損傷遠遠超出了對手!
他根本沒想到對方居然使用這種手段,棋圖上的戰鬥並非是一蹴而就,即使是最高階的大騎士編隊,也不能瞬間消滅掉一支農兵,而其中留下的時間差,足夠對方使用死雲術這種半高不低的咒文了,而在雲霧繚繞的地圖上,法師的攻擊半徑和移動力都要高得多,這是棋圖的規則……
“懦夫……不敢跟我正面決鬥嗎,這種打法算是什麼?”吉爾貝的臉色鐵青——這個傢伙實在是太過於卑劣了,雖然說所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但是真正的戰爭中能夠讓自己的部下隨意送死的範例可是並不多見——可是現在,不過是棋圖之中的戰術推演,幻術製成的士兵根本沒有什麼譁變的想法!
這種情況不斷在重複,四次之後,雙方便各自損失了一千出頭的兵馬了……一直在銜尾追擊的吉貝爾心中簡直憋悶到了極點!對方的損失比他還要多,但是,從已經見過的對方的編制上來看,那個小鬼的損失的全都是些底層部隊,而自己這邊,已經是少了三分之一還多的精銳!
而他即使知道了對方的戰略,卻一時想不出更好的反擊策略,只能加強周圍的斥候。試圖洞察對手的動作,可這樣一來,對方卻又找到了更加適合的目標,斥候小隊往往是剛看到對方的影子,他們就一擁而上,絲毫不畏懼對方隨後殺來的大隊人馬——只要對方敢於衝上來,他們也會執着的迎戰,不過吉爾貝如何衝殺,卻總是被糾纏住,就像撞進了一大塊奶油,然後,鋪天蓋地的死雲會直接將兩邊的人馬同時化爲灰燼!
有那麼一時間,吉爾貝甚至認爲對方的隊伍就是圍在自己的周圍,那種四面八方的偷襲簡直是完全關注着他,但他一次冒險用昂貴的飛行兵種做出偵查的時候,卻絕望的發現,康斯坦丁的其他部隊也在活動着,他竟然佔領了幾乎所有的村莊!
吉爾貝又氣又恨,恨不能直接拔劍跟對方決鬥,又想要找塊奶酪撞死纔好——此時他已經陷入了一個極其可怕的惡性循環,人越少,能夠佔領的資源村落也就越少,部隊的補充越慢……對方很明顯的在將自己拖入長期戰爭的泥潭,可是自己空有一支精銳齊全的戰鬥隊伍,卻偏偏又沒有任何的辦法應對!
當然,吉爾貝也想過分兵禦敵,可是分兵多少纔算合適?對方的每一小股敵人之中都有可能帶着法師的存在,如果自己派遣小隊兵力搜捕,會被敵人聚而圍殲,直接消滅,中等數目,對方立刻就會使用那個無恥招數,用幾乎同等的損失將自己的部隊化掉,如果大股部隊……平原的地形如此之大,帶着大批重騎兵和其餘部隊,它能夠跑得過對方的聚散無常的隊伍嗎?
剩下的辦法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憑藉優勢兵力組織防守……龜縮防禦逐步蠶食這種手段,對付這種流民式的戰法其實是極其實用的方式……可是,這卻是一場在棋圖上進行的戰鬥,沒有國力的考量之下,原本的優勢根本就不能成爲優勢,對方的人數優勢使他可以從容的佔領更多的據點,而他吉爾貝作爲最爲優秀的推演者,就那樣防守不動,被動的等着對方來攻打,這種打法跟輸了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這個時候,棋圖旁邊所有的聲音都開始靜了下來,在場的人都是系統學習過指揮的,他們很容易便清楚,康斯坦丁這是最大的利用了自己的優勢——
法師部隊的優勢不僅在於攻擊力,還在於擁有法師的部隊擁有更大的觀察面積,以及互相之間還有着極爲迅捷的聯繫手段,這是參考了法師之間的聯繫方式決定的,除了死靈系專精的法師,即使是普通法師想要遠距離的通信也並非什麼難事。
也因爲如此,康斯坦丁能夠看到的地圖要遠比吉爾貝多得多。掌控的情況,發動攻擊的時機,都要遠超對手。他的方法雖然簡單,就是法師與炮灰,高速行進之中的。
這顯然又是不能用於真正的戰爭之中招數、光是法師的使用上,就絕對沒有可能這樣——每一個國家的法師都是極難生成的寶貴資源,不可能集中在一場戰鬥之中,更不能如此的……浪費。
而那種對於普通士兵的使用……對於真實的戰爭來說,這簡直就是魔鬼的做法!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士氣絕對會掉到極限,不消幾次一支軍隊就會自己潰散。
只是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人相信康斯坦丁是個沒有接觸過戰爭棋圖的初學者……否則的話,他怎麼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之中,便找到了這樣多的漏洞所在?又是如何能夠指揮的如此從容若定?
當然,他們並不清楚,那個隱藏在正太外表之下的大叔,到底使用過多少種類不同,方式不同,設計更加精妙縝密的……戰爭遊戲。
實際上戰爭棋圖的發明時間已經不能算是短暫,但是它只流行於貴族之間,如果想要修改他的規則,便需要一個高階的鍊金術師和一位戰爭的指揮者協同合作,不過顯然,想要達到這種條件實在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因此纔會有着這樣多的漏洞……而且正是由於其使用範圍的狹窄,對於某個玩慣了大公司出品的精密遊戲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個個人製作的簡陋flash,只要上手鼓搗上那麼三五下,其中的缺點自然一目瞭然。
只是使用了一個麻雀戰的手段,加上一點切肉斷骨攻擊,就足夠讓對面的小同志痛苦不堪了……
“讓自己的部隊去送死……很好,很強大。”
卡特爾·厄休拉·雷夫爾忽然開口道,他緊緊地抿着嘴脣,嘴角的肌肉不安分的跳動了幾下,似乎在忍受着相當的痛苦,幾個呼吸之後,他纔再次開口,那聲音聽上去彷彿一隻垂死的野獸:“康斯坦丁子爵閣下,這一次,我們就此結束,東西,我會盡快送到你的手上的!”
近似吼叫的一句話撂下,他已經旋風般的離開了教室!
……
“屬下罪該萬死……”吉爾貝雙膝跪倒,冷汗在他的額角奔流,一滴滴的掉在地面……
“你輸得並不冤……”卡特爾皇子的面孔上,怒氣的火焰早已消失無蹤,他掃了一眼吉爾貝,緩緩開口道:“你還沒有發現嗎……對方有四十支隊伍,而他對於每一支隊伍都在進行着指揮!同時指揮兩萬軍隊而沒有發生任何錯亂,他的指揮甚至已經延伸到了個別的士兵身上!即使是在棋圖之中,這也已經足夠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