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女王陛下的戰場視察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單方面的擁有康斯坦丁這樣的存在的戰場,本就是沒有什麼懸念的戰場……即使是主物質位面最爲精銳的軍隊,在面對着用航空炸彈,巨型構裝以及火炮艦隊武裝起來的隊伍的時候,也沒有多少的抵抗能力,更何況它們的對手,還不過只是一些腐朽的亡靈而已。
“可怕的武器……”
雖然女皇不必親自去接近那些觸目驚心的戰場,然而江面上飄過的風同樣將那種可怕焦臭氣味傳遞到了她的鼻腔,人類脂肪燃燒而形成的氣息,在鼻腔之中粘膩的附着不去,讓人感到呼吸困難,而加持了一個鷹眼術之後,那些可怕的新鮮出爐的屍體碎片,無疑讓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即使知道那不過是一些邪惡的死靈生物的殘骸,但是她還是不由自主的聯想到可能面對着這種武器的活生生的人類士兵……那毫無疑問的應該是一種可怕的地獄的場景。
“擁有如此大的威力,卻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魔力波動……真的是一種可怕的武器……”她收回目光,將之轉向那些金屬物品的手,很技巧的開口讚賞道。然後並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話,康斯坦丁卿,能否將這種武器的製作方法貢獻出來?”
哦?這丫頭還真是有點眼光哪,不過……這玩意兒給了你,麻煩可就大了……
術士蒼白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然而還沒有等到他說出什麼,那個充滿着有點令人討厭的正氣的聲音已經搶在了他的前面:“陛下……恕我直言,這些殘忍的武器並不應該存留在這個世界上!”她的視線掃過遠方狼藉一片的戰場,清澈的語氣鏗鏘有力:“這是惡魔的力量,邪惡的能力,它不但會造成殺戮,而且還會殘酷的褻瀆死者的靈魂!所以……應該將之永久銷燬!所有傳播這種邪惡的武器的人,都應該送上火刑架!”
“說起來,商人有句俗語,錢就是錢……所以,武器就是武器……這好像跟正義與邪惡沒有什麼關係吧。”這算是指桑罵槐麼?還是含沙射影?真要說起來,太陽神和惡魔最擅長用的還不都一樣是火焰?術士翻了翻白眼,發現發現自己似乎開始有種想要言辭刺激一下這個驕傲又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的慾望……
“陛下,請想象一下被這種武器折磨的人的慘狀……”牧師根本沒有回答術士反問的意思,只是激烈的敘述着自己的說法:“不管是敵人還是無辜者,它無疑會給生命帶來大規模的殺戮和無盡的痛苦,撕裂,燒灼……那些死於這種折磨之下的靈魂恐怕永遠也無法得到安息!如果這樣褻瀆的力量還稱不上是邪惡,那麼又會有什麼樣的……”
“不過是把屍體弄得爛了一點罷了……如果說這也叫褻瀆,用火烤過之後再抹上油吃掉,最後化作排泄物有算作是什麼?但是我記得你好像從來也沒有拒絕過……”術士平靜的聲音中一定透漏了什麼東西,因爲它不僅壓過了牧師鏗鏘有力的言辭指責,而且像陣冰冷的風吹過所有人的心頭:“而且你似乎還將這作爲你的神給予你的恩賜,很高興的全都吃下去了呢”
“吃掉?你……該死的,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去吃掉……那是萬惡的惡魔的作爲!”牧師的心情即使再激動也無法對於這個指責不理不睬,她盯着術士的瞳孔幾乎冒出了火焰。手也一把按在了戰槌的握柄上。
“你沒吃麼?別說你已經忘記了你的午餐了吧?”術士毫不在意的冷笑道:“我記得你把它吃下去也沒有多久……”
“混蛋,那只是羊肉……不是什麼……”
“羊肉就不是羊屍體的一部分了?可是切開它,烘烤它,這好像跟我的發明最終達到的結果沒有什麼不同……你那樣做就不是在褻瀆靈魂?還是說你認爲動物是沒有靈魂的?”康斯坦丁冷笑道:“小丫頭,仔細想想吧,所有的生物,活下去的所有能量幾乎都是來源自屍體的,動物的屍體,植物的屍體……不過說到褻瀆……恐怕沒有比人更加擅長的了……因爲什麼種族會象人類一樣講究對於屍體的精緻加工,即使是最簡單的吃法也要用火燒烤,而且還要切割精細,以至於丟棄掉其中一部分……而野獸頂多也就是撕裂吞噬,而在各種食腐動物的努力下,一具屍體最終甚至不會留下一點肉渣……哦,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了有個叫傑克的傢伙的事蹟,他呢,不但喜歡殺人,而且喜歡割掉受害者的一部屍體,據說會用來煮熟或者烤着吃掉,煮熟的是內臟,用來烤的是耳朵之類的……啊,還有漢尼拜爾教授,他喜歡肝臟生吃的味道……”
牧師被這個可怕的說法驚呆了,她不可置信的盯着那露出兜帽陰影的蒼白下頜,從那裡流出的言辭讓她不由自主的開始產生一些令人不寒而慄的聯想……而一陣江風吹來,空中的焦臭味似乎更加的濃烈了。於是胃裡一陣天翻地覆……似乎中午作爲午餐的那隻羊兒的一部分終於在這言辭之下驚醒……
有些想法一旦開了頭,就再也不限制不住,於是可憐的牧師只能猛地伏到船舷,大吐特吐……一時之間連能夠寧靜心緒的禱文也無法想起。
朦朧之間,只聽見那個可惡的聲音不緊不慢的繼續:“所以說夠理所謂解‘殘酷’這種意境的,其實往往都是那些智慧的生物吧?因爲他們不僅會單純的爲了活着而殺戮,還會因爲各種各樣得意原因而使用這種力量……因此帶來邪惡的可不是武器,而是無法控制的力量。龐大的力量,往往就會帶來邪惡的行徑,甚至不需要惡魔的引導,力量本身就能帶來邪惡……”
“很可惜,女皇陛下,我不能夠將這種易於使用卻又難以控制的力量交到你的手中,即使你擁有控制它的那種理智,但那並不代表另外的一些人也有,不管是你的子孫或者是別的能夠接觸到這力量的人……”他微微的躬身,這一番話卻顯然並不只是說給女皇一個人聽的。
黑袍的大法師轉過面孔,用一個低沉冷酷的哼聲做出了回答。
……
羅雷拉號的船長室寬敞明亮,其中的裝飾雖然無法與那些一流的豪宅相提並論,但是決不會遜色於任何座椅的帶靠背的鴨絨軟墊確實是一艘船上難以企及的享受之一。至於說那些從大陸南方走私而來的陳年葡萄佳釀對於一個海盜頭目來說或許並不算是太過稀罕的物品,但是也並不是一個皇帝,尤其是正處於戰爭之中,一切以勤儉爲先的國家領袖可以時時享受的。
“真有趣……你知道嗎,我還是頭一回發現這傢伙竟然有這樣的想法……說起來,他確實是這樣的一種存在呢,即使認識他再久,也很難猜測出他的想法。就像人類永遠難以揣摩的怪物……”年輕的女皇輕輕的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似乎並不習慣使用這種簡陋的用具,不過她最終還是找到了一點感覺——對着瓶口的大口飲啜讓她的臉頰上泛起了一絲豔麗的紅暈,只是眼神有些迷離起來:“邪惡的是不能控制的力量?那麼對於擁有了這力量的人來說,他會堅持過自己普通平淡安靜的生活,還是會因爲這強大的力量而去作惡呢?”
“我的陛下,我不明白。您……到底在想些什麼?爲何要到這個地方,到這個污穢,邪惡,充滿着殺戮的戰場上來?爲什麼又要刻意的去接近那個……那個邪惡的傢伙?”眉頭緊皺地薇拉妮卡猶豫着開口道,低低的語聲之中帶着些許的顫抖,雖然是在提出自己的疑問,但她似乎早就已經得到了某種程度的答案。“難道說……您真的想要……”
“嗯?你看出來了啊?”米雅莉女皇若有所思的轉過頭,然後她發出了一個嘻嘻的輕笑:“不好呀不好,看來我真的很不擅長演戲呢,就連誠實的維妮都看出來端倪了,這樣根本就沒有辦法騙過那個傢伙麼……”
“米莉!”女牧師提高了聲音,但也僅僅是一瞬:“你……不要告訴我你想要那麼做。那……太愚蠢了……”
她的聲音停頓下來,連呼吸都已經停止——似乎又一次的被自己的想象驚嚇住了,直到幾個呼吸的時間之後,她才顫抖着繼續下去:“不,米雅莉,那麼做實在是太愚蠢了!我們還有的很多可以選擇的辦法!沒有必要去嘗試這麼……這麼愚蠢和危險地方式!你,你和羅弗寇侯爵商量過嗎?他難道……”
“我也希望可以選擇更加溫和的辦法……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絕不會選擇這種會傷害你的做法……可是……我現在看到的唯一的一點希望就在這裡。我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不,實際上我曾經有過很多機會,但是卻很愚蠢的讓它們從我手中白白的流逝了。現在希望已經非常渺茫,因此我只能這樣做。”那種無謂的嬉笑仍舊凝固在美麗的面孔上,只是她低聲的敘述着,那一絲殊無喜意的笑容就更接近某種蒼涼:“凡爾納大師之前曾經說過,世界上很多東西實際上都是需要平等交換才能得到的,但是……現在我好像也只能用我這一點點的本錢去賭了。否則我手裡的一切,很快就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的……”
“她不會因爲你的選擇而感到欣喜的……她不會的,我知道。”薇拉妮卡伸出手,攬住那刀削似的雙肩,她的手在顫抖,而她似乎也在顫抖:“她會用生命來維護你,而不是讓你用自己來向一個惡魔換取什麼……總之我不會允許的!我絕對不會允許的!”
“我也一樣,維妮,我也一樣……可以用我所有的一切來維護她的生命!更何況,現在需要我去維護的,還不僅僅只是她的生命,還有菲尼克斯,我的家族,我的家園,我的民衆……”伸手撫摸着她的面頰,女皇讓自己的笑容變得更加流暢了一些:“不要說得那麼悲壯,我又不是要去獻祭出我的性命……順利的話,只是……只是幾天的事情罷了。而且,你知道我的努力……也很有可能不成功呢,那麼更沒有任何的影響不是嗎?”
“不會成功?那個傢伙是個惡魔!一個披着人皮的怪物!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類能夠擁有的感情!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這麼傻?竟然對於一個惡魔有所期待?”女牧師激動地聲音已經近乎於尖叫。“如果……如果必須要那樣做的話,必須要去引誘他的話,那麼我去好了!我……”她吼叫着,不過這聲音立刻就被柔軟的脣瓣封鎖起來,米雅莉緊緊地擁住她的脖頸,靈巧的吸吮着她,一直到兩者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他是個人……至少現在本質上還是個人……所以才值得嘗試。芸芸衆生之中確超越生命的友誼存在,但是大多數友誼的基礎,仍然是建立在利益的流沙之上……但是我現在手中擁有的東西,甚至很難讓我碰觸到他……”
脣分時,她的臉頰已經嫣紅如火,這時候的她似乎才能夠稍微卸下那些還屬於一國之君的驕傲和冷漠,變得更加像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雖然那種面具她也不過剛剛開始習慣:“我們所有的計算、夢想、意志……在凌駕衆生之上的超凡存在眼裡都只是隨手一抹就能消滅的微塵。但是……爲了我們重要的東西,我們只能掙扎,薇拉妮卡,這是我爲自己做出的選擇,是不能讓你來代替的……讓我去試試吧,我不想要看着機會從我的指尖溜走,我也不想要留下任何的遺憾。”
女牧師望着那雙近在咫尺的眸子,清澈得水面中映照出她慌亂,不甘,憤恨的面龐,但最終這些都變成了一抹堅毅……
“我……”她低聲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這個時候艙室之中的靜音結界卻被一個聲音打破了。“陛下,康斯坦丁忽然離開了,我們是否要回到克蘭菲爾德去?”被某個神術封鎖的艙門隨即被推開,凡爾納沙啞平靜的聲音之中帶着一些不耐煩。
但米雅莉卻將之忽視掉了:“忽然離開了?大師,他有沒有說他去了什麼地方?”“沒有,只是似乎他的女人說什麼有人攻擊……”
“那麼,凡爾納大師,阿娜絲塔西夏大師能找到他出現的地方嗎,如果可以,我們立刻到那裡去!”
“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小……女皇陛下!”凡爾納的聲音頓了頓:“據我所知注意到那個小子的存在相當多!而且都是一些凡人難以想象的東西,如果可以,你最好不要在這種時候玩這些危險地遊戲……否則的話,即使是我,也不見得能夠完全維護你的安全!”
“我也贊同凡爾納閣下的看法……陛下,雖然我可以找到他所在的地方,但那個人身邊出現過的敵人大多出乎意料……而菲尼克斯帝國的國運,卻牽涉在您一人之身,如果您出現了什麼問題,我們都難辭其咎……”
“如果能夠隨時使用監視法術的話……不過我猜他根本就不會經常給我們這個機會的,而錯過了這一次,恐怕就很難找到他……”年輕的女皇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們過去吧,現在他的敵人也就幾乎是菲尼克斯的敵人,如果可以的話,給他一點幫助也好。至於說我的安全……只要我們距離戰場遠一點就沒有什麼問題了吧?”
“可是……”
“凡爾納大師,阿娜絲塔西夏大師……不管如何,我都會履行我的諾言,所以,請你們遷就一下我的任性吧。”整理了一下衣裝,女皇靜靜地牽住薇拉妮卡的手。
“奇怪的女人……所以說女人都是古怪的生物。”黑色的兜帽之下,隱藏在縱橫的疤痕之中的目光收束了一下,大法師低聲咕噥道,不過他最終還是揚起手,將幾個人一起包裹在一團閃爍的光影中。
而當面前那跨越了千里距離的散光終於穩定,一片黝黑的濃郁的烏雲也就在幾人眼前成型……不斷的蠕動着的雲霧像是一隻來自幽暗地底的巨大軟體巨怪,將兩座山巒之中,小小的灰色城市覆蓋起來,只露出一個淡淡的影子。
如果仔細觀察,就可以在那黑暗之中看到影子蠕動的最終原因,那是無數嗡嗡作響的飛行生物和稀薄的黑霧互相吞噬,互相影響而豸構成的場景,點點幽綠點綴其中,而那似曾相識的景色,讓一行人都不由得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