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將那疊書冊粗粗翻了一遍,發現都是類似的滿篇都是類似的符號,任憑他如何聰明,也無法硬生生猜中其中的含義,只得對埋首於一堆書冊之中的周可成問道:“大掌櫃,這書冊中我有幾個不解之處!”
周可成擡起頭來,看到徐渭指着賬薄上的阿拉伯數字,纔想起來這種計數方式在明代還沒有流傳開來,趕忙笑道:“是我糊塗了,這些是阿拉伯數字,是我從幾個西夷商人那裡學來的,因爲用的手熟,便用這個了。”說話間,周可成已經把阿拉伯數字給徐渭講解了一遍,以徐渭的腦子自然記得分明。
“那這些呢?資產、成本、所有者權益這些分別是什麼意思?”
原來周可成方纔拿給徐渭的乃是一份按照複式記賬法記錄的賬薄,即按照“資產負債所有者權益”這一會計等式,將任何一項經濟業務看成是資金在資產與權益這兩個項目間的等額流動,所以任何一個經濟業務,都將在兩個或者兩個相關的賬戶中做等額雙重記錄。比如周可成的船隊花費了一千兩銀子在濟源號訂購了一條大船,那麼船隊的資產項這一欄便增加了價值一千兩銀子的兩條船,而所有者權益下的流動資金這一項則要減少一千兩銀子。相比起當時店鋪裡普遍的流水賬,複式記賬法可以更加清晰的反應出企業所進行經濟活動的來龍去脈,並通過若干項目看出企業經濟狀況的好壞優劣。徐渭是何等聰慧之人,立刻便看出了其中的奧妙,讚道:“真是妙法,如此一來東家對店鋪經營情況便可一目瞭然,再也不用擔心店鋪裡的夥計勾結起來欺騙東家了。東翁,此法也是您從西夷商人那裡學來的?”
周可成驚訝的看了看徐渭,以他過往的經驗,在很多事情上越是知識分子就越是會堅持舊有的知識體系,尤其是新舊知識體系還沒有發生碰撞,決出優劣的時候,畢竟這些人在舊有的知識體系已經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如果捨棄舊的知識體系則沉沒成本太高,這倒也是人之常情。卻沒有想到對方表現的如此的開通和積極。
“不錯,這也是我從西夷商人那裡學來的!”
“想不到那些西夷商賈也有這等過人之處!”徐渭從從背囊中取出筆紙,笑道:“還請東翁講的仔細些,讓在下記錄下來,私下裡再仔細揣摩!”
“也好!”周可成暗想發生你學的越多越快,將來用起來就越是順手。隨着蘭芳社的規模越來越大,周可成作爲一個穿越者的弊病就越發明顯。由於孤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宗族、沒有血緣帶來的社會關係,因此最早跟隨他的那一批人多半是來自於社會底層的流民,這些人來做水手、士兵、冒險商人、開拓者還好,但缺乏足夠的知識來擔任管理者和行政官僚。早先組織規模小的時候還好,隨着蘭芳社規模的不斷擴大,土地、人員、財富的不斷增多,周可成也越發覺得時間不夠用,他面前有兩條路可以走:像汪直等人一樣將艦隊分爲規模不大的若干股,然後分給部下指揮,自己只滿足於當一個聯盟首領的位置;或者建立一個只忠實於自己的行政官僚隊伍,然後藉助他們的幫助來掌管這個越來越龐大的組織。如果說在臺灣島那個蠻荒之地這個需求還不那麼緊迫,那麼獲得中左所的泊地之後,這一需求也就變得越來越緊迫了。
周可成心裡想着心事,嘴上將複式記賬法和一些簡單的數學知識講述給徐渭聽,一開始徐渭還不時提問幾句,詢問一些不解的地方,到了後來乾脆只是埋頭記錄,顯然他意識到對方話語中包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自己絕對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弄明白,乾脆先一股腦兒都抄下來,回去再慢慢揣摩。
“師傅!”
周可成擡起頭來,看到小七站在門口:“小七是你,有什麼事情嗎?”
“師傅,您也不看看都什麼時候了!”小七舉起右手的食盒:“我給您送晚飯來了”
“晚飯?”周可成站起身來向窗外看去才驚訝的發現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自己自從穿越以來雖然接觸過的人數以千計,但能夠像徐渭這樣能夠讓自己有與其精神交流的還是第一個,對方學的起勁,自己教的也開心,竟然不知不覺間兩個多時辰便過去了。
“徐某愚鈍,耗費了東翁這麼多功夫!”徐渭趕忙站起身來,躬身謙謝:“先告退了,下次再來請教!”
“徐先生不是也沒有吃飯嗎?”周可成一把拉住徐渭的衣袖,對小七道:“快去再拿雙筷子來,徐先生留下來與我一起吃!”
徐渭也是個放蕩不羈的性子,推辭了兩次不成便坐了下來,小七從食盒中拿出酒菜,周可成一邊擺放筷子,一邊向小七解釋道:“這位便是上次吳師爺向我舉薦的師爺,姓徐單名一個渭字,以後中左所工人的名冊薪水這塊便交給他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