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清推脫道“蒲草蓆是蒲草蓆,織布是織布,隔行如隔山,還是算了吧?”
“道長,沒有誰天生下來就會紡紗織布,都是後天學來的。我有不要你明天早上就開織造作坊,你大可先做蒲草蓆,做的好了再去做其他的也行。說到底,你生意做得越大,能救的人就越多,又何必推脫呢?”
周可成的最後一句話觸動了全清的心,他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既然周先生這麼說,那貧道也就不推脫了,不過眼下還是先準備蒲草蓆吧,不知道您還要嗎?”
“要,當然要。這一次我要五百張!”周可成笑道:“與上次一樣,先付訂金,不過您不要把錢都分給工人,而是應該搭一個像樣的工棚,再購置一些編席的工具,這樣才能在下一條船到前交貨!”
送走了全清和老何之後,周可成回到桌子後,坐了下來。他的心情十分輕鬆,正準備給自己再倒一杯酒,卻看到由衣從外面進來了,神色緊張。
“怎麼了?”
“唐先生從杭州回來了!”
“總算是回來了!”周可成笑道:“幾天的水路,花了這麼長時間,我還以爲他出事了呢!”
“確實是出事了!”由衣低聲道:“路上遇上了海賊船,好不容易纔逃出來,唐先生也受傷了!”“什麼?”周可成跳了起來:“小七幹什麼吃的,我不是下令對從長江口到杭州灣的海面要嚴加巡邏嗎?”
“這,這恐怕也怪不了小七!”由衣苦笑道:“海面太大了,小七一共才六七條大船,十幾條划槳小船,總有漏網之魚。唐先生是被七八條划槳小船圍攻的,這種船隨便找個港汊就能躲起來,哪裡能全部搜索乾淨!”
周可成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他也知道由衣說的不錯。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搜索全靠目力,行動全靠人力和風力,對單個大港口的封鎖還湊合,對海岸線的封鎖只能說是差強人意。
“罷了,由衣,你去箱子裡取些人蔘鹿茸來,我們一起去探望唐先生!”
“是!”
唐順之躺在牀上,精疲力竭,肋部的傷口越來越疼,雖然已經塗藥包紮了,但卻越來越腫脹。
“終究是老了,如果年輕十歲,不,哪怕是五歲,我根本不會受傷!”唐順之黯然的嘆了口氣,時間不光偷走了他的體力,更偷走了他的反應和速度,讓他的動作變得遲鈍,不再準確有力,這在戰場上幾乎就是致命的。
“幸好船上的護衛和水手們都很勇敢,迴旋炮和鳥銃效果也很好,俞大猷說的不錯,海上就是大船勝小船,大銃勝小銃,如果那些海賊遇上的是周可成那些戰船,根本不會有打接舷戰的機會!”唐順之的眼前又浮現出不久前與遭遇海賊時的場景,在舷牆和藤牌的保護下,受過良好訓練的水手和護衛們用鳥銃和裝在船首與船尾的迴旋炮輕而易舉的將四面八方圍攻上來小船上的敵人射殺,而海賊們只能徒勞的向船上射箭和投擲標槍。即使是水戰中最常見的殺手鐗“火攻”也失去了原有的效力,水手們在看到海賊後立刻就將甲板上大多數易燃品收藏了起來,然後在甲板上撒上沙子,即便是浸透了油的火把,用很快就熄滅了。如果不是海賊在數量上佔有巨大的優勢,他們根本無法踏上甲板,但即便如此,僥倖登上甲板的幾個海賊也很快就在武裝水手的圍攻下被斬殺,唐順之的傷只不過是在與海賊廝殺中不小心被箭射傷罷了。相比起船舶與火器結合的巨大威力,唐順之視若珍寶的槍術簡直是不值一提了。
“荊川先生!”
一個熟悉的聲音將唐順之從回憶中驚醒了過來,只見周可成站在門口,面上滿是關切的神色。唐順之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卻被周可成趕忙按住了:“千萬別動,您傷勢要緊!”
“哎!”唐順之嘆了口氣:“老了,不中用了,竟然爲賊人射傷,讓周先生見笑了!”
“荊川先生說的哪裡話!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嘛。”說到這裡,周可成從由衣手中拿過一個布包,交給一旁的僕婦:“這些是些蔘茸,給先生補補身體!”
“周先生,這如何當得起!”唐順之正要起身推辭,卻被周可成按住了:“您押運糧食,金山衛這裡數千軍民,皆賴先生而活,功莫大焉呀!我這點蔘茸又算得了什麼?收下便是!”
俗話說伸手難打笑臉人,固然唐順之對眼前這個男人頗有戒心,但人家又是看望又是送藥,唐順之的心中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嘆了口氣,苦笑道:“周先生,其實你那些手下訓練精熟,又有如此厲害的火器,即便遇上海賊,有我沒我也都差不多!”
“荊川先生,您這話可就是過謙了!”周可成笑道:“眼下江南兩浙沿海到處都是倭寇海賊,哪裡不是嚴加防備?要是沒有您在船上坐鎮,我的人去了不被當倭寇打出來就不錯了,哪裡能販來糧食?”
“這麼說來,老朽還是有點用處的啦!”唐順之笑了起來:“周先生,你和俞將軍做得那些事情我也有所耳聞,着實是立了大功。不過說到底眼前倭亂的根源還是在海上,陸上打贏了一百次,他們還是可以捲土重來。我這次一路上也都看到了,賊船橫行,商旅裹足,形勢可以說是越來越糟了,你有何良策呢?”
周可成攤開雙手,搖了搖頭。
“沒有?”唐順之懷疑的看了看那個男人。
“是的,至少我拿不出辦法來!”周可成道:“江南兩浙靠海吃飯的至少有兩三百萬人,朝廷海禁之後,這當中有許多人衣食沒有着落,所以出海爲寇,所以徐海他們才能聚集這麼多人,誰也沒法和這麼多人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