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許梓苦笑了一聲:“我原本還想把浯嶼島上人船拿過來,與周賢弟合夥做一番大事業,現在看來只能託庇於賢弟宇下,做個吃閒飯的食客了!”
“四爺說的什麼話,您願意屈尊便是我的福氣!”周可成笑道,他這話倒不是客氣話,這許梓在海上飄蕩二十餘年,足跡遍佈東南亞、日本,人脈、見識都是一等一的,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日日請益,便是萬金也請不來的。原本他心裡還有些擔心自己這間廟小,未必容得下這尊大佛,可詔安、浯嶼兩仗打下來,許梓成了個光桿司令,原先的擔心已經化爲泡影,這麼說來還當真要感謝朱紈了。
“林阿水!”周可成一聲令下,叫來一名精瘦漢子:“我記得你就是月港人吧?”
“掌櫃的好記性,小人正是月港人!”
“好,你可知道同安林希元府?”
“您說的是林進士嗎!”林阿水笑道:“這小人豈會不知道?”
“好!”周可成笑道,他走進艙內,幾分鐘後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張摺好的白紙:“你把這個送到林進士府上,路上小心些,莫要讓官軍拿住了!”
“掌櫃的請放心,小人一定送到!”林阿水小心的將那白紙納入懷中收好:“送完信之後小人怎麼做?”
“你就去月港,隨便找個什麼差使做,若是有過不下去的工匠,便賙濟幾十文,多結交朋友,你明白嗎!”周可成從懷中取出兩錠銀子遞了過去:“這是二十兩銀子,做這個花費。”
“小人明白!”林阿水唱了個肥喏,接過銀子收好,便上了小艇往岸上劃去,漸漸消失在海風之中。
同安林府。
蘭陵酒在燭光的照射下泛出清光,桌上只有三道菜餚:煎蟹、水盆羊肉、王瓜拌金蝦,林希元已經到了惜福養生的年紀。但桌子上的菜餚一筷子都沒動,從菜餚湯汁表面凝結的油脂來看,這菜餚已經上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老爺,要不要讓廚子把這幾樣菜都撤下去,換幾樣可口的小菜?”黃氏小心的問道,雖然她已經嫁入林府快二十年了,還給林希元生下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但在林希元面前還是十分小心,唯恐惹怒了對方。
“不必了,我不餓!”林希元擺了擺手:“都撤下去吧!”
“可,可是老爺您什麼都沒吃呀,會不會是身子不舒服,我去把大夫請來?”
“囉嗦!我身子沒病,是心病!你這麼多話想要氣死我嗎?”林希元站起身來:“把東西撤下去,讓我靜一下!”
“是,是,馬上撤下去,都撤下去!”黃氏被林希元這番連珠炮的話給嚇呆了,她趕忙吩咐丫鬟將桌上的菜餚撤下,自己也退出屋外。只留下林希元一人,滿臉愁容獨對空桌。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突然聽到外間傳來幾下輕微的敲門聲,隨即便聽到管家的聲音:“老爺,是我!”
“進來吧!”林希元的臉上突然浮現出緊張的神情,彷彿在期待着什麼一般。管家從外間進來,正要像平常那樣向林希元行禮,林希元卻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都什麼時候了,罷了,罷了。人要回來了嗎?”
“老爺恕罪!”管家壓低聲音道:“小人無能,人沒有要回來!”
“什麼?”林希元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接着兩腮便現出一絲病態的紅色:“你不是拿了我的帖子去了嗎?盧鏜他沒有見你?”
“稟告老爺,盧大人見了小人,也收了帖子,不過他說受了巡撫大人的軍令,所有拿到的海賊都要立即送到朱大人那裡,聽候處置,旁人不得置喙!”
“什麼——”林希元臉上那一絲紅色又消失了,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彷彿全身的骨頭都被抽掉了。
“朱紈,你欺人太甚!”林希元突然站起身來,將桌子猛地一掀,倒下的桌子將一旁書案上一個林希元平日裡很喜歡的風瓶碰倒,摔得粉碎。但林希元卻彷彿根本沒看見,目光呆滯,狀若瘋狂。
“老爺,老爺!”管家趕忙上前扶住林希元,原來那浯嶼島本就是林家的走私基地,上面除了有存儲各種違禁貨物的倉庫,還有好幾個負責這方面事情的心腹家人,結果盧鏜這一次來的太急,竟然將這幾位和島上的海賊一鍋端了。這可就戳到了林希元的痛處了,損失了島上的貨物銀錢也就罷了,這幾位知道的事情可是太多了,若是朱紈深究下來,那可是滅門的大禍。
“老爺也莫要太過憂心了,朱紈也未必會發現呀!”
“未必會?”林希元雙目精光爆射:“我林家幾代人的心血豈能寄託在那廝‘未必會’上面?你馬上再去一趟,告訴那盧鏜,一條人命三百兩銀子,我也不用他放人,他把這幾個人都給我殺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頭!”
管家聽到林希元這般狠辣,雙腿不禁一軟,險些跪了下去,林希元見他這般模樣,冷哼了一聲:“他們幾個被官府拿住了,就是死路一條,若是把不該說的說出來,林府上下數百口人就都要死,一家哭還是一路哭?你放心,他們家人我都會照顧的!”
“是,是,老爺!”管家躬身拜了一拜,便轉身退出屋外。林希元在屋內來回踱了幾圈,突然高聲道:“來人,取酒菜上來,老夫餓了!”
外間時候的家僕聽到林希元的聲音,趕忙吩咐廚房,先送上四個冷碟上來,林希元如風捲殘雲一般,轉眼之間便將其吃的一乾二淨,一旁侍候的婢女看的害怕,不一會兒黃氏便趕了過來,看到林希元這樣,黃氏心驚膽戰的問道:“老爺,您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