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們手藝人也有自家的規矩,你若是不信,大可親自去看看,有半點不和規矩的,隨你打隨你罰,我沒有半句怨言!
“什麼時候驗收也是有規矩的!”周可成耐心的解釋道:“你也是做久了活計的,應該知道這土木活剛修好是很難看出好壞的,須得上了房樑,鋪上瓦片茅草,過了半年一年,然後再來查驗。要不然有的屋子剛剛蓋好的時候好好地,過了半年一年突然塌下來了,把裡面的人砸死了,怎麼說呢?”
葉麻頓時啞然,他當然知道周可成說的是內行話,猶豫了一下,帶着懇求的語氣道:“那是否可以預支一部分工錢呢?大夥兒已經辛苦了一個多月了,可連個銅板都沒有看到,眼看就要入秋了,都指着發了錢給家裡人扯幾尺布呢,添身衣服。”
“葉頭呀,你要把事情搞清楚了!”周可成笑道:“規矩我也和你說過了,開工之前給你十分之一的錢,完工驗收成功之後再給你七成,剩下的兩成要等到完工移交半年到一年沒有問題以後再付清。你想想我給你的糧食、鹹魚、還有各種工具,這些摺合起來早就超過了該給你那一成的錢吧?我和你現在是甲方乙方的對等關係,我不是你東家,你也不是我的長工。我只需要按照規矩付錢,你就得把房子給我蓋起來,你手下的工人有沒有衣服穿,有沒有飯吃,那都是你的事情,和我無關,你在接這份活計的時候就應該事先都打算好了,而不是事到臨頭了再來找我!”
“這個——”葉麻頓時說不出話來,他和周可成打了這段時間的交道,也漸漸知道這個人平日裡的做派,好處就是說話算話,不會仗勢欺人;壞處就是不講情面,是就是,非就非,非常講規矩原則的。正如他方纔說的,我掏銀子你蓋房,只要我按照事先的約定付錢了,你的工人有沒有衣服穿,拿沒拿到錢都是你這個乙方的責任,關我這個甲方屁事?如果有事就來找我,還要你這個包工頭作甚?周可成乾脆親自直接拉人幹活算了。
葉麻正左右爲難間,突然感覺到背上被人戳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龔宇。他方纔和自己一起進門,屁都不放一個就和木頭一樣,這時候嘴巴張合卻沒有聲音,從口型看卻是“木頭”二字。葉麻靈機一動,笑道:“大人,規矩歸規矩,不過事情原委也得講個分明。先前您說是梁木會從淡水的船上運來,可是直到現在也沒到。耽擱工期的責任是在您,而不在我身上,總不能讓我負責吧?”
“呵呵呵呵!”周可成一愣,旋即笑了起來:“想不到你學的倒快,好,好,你這句話說的倒有道理,因爲淡水的船比預料中來得晚,所以耽擱了你們的工期,這個責任確實應該我來負!”
葉麻原先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周可成答應的這麼爽快,趕忙笑道:“不敢,只是請先發些工錢下來,讓工人們添一身衣服!”
“呵呵!”周可成笑了兩聲,站起身來:“隨我來!”便向門外走去。
葉麻與龔宇趕忙跟上,周可成出了衛所城,沿着那條泥濘的小路向海邊走去,葉麻本以爲周可成是要給自己發錢,卻眼看越走越是荒僻,心中不由暗自生出疑念——這傢伙該不是打算找個僻靜的地方把自己宰了吧?
正當葉麻心裡暗自懷疑的時候,周可成突然停住腳步,指着不遠處的海邊道:“你看!”
“是,大人!”葉麻順着周可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海灘上堆滿了十多條破船,看上去凌亂的很,他讓我看着這些破船幹嘛?葉麻懷疑的看了周可成一眼。
“這些都是我的船隊巡邏時遇到的海賊船!船況比較好、受損比較小的就修好了當運輸船用,損壞比較大、船況比較差、沒有什麼修理價值的,就丟在這裡了。你不是要木材嗎?這些船雖然破了,但只要將其拆毀,還是可以得到不錯的木材的。你不是要木材嗎?就從這裡拿吧!”
“是,大人!”葉麻哭笑不得的答道。
“那就這樣吧!抓緊些,只要房子蓋好了,我就在驗收完畢後發放那七成工錢!”周可成拍了拍葉麻的肩膀:“應該不會耽擱你手下那些工人的新衣服!”說罷便轉身離去。
看着周可成離去的背影,葉麻沮喪的搖了搖頭。雖然不能說毫無收穫,但怎麼和自己原先想要的大相徑庭呀!
“頭兒,您剛纔膽子還真大呀,居然敢和周可成那樣爭工錢!”旁邊傳來龔宇的聲音:“方纔在屋裡我爲你捏了一把汗,生怕那個周可成讓人把你拖下去先打幾十大板!”
“怎麼會呢?那周可成不是這樣的人!”
“誰知道呢?去東家討工錢捱打的事情不是常有的嗎?”
“這周可成倒不是這樣的人!”葉麻撫摸了一下頷下的鬍鬚:“怎麼說呢?我倒是覺得他很喜歡我們和他爭論的!”
“很喜歡?”
“沒錯,他這個人是個很喜歡講規矩的!”葉麻笑道:“不光是如此,他還很喜歡別人也和他講規矩。你要是跪在地上磕頭向他討錢,他一個銅板都不會給你。但你若是和他按照規矩講道理,只要你說得有理,他就會認賬”
“這麼說來,他是個好人啦?”
“好人?”葉麻笑了起來:“你忘記了那天夜裡我們怎麼被抓起來的?他那麼多船、那麼多兵,那麼多生意總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像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是好人?”
“那他是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