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各船都把十六目結紋的大旗升起來!”周可成厲聲喝道。
海螺聲聲,看着一根根桅杆上升起繡着十六目結紋的大旗,本間氏康禁不住熱淚盈眶,不知道多少次自己在夢裡看着這面旗幟在雜賀城升起,然而醒來之後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場空,這種錐心的疼痛讓他無法忍受,尤其是當他發現自己距離這個目標實際上越來越遠。但命運是如此的詭秘多變,上一秒鐘他被刺客找到,像一條癩皮狗一樣躺在堺鎮的街頭等死,而下一秒鐘自己卻遇到了周大人,率領着這樣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艦隊和軍隊殺回了故鄉。正如當初佐佐木殿下和自己說的:“不要絕望,誰也不知道神佛是會怎麼安排你的一生!”
幾聲炮聲響起,本間氏康睜開雙眼,只見前面不遠處的螃蟹號、馬鮫號、青魚號等船的上空正升起一股股白煙,那是先遣艦隊正在炮擊港口的守兵,這些單桅縱帆船航速快、靈活、吃水淺,即便兩津港內狹窄的水域也十分方便。碼頭上有人影閃動,依稀可以看到幾個身着盔甲的身影正在揮舞着倭刀,大聲叫喊着什麼,不過那不過是徒勞的反抗,很快就在霰彈的掃射下倒下。緊接着一條快船靠上棧橋,跳板放下,士兵們魚貫而下,港口已經易幟。
“小心些,別掉到水裡去了,這裡可沒人撈你!”劉沿水高聲喊道,士兵們身着盔甲,揹着沉重的行李沿着跳板走上棧橋。等到白鳥號靠岸的時候,港區的戰鬥實際上已經結束了,除去地上的幾灘血跡和不遠處布莊牆上的一個大洞外,已經看不到戰鬥的痕跡。除去全副武裝巡邏的哨兵之外,街道上空無一人,不過他可以感覺到門板與窗戶後面那些恐懼的眼睛。“這些都與我無關,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張大耳朵聽清楚上司的命令,然後嚴格執行”劉沿水告訴自己。
“劉沿水,你過來!”
劉沿水轉過頭,看到在碼頭旁的一個竹棚裡,吳誠正向自己揮着手,他趕忙吩咐副手先把這隊士兵帶到房檐下去休息,然後快步跑了過去,他向吳誠斂衽下拜:“吳大人!”
“就是這個人,辦事穩當的很!”吳誠向旁邊的一個人介紹道,劉沿水小心的擡起頭來,才發現正在聽吳誠說話的是周可成,趕忙低下頭去,隨即便聽到周可成的聲音:“劉沿水,你帶人將所有的店鋪敲開,然後將所有的店主人都請來,記住,是請來,知道嗎?”
“是,大人!”劉沿水磕了個頭,站起身來:“小人記住了,是請來!”
看了看劉沿水遠去的背影,周可成轉過身來,向身着帶有濃重南蠻風味具足,頭戴面具的本間氏康笑道:“氏康殿下,接下來調度軍略的事情就要看您了!”
“那在下就逾越了!”本間氏康也不推諉,他將地圖展開,指着上面解說道:“眼下國中平原的城有羽茂、河源田、久知、瀉上四家,其中距離三津港最近的便是久知與瀉上兩家,依照我們原先的計劃,應當首先徵用港口的所有物資,然後先讓士兵們輪流進食休息,恢復體力,爭取在天黑前進攻這兩家,要羽茂家與河源田家反應過來之前取下這兩家!”
“很好的計劃,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徵用物資,因爲這樣會激起領民的反抗!”
“那您的意思是?”
“我有更好的辦法!”周可成笑了笑,對本間氏康附耳低語了幾句。這時數十名當地商人走了進來,他們一個個神情惶恐,一進門就跪在地上連連叩首,祈求不要傷害他們的家人,也不要縱火搶劫,爲此他們願意送上豐厚的獻金,而且願意獻上美貌的侍女來服侍幾位大人。周可成看了看本間氏康,上前一步用嫺熟的日語說道:“列位,站在你們面前的就是本間氏康殿下,物領本間家的當主,佐渡一國的守護。”
竹棚裡立刻傳出一陣倒吸氣的聲音,那些跪在地上的商人們紛紛擡起頭來,用驚訝的目光看着身着具足,手持軍配,戴着面具一言不發的本間氏康,他們這才發現本間氏康具足上的十六目結紋,這可是本間宗家獨有的家紋。這些本地商人自然都知道十幾年前本間宗家被羽茂家所攻滅的事情,此時看到這個熟悉的家紋又出現在自己眼前,禁不住又是驚訝,又是害怕。
“請,請恕小人無禮,不過物領家不是早在十幾年前就在雜賀殉城了嗎?”
“你們有所不知,我兄長本間氏重當時雖然戰死在城中,但我氏康卻從密道逃脫出去了,並沒有死在背叛宗家的奸賊手中!”本間氏康說到這裡,取下臉上的面具,露出自己的面容來,商人們看到那張蒼白的臉,不禁交頭接耳起來。本間氏康笑了笑,突然對着最右邊的一個商人問道:“你是桔梗屋的老闆吧?你們店裡的飯糰包裹的油豆腐還是有放薰鰹魚乾嗎?”
“啊,您真的是氏康殿下?”那商人失聲驚叫,原來這桔梗屋乃是三津港出名的茶食店,其中一道很有名的小吃就是飯糰裹油豆腐,味道特別鮮美,其中的奧妙就是這油豆腐裡面裹有薰好的鰹魚乾碎,這鰹魚乃是日本人最喜歡的幾種魚類之一,許多日本料理中的調味料裡都有鰹魚汁、鰹魚乾沫以提升鮮味。這個奧秘只有商人自己和幾個兒子知道,本間氏康年少時很喜歡吃桔梗屋的飯糰,有一次兄長召見這桔梗屋的老闆時他在私下裡好不容易纔詢問出來的,那商人經由這一提醒,纔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