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吳世貞已經明白了侄兒的用意,他翻開那文稿,只見上面文字頗爲樸實簡練,卻將蘭芳社行船,調兵、對海賊的誘敵、突襲、激戰、獲勝諸般情景描寫的栩栩如生,只要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作者親身參與了這場戰事,絕非在書齋中臆想出來的。對於那些主持平倭之事的大吏們來說,有一個這樣的幕僚是極爲可貴的,若是做得好了,在給朝廷的奏疏裡提上一筆,便是上達天聽了。看到這裡,吳世貞胸中的氣已經消了六七分,他將書稿放到一旁,冷聲道:“起來吧!”
“多謝伯父!”吳伯仁暗自鬆了口氣,趕忙站起身來,便聽到吳世貞問道:“你說周可成贈你倭人名刀,還有倭人名師,護衛,這是怎麼回事?”
“哦,是這麼回事!”吳伯仁便將當時在長鬚鯨號上遭遇賊船逼近,周可成便將佩刀借給自己防身,事後便贈予自己。又挑選精通劍術的倭人教授自己劍術,還派了三人來做自己的護衛的事情一一敘述了一遍。吳世貞聽到當時的兇險情況不由得罵道:“這個周可成當真是胡來,你一個讀書人居然要你與賊人交手!”
“這個倒是怪不了他!”吳伯仁趕忙辯解道:“當時形勢危急,他自己都要披甲上陣,若是不借刀給我,海賊殺過來了我不是隻有束手待斃?”
“是呀,這件事情倒也怪不得那廝!”陳氏趕忙在一旁勸說道。吳世貞冷哼道:“反正那廝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說他贈給你名刀,可是你腰間這把?”
“不錯,便是這把,名叫日向國光!”吳伯仁一邊說話,一邊解下佩刀雙手遞了過去。吳世貞接過日向國光,只見這刀柄乃是用鹿角製成,刀鞘上用黃金鑲嵌出“日向國光”四個字,看上去十分華麗。他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將刀拔出鞘,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刀刃亮可鑑人,隱約可見波浪狀的花紋,他隨手一記虛劈,只見旁邊一根支蚊帳的竹竿已經斷成兩截。
“好快的刀!”吳伯仁臉色大變,他小心的還刀入鞘:“我久聞倭人雖然是蠻夷,但善於精於打製刀劍,想不到技精如廝呀!”
“叔父有所不知,倭人卻是善於制刀,但也有好有壞。像您手中這把日向國光也是倭刀中的精品。乃是倭國島津藩之倭酋島津貴久贈予那周可成的,聽說在倭國也是價值千石的寶物!”
“還有這等事?”吳世貞將信將疑的又拔刀出鞘玩賞了一會,他也不是那等沒有見識過市面的,自然知道像這等鋒利絕倫的刀劍絕非能在尋常市面上買的到的,通常是在世代武將或者勳貴王公家中方纔得見,無不是藏於密室之中作爲傳家之寶,絕少有像周可成這樣隨便拿去送人的:“那倭酋爲何要將這等寶刀送給那周可成?”
“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聽說這位周大掌櫃的生意做得極大,在倭國那邊算得上是‘素封之君’了,與當地王侯亦可分庭抗禮!”
“素封之君?還有這等事?此人狡詐的很,這莫不是他說的謊話?”吳世貞冷笑了一聲,方纔吳伯仁口中的“素封之君”出自太史公的《史記貨殖列傳》,指的便是雖然沒有官爵祿位,但家資豪富其利可比封君之人,這個比方吳世貞聽了自然是刺耳的很。
“應該不是!”吳伯仁笑道:“這次平定海賊曾一本,周可成派出的船隊光是戰船便有三層夾板大船三條,兩桅船十二條,單桅船二十五條,船上水手軍士數千人,銃炮數以千計,這都是我們看得到的,只怕那島津藩的倭酋還及不上他。而且我聽說這位周大掌櫃在倭國行商時,曾經救起過一位落難的倭酋王子,這落難王子家業爲奸臣所奪。周可成得知那王子的舊事後便破家募兵,替其復興家業。那王子復國之後對他十分感激,不但報以十倍之利,還從國中挑選了一批親信武士派到他的麾下,任其驅使!所以周大掌櫃在倭國的名聲極爲響亮,各路倭酋都不敢以尋常商賈相待!”
“還有這等事?”吳世貞還沒開口,一旁的陳氏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笑道:“這麼說來,這位周大掌櫃倒是個虯髯客了!”
吳伯仁笑道“伯母所言不錯,小侄與其相處時也覺得他身上沒有多少商賈的銅臭氣!”
“哼!”吳世貞冷哼了一聲:“怎得沒有銅臭氣,我看他算盤打得比誰都精,半點虧也吃不得的!”
“呵呵!”吳伯仁笑着避過話頭:“周大掌櫃不但對我贈刀派人,還準備了給伯父的禮物,託我一同帶回來了。”
“給我的禮物?”吳世貞一愣,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一直都看周可成不順眼,連帶着與林希元在團防局裡也吵過幾次架,贈侄兒寶刀還可以說是意氣相投,巴巴的送自己禮物又是爲何?
“搬上來吧!”吳伯仁見吳世貞不吭聲,便向外面招呼了一聲,片刻之後外面便搬進來幾隻錦盒來,打開一看裡面有一套銀質器皿、五匹蘇絹之外,還有一盒人蔘,粗粗算下來也有三四百兩銀子,算得上是一副很重的禮物了。
俗話說伸手難打笑臉人,吳世貞看到這麼厚一份禮物,原先那副與周可成勢不兩立的架子自然要撐不下去了,他猶豫了一下問道:“我與他交情也不過一般,如何好受他這麼重的禮物,伯仁,你明日把這禮物送回去,待我謝過他的好意就是了!”
“伯父,你就莫要爲難小侄了!”吳伯仁笑道:“也不瞞伯父,那周可成給小侄的禮物比這至少要重得多,伯父要讓小侄將這退回去,那小侄那邊也不敢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