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 太陽火辣辣地照耀在大地上。荷塘中波光粼粼,樹林間蟬鳴疊唱。一些在小道間掃地的死神也是三分打漁兩分曬網一般逮着機會就偷懶。其實有時候,夏眠比冬眠更令人渴求。若非在睡夢中, 從哪裡去乞求一份心靜自然涼。
如果驚動千葉這個丫頭勢必會把風聲漏到夜一耳裡, 那個交通工具也是一個從頭至尾的悲劇, 所以想了想還是自己去抓那隻耗子得了, 大不了在現世買只貓幫幫忙。
踱步走到穿界門前站定腳步, 我下意識擡頭望了一眼烈日。只一眼便忍不住用手擋在了臉前。呆滯了一會兒後,我往後退了一步。
見一見他再去現世捕耗子似乎也不會很遲的樣子。
前些日子還有些禿頭趨勢的大樹如今卻早已枝繁葉茂,翠綠的樹葉在風中搖曳, 陽光透過僅有的縫隙灑落大地。穿過流魂街,走過樹蔭間, 我站在離山洞不遠處觀望了一會兒。
記得有一次我追打他一直追到這個洞口, 他忽然投降認輸。我問爲什麼不逃進洞裡, 他卻笑得很燦爛,語調也異常嚴肅。他說, 這是他的家,我若是在這裡面和他打架就像家庭暴力。當時愣是沒明白那句話,衝他吼了幾句後便被他擁住了肩膀。拖着我走進洞內,他滿意道,家以和爲貴。
依稀記得, 那時的他笑得很溫柔, 就像他那永遠溫熱的手掌。
撥開擋在臉前的樹枝, 我提步走進了洞內。
拍去稻草上的灰塵, 我一屁股坐了下去。只是這屁股還沒坐熱呢, 洞口便傳來了人聲。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的聲音都很好聽。好聽, 卻又讓我很想扁他。
“小冰,你似乎很喜歡這個山洞的樣子。”
關你毛事。我側過頭弩了弩嘴,接着應聲道,“嗯。”
三步五步走到我身邊坐下,他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支着下顎。死霸裝稍有些寬鬆,他身子微彎,漂亮的鎖骨便印入眼簾。膚如凝脂,烏黑的髮絲因着汗水粘在了側臉上。碧藍的眼眸看着我輕眨,雙瞳剪水。“那個井出衣櫃是個危險分子,你連斬魄刀的名字都不知道,該如何對付呢?”
所以我才說關你毛事。“人是從我眼皮底下溜走的,我當然有責任抓回來。”
“夜一說了讓我陪你去的吧?”
“你不是答應了猿柿副隊長駐守流魂街的麼……”
朱脣微彎,他輕搖頭。“沒關係,只是順口一說,那丫頭估計也不會當真。”
看着那雙有些生分的碧眸,我扁嘴垂下了眼眸。“其實說到底,你只是不想和浦原喜助的妹妹搞僵關係,對吧?”故意加重“浦原喜助的妹妹”這幾個字,我想,如果豐臣靛願意,至少否認一下也好。
可是他很誠實。輕笑出聲,他道,“是啊,若是和喜助的妹妹弄僵關係,實在有點尷尬。”停頓片刻後,他補充了一句,“小冰,你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我說,你還真就給我發好人卡了啊混蛋。
我微微點了點頭,“嗯……”
“那現在去現世抓那隻耗子怎麼樣?不然現世會有麻煩的。”
再次點頭,我道,“好……”
原來,豐臣靛也會在行動的時候徵求別人的意見。我該因這份從未經歷過的禮貌歡呼雀躍麼?
***
現世的溫度始終要比屍魂界高那麼一點。根據十二番隊所給的數據,那個傢俱應該是逃到了東京沒錯。
其實這很令人傷感。你說,一個傢俱離家出走已經夠讓人愁的了,我居然還要擔當搬遷公司的義務,把他給運回去。想到這裡我就更傷感了。如果我不慎把三輪車叫了出來,那就連運傢俱的交通工具都齊全了。
實際上我只想說,在那麼大的城市裡找一隻耗子會不會太‘英勇’了一點?
“小冰,當心馬路上的車子。被那個那撞一下可不怎麼好玩。”到了現世後,豐臣一直走在我身前。就在我懷疑就算我跟丟了他也不會發現的當口,那丫居然回頭扔了那麼一句話給我。
“嗯,我知道。”
見我有點悶悶不樂,他還是頗爲君子地走到了我的身邊。“如果你不習慣現世的話,可以先去安全點的地方等着,我一個人去找井出也無妨。”
“我知道,就算我跟在你後面也是個累贅。”
“……我不是這個意思。”
衝他揮了揮手我道,“得了,論現世我比你熟。快點找人吧。”
“小冰……”
瞥了他一眼,“幹嘛?”
“你心情不好麼?”
無緣無故被髮一張好人卡,就如同走在大街上被人一口痰吐在臉上,你心情會好麼?你要說就算被吐痰你也能笑得很開懷,我立刻把血影召出來給你瞅瞅。反正你只要不搞僵我們之間的關係就萬事大吉了,別的不需要你管吧囧貨。
“沒……”我瞥了一眼邊上的小吃攤嘆氣,“我有點餓了。”
他微怔,跟着望向那個小吃攤,他道,“這樣吧,我穿義骸去買,你坐這裡等等。”
“嗯。”
晴空萬里,廣闊無垠的天空中沒有一片雲朵。
耳邊盡是馬路上的汽笛聲,街邊行人的談笑聲以及大屏幕上的廣告聲。我抱着新鮮出爐的那個疑似名爲盞鬼銀蘿撻實際長得和蛋撻差不多的玩意兒坐在人煙稀少的叢林間,身邊還放着烤章魚丸。
豐臣站在樹下,抱肘背靠樹幹。他低着頭,光線過暗,我看不清他的臉,以及他的神情。應該是不耐煩的吧?
“喂,東京那麼大,我們怎麼找那個耗子啊?”
他依舊低着頭沉思,過了許久才緩緩擡起頭。雙眸看着我有些茫然,“小冰你剛纔說了什麼嗎?”
“沒,你幻聽了。”言畢,我狠狠咬下一口章魚丸。
“是麼?我先去捕捉井出的蹤跡。你要是先吃完了就休息一會兒。”
“嗯,我不會亂走的。”
極度哀怨地解決了那些食物,我真懷疑就算我吃下去也會消化不良。大約等了半個小時左右,豐臣靛回來了。我問他那傢俱溜到哪裡去了,他卻笑笑說我們慢慢找,不急的。
雙手背於腦後,呈踏步式走在豐臣靛的身後。其實這場景挺像我以前跟在朽木白哉身後的來着。歐,一想到那朽木白哉我就胃疼。想到少年時期的朽木白哉我更是渾身疼。
我估計朽木白哉要是在人生的道路上沒有遇到緋真這個女子,肯定會是個不折不扣的刁民。
心裡泛着嘀咕,我也沒怎麼看前面的路。直到一股惡臭撲鼻而來我纔回神。
豐臣靛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眼角微彎,嘴脣彎起好看的弧度。“小冰,走了半個多時辰了。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休息一下我是沒什麼意見,可是爲毛在那麼臭的地方?你以爲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啊混蛋。伸手捂了捂鼻子,我蹙眉,“嗷,那你在這裡休息。我到別處去。”
他但笑不語,於是我扭頭遠離惡臭。只是沒走兩步手腕便被捉住了,箍住我的肩膀將我推上身後的圍牆,那股惡臭比方纔更厲害。
“你幹嘛……”
他仍然微笑,只是那張臉離我越來越近。身上的香味混着周遭的惡臭根本就是在挑戰我的極限忍耐力。豐臣低頭,雙脣擦過我的臉頰貼上我的耳廓。那一秒,我誤以爲他是曾經的豐臣靛。
就我險些把頭靠在他肩頭的時候,醉人的聲音低喃道,“縛道之四,灰繩。”
金黃色的鬼道繩死死圈住那隻正欲竄入下水道的老鼠。
他鬆開了拽住我肩膀的手,轉身拎起那隻正在顫抖的耗子。“井出桑,每次逮你都要經過如此惡臭的地方,我會很困擾的。”言畢他轉過頭,笑容裡帶有一些抱歉的意思,“對不住啊小冰,方纔怕驚動了他,一時情急所以冒犯了你。”
伸手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臉,我搖頭,“沒關係。”
反正我也沒一時衝動做出什麼讓你還要再發一張好人卡給我的事情,其他的……都沒關係了。
***
返回瀞靈庭的時候已是黃昏。紫紅色的夕陽斜映着屍魂界,原先綠油油的草地也被渲染得有些泛紅。
豐臣靛一直拽着那隻耗子的尾巴晃盪着,我真懷疑那耗子回到蛆蟲之巢前就撒手人寰了。向那老鼠投去頗爲憐憫的目光,順帶看了一眼他的臉,不料正撞上他的視線。
碧眸也被夕陽映射得有些偏紫,瞳仁顯得比平時更水靈。他微笑,“累麼?”
“不累……”
其實這氛圍還是蠻融洽的,可是好不容易有點融洽的氛圍卻被人狠狠打斷了。事實證明,在屍魂界裡除了我之外還有一種很煞風景的生物存在着。
那是一個鳥類。
“喲,小冰,好巧啊。”大手用力拍着我的肩膀,拍得我後腦勺上十字路口無數。
一掌拍向他的手背,我道,“死海鳥你一邊涼快去。”
“呀類呀類。”他收回手,並燦爛笑道,“雖然你以前叫我志波少爺顯得很生疏,可是你也不能一下就轉換成死•海•鳥吧?”
“你太客氣了。其實我叫你死•海•鳥是爲了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
“是麼?”
“千真萬確。”
海燕把手搭在了我的肩頭,“小冰,豐臣君還在這裡,你這樣惡言惡語真的沒有關係麼?”
他在這裡和我不能惡言惡語有關係麼?瞪了一眼海燕,再瞥了一眼豐臣靛。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微笑。
“喂,你再不把手拿開當心我咬你。”
海燕微愣,“咬我?”
於是張口對着他的手背一口啃了下去。他吃痛,第二次收回手,“小冰你這叛逆期會不會變動太大了一點。”
我笑得泰然自若道,“我只是奉承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海燕捂着手背搖頭道,“我先去吃晚飯了。”
“一路順風,半路失蹤。”本來還想說點什麼,只是因爲海燕提到了吃飯,所以我的嘴角抽了又抽。後面的嘮叨話全部嚥進了肚子裡。
我說,涅繭利大人他……今天好像一頓飯都還沒吃的樣子……
想到這裡,我的五官開始無限扭曲。他會肢解我的!他真的會肢解我的啊混蛋!
一路晃悠到蛆蟲之巢門口,並將斬魄刀解下交給門衛后豐臣靛忽然開口問道,“你很喜歡志波少爺麼?”
聳肩,“我和他不熟。”
靛的臉上總是掛着笑容,可是笑臉總給人感覺很官方,很難接近。“是麼?可是小冰方纔和他在一起的樣子和平時有點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