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 身邊有水滴聲。滴答滴答,像是屋檐上的積水滴落在水塘裡的聲音。眼皮很重,意識明明很清楚卻無法睜開。
屏息靜聽, 身邊除了水滴聲之外還有一陣極其詭異的聲音。類似於……翻土?
“小冰, 你不要怪我, 是你首先選擇背叛的。”不遠處傳來三輪車的聲音, 唯一不同的是, 這語氣不似平常那樣謙遜禮貌,甚至讓我有打寒戰的衝動。
這眼睛明明是我的,可是卻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得以睜開。
可是睜開後我卻覺得, 其實我還是昏過去算了。這叫眼不見爲淨。
一個完全陌生的洞穴,洞外是燦爛萬分的陽光, 洞內卻潮溼陰暗。現在的天氣明顯轉晴了, 巖壁上積水應該是前些時候下暴雨時留下的。那麼, 請問我究竟昏了多久?
三輪車站在不遠處,他拿着刨土的工具不停地在挖泥地。而另一邊, 一個和人型差不多大的坑洞已經完工了。我說,綁架不應該是這樣的。
掙扎着想要起身,卻發現我的身體比眼睛還要悲劇。我能感覺到我有手有腳,而且沒有被粗繩綁住。可是無論是哪一塊地方都不聽我的使喚。
於是我張口想要河東獅吼,嘴巴張得足以吞下一個雞蛋卻丁點聲音都發不出。
所以我纔想說, 這究竟是什麼□□。感情我現在除了思考之外唯一能用的就是一些感官了。垂眸看了看身邊, 血影似乎不在。
擡頭的那一剎那, 三輪車正巧把視線轉了過來。
“喲, 小冰你醒了?”將刨土的工具插進泥地裡, 他將下巴放在手柄上。兩腿站成大字型,他勾了勾嘴角, 笑容很陰,“怎麼樣?我最新研製的□□藥效還不錯吧?”
橫了他一眼。
“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我會心情不好的。”三輪說着把手中的工具扔至一邊,雙手抱肘緩步走到我身前,“你不要怪我對你下毒,是你先背叛我的。”
我現在能用的就是眼神攻擊,我不瞪你我不爽。於是我又翻了一個白眼給他。
“小冰,你性格忽然變得莫名其妙已經讓我忍到極點了,可是你怎麼可以背叛我和豐臣前輩在一起。”三輪車的眼內佈滿了憤怒的血絲,他氣得渾身都在顫抖。“是不是看到豐臣前輩比我漂亮,比我強大,所以你倒戈相向?我告訴你深井冰,背叛我的下場會很慘。”
我要是早知道治癒系深井冰和你是情侶關係,我一定會提前把你滅了。
“我警告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兩手用力掐住我的雙臂,他的面目開始變得有些猙獰,“你和豐臣靛都做過些什麼?擁抱?親吻?是不是還有更親密的?那晚他把你抱回房間以後,你們是不是做了些別的?”
言畢,那雙沾滿泥濘的雙手探進了我的衣襟。冰涼的手掌滑過皮膚,我只覺得胃裡一陣翻騰。那是一種想吐的感覺。“這裡,還有這裡。是不是都被豐臣靛碰過了?”
你個王八蛋,如果我這次僥倖不死,我一定會用卐解秒了你。
他卻猛然收回了自己的手,嘶聲怒吼,“用別人用過的東西我會覺得噁心!深井冰!你還是等着死吧!”
掉頭走回坑洞旁,他繼續方纔的挖土工程。
於是我明白了,這廝想把我活埋了。
人生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眼睜睜看着某些事發生卻不能爲力。就好像我分明知道眼前這個變態要把我活埋了卻還得默默地看着他挖坑。
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讓我詫異的是,手指開始慢慢恢復了知覺。用力抓了抓泥地,還能感覺到微涼的泥土嵌進指甲裡的觸感。我想,或許這個□□的藥效會自行退去也說不定。
又是一盞茶左右的功夫,三輪車把工具扔在了一邊。兩個一模一樣的坑正式竣工完成。
我說,三輪車你是想和我一起死麼?如果黃泉路上有你做伴的話,我真的會淚奔的。還有,你究竟準備用什麼辦法來活埋自己?
三輪車抹去額頭上的汗水,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再次走到我身邊。一把拽住我的肩膀欲把我從地上拽起來,可是由於雙膝無力我身體前傾,跪了下去。
他笑了,笑聲迴盪在洞內特別刺耳。
“深井冰你想用以前那溫婉可人的性格來求我不要殺你麼?”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站不起來。被雷劈了那麼多次,我對死亡這東西的概念有點模糊。指不定你前腳埋了我,我後腳又遭雷劈了。
三輪車一手拉住我的手腕,像拖麻袋一樣把我往坑前拖去。惹得渾身都是髒兮兮的泥巴。
只是,三輪車沒能把我扔進坑裡。
失去拖着我向前的重力,整個人都趴在了泥地上。
有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也有水滴聲。我定睛往前看的時候,三輪車的眼睛正瞪得大大的看着我。他的眼神不算太恐怖,恐怖得是他脖子下面沒有身體。
水滴聲,是血灑在地上的聲音。
我想叫,可是聲音堵在喉嚨口怎麼都發不出來。
雙眼被人用手捂住,身後傳來男子顫抖的聲音,“抱歉,不該讓你看到這一幕的。”豐臣靛正兒八經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一份別樣的安定感。
他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轉過身正對他,首先印入眼簾的是那和熊貓媲美的黑眼圈還有他臉上未乾的血跡。
伸手將我擁入懷裡,連帶衣服上的泥土也粘在了他的衣服上。我依然感覺到他顫抖不已的雙臂。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現世的時候一樣,只是此刻的我沒有辦法回抱他。我亦開不了口說他混蛋。
得知自己不會死的那一瞬間,眼淚不知爲何流了出來。
其實,自己還是很害怕的吧。
也只有他在身邊的時候我才能坦白自己的膽小。
“小冰……你突然失蹤嚇到你喜助哥哥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也嚇死我了……”
嗯,我感覺出來了。
*
烈日照在身上,身上有一股灼熱感。汗水流過頸項,很癢卻沒辦法伸手去撓。豐臣靛一言不發,眉頭皺得足以夾死一隻蒼蠅。我想告訴他,你這樣不好看。
比較奇怪的是,豐臣靛沒有把我扔去四番隊也沒有把我帶回二番隊,而是毫不猶豫地向十二番隊進軍。腳步在值班人身邊停了停,他沉聲道,“通知你們隊長,小冰找到了。”
他用腳抵住門板,隨後緩緩移開大門。
涅繭利坐在矮桌旁,雙手交叉放於下顎。裝扮還是那個讓人忍不住吐槽的裝扮,金色的眸子看着我們略帶笑意。“居然沒有死麼?”
我要是死了做鬼也要你陪葬啊混蛋。
“小冰若是死了,我會讓你陪葬的,涅繭利。”面無表情地回完這句話,豐臣靛抱着我坐到涅繭利身邊。可他要是抱着我坐在矮桌旁,空間會顯得很狹隘,誰都不舒服。雙腿在剛纔就恢復了知覺,就在我考慮用什麼方式告訴他讓我自己坐下的時候,豐臣忽然垂眸道,“小冰,你現在能坐麼?”
於是我連忙點頭。
涅繭利兩手一攤,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三輪車的確是我的徒弟沒錯,可是他出了蛆蟲之巢後就和我沒有關係了。”
我想我有點氣短。怪不得那個三輪車如此變態,原來是被涅繭利一手帶出來的啊!
“三輪車只是一個僞人造人,是個失敗的試驗品。我在他體內注入了另一個生命體,可是他原先的性格卻沒完全消失。兩種性格不定期交換,我本想親手解決了這個失敗品。可是深井冰你很厲害,自從他遇到你之後一直都保持着自己原來的人格。”涅繭利像在說書一樣解說着,好像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說的話是多麼的令人炸毛,“不過最近好像出了點故障,他原來的人格徹底消失了。”言畢,金眸掃了我一眼。
所以我就悲劇了。
好吧涅繭利,我幫你補充完整你的話。
豐臣靛卻對那些事情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只是淡淡道,“解藥。”
涅繭利聳肩,“沒有。”
碧眸掠過放在桌上的水魂,他看着涅繭利一字一句道,“解藥。”
“嘛,只是變啞巴而已。起初的不能動是因爲藥物的副作用,休息三天就可以恢復健康。不過是不能說話了。”涅繭利仍舊一臉輕鬆,他笑得很是狡猾,“難道你不覺得深井不說話纔是最好的狀態麼?”
涅繭利,之前我吐槽你實在是吐槽得太少了。我應該一頓飯都不給你吃的囧貨!
豐臣靛反而笑出了聲,他往涅繭利那個方向靠了靠,輕聲道,“涅繭利,你覺得我現在像是在和你開玩笑的樣子麼?”
收斂笑容,他們四目相對。
***
“三個實驗體?”浦原喜助一邊倒茶一邊聽豐臣靛解釋涅繭利今天下午說得話。“呀類,涅繭利還想再毒啞三個人才肯給解藥麼?”
豐臣靛喝下茶水,一隻手無意識在桌上打着節拍。“解藥只有他會調製,被反將一軍也在預算之中。不過喜助,留那麼個人做手下,你不會覺得背脊一涼麼?”
“哦呀?我中意他的技術。話說回來,除了你,我,找誰當第三個實驗體?”
嘖嘖,你們沒瘋吧?
一個個真去當涅繭利的實驗體,屍魂界會變成聾啞學校的啊混蛋。
用力敲打桌面,二人這纔想起身邊還坐着一個我。其實我認爲,做人就是要不斷的說話,不然就算你猝死在他們旁邊他們都不會發現。
“小冰?哪裡不舒服麼?”
喂,豐臣靛你不要把我當成藥罐子好麼,一天到晚不舒服不舒服。
瞥了他一眼我擡手,豎起一根食指。
浦原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小冰,你手指不舒服麼?”
——店長桑,你的亂入一點都不好笑。
豐臣想了想,不確定道,“你的意思是隻要一個實驗體就夠了?”
嗷,豐臣靛我愛你……的超強理解能力。我瞪大眼睛猛點頭。
“誰?”
沾了點茶水,我在桌面上寫下三個字。
浦原扶額,豐臣微笑。
*
從十二番隊回宿舍的路不算很長,可是豐臣靛始終保持沉默我便有種這路怎麼都走不完的錯覺。三輪車的腦袋時不時在我腦海裡過一遍,就連晚飯都感覺要吐出來似的。
偷瞄了一眼豐臣靛的側臉,血跡已經處理乾淨了。
於是我很好奇,豐臣靛在秒三輪車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
僅僅一天的功夫,我卻覺得經歷了很大的波折。或許是因爲豐臣靛那個顫抖的擁抱,或許是因爲不能說話而喪失了一絲安全感,有些骨子裡的倔強漸漸失去了原先的防備。
他說他對我是長輩對晚輩的愛護,是爹對女兒的疼愛,那麼……我就做一個晚輩吧。
畢竟,這是他希望的。
胡思亂想間,宿舍大樓赫然跳入眼簾。清冷的月光下,宿舍樓顯得很刻板,有一種搞建築物的壓力感。我本想轉身衝他揮揮手告別,可豐臣靛好像沒有丁點回自己房間的準備,而是理所當然地跟着我一起走上了樓。
狐疑地看着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更加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敲開了千葉的房門。
“豐臣君?呀類?小冰你回來了!?”千葉穿着睡衣便衝了出來,一把抓住我的手上蹦下跳,“謝天謝地,小冰你沒有被三輪君陷害。”
不,陷害是有的,只是沒有悲劇到底而已。今天那麼走一遭,我終於發現其實我還是有一點主角體質的。
“千葉,小冰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爲了方便照顧她,你能不能先和我換個宿舍?”
我說豐臣靛,千葉好歹是女的,就算是方便照顧那也是她比較方便吧喂。你那是什麼超人的邏輯思維啊囧貨。
千葉愣了一會兒後,爽快地答應了。
於是我扶額。
蜷縮成一團坐在牀上,扭頭看豐臣點一盞新的燭燈放於桌面上。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壺道,“小冰,你口渴麼?”
我搖頭。
幾步走到牀邊坐下,他垂眸望着我。與剛纔在回來的路上一樣不做聲。我低頭撥弄了幾下指甲,須臾才擡頭對上他的視線。
大手理了理我的頭髮,他淺笑,“今天……是不是嚇着你了?”
我不知道他是問三輪車的做法嚇到了我,還是他把三輪車的腦袋砍下來嚇到了我,只得愣愣地看着他。
“對不起,一時氣急沒有控制住情緒。”
在他清澈的瞳仁內,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如此渺小的身影並不奢求其他的,只要能佔據他的視線我就覺得很滿足了。
或許是紅燭將氣氛渲染的有點曖昧,或許是現在的豐臣靛眼神像極了百年後的他。我往前坐了一點,輕握住他的雙手。淡淡的花香從窗縫裡漏了進來。
“……小冰?”
避開他的視線擡起頭,握着他的手沒有放開。
四下裡寂靜一片。
果然我不能說話,這個世界就感覺好安靜。
偷瞥了他一眼,卻被捉住了視線。
呼吸聲由輕轉粗,豐臣靛湊頭,兩片脣便壓了上來。
上一次在酒肆可以用醉酒打馬虎眼,可是這一次我們都是清醒的。所以,豐臣靛你究竟清不清楚自己在幹嗎。我瞪了他一眼,卻見他雙眸輕合,睫毛微顫。
滾燙的雙脣摩挲着,他輕咬了一下我的下脣。舌尖滑入口內,最初是試探,可久久得不到迴應後他便鬆開我,坐直了身子。
“……早點休息,有事就敲門,我不會睡熟的。”
我垂眸點了點頭後他便離開了房間。
只是……
豐臣靛你確定你剛纔的行爲是爹會對女兒做的麼?
還是說你爹從小就是那麼把你養大的啊混蛋,所以你那不倫不類的性格其實是因爲年幼時的黑暗生活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