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可是他的沉默讓我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能靠近他的身邊,並且有一點點的瞭解這個人。
不歡而散。待我晃悠回二番隊的時候,衆人竟紛紛在議論志波海燕後天的婚事。我說, 浦原喜助這傢伙八成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所以今天故意拿來做話題寒磣我的吧。
就在我無比怨念的當口, 千葉拿着請柬三步兩步擠到了我的身邊。“小冰, 這是你的請柬。”
一開始我不明白爲毛千葉在遞請柬給我的時候笑容如此詭異, 不過後來打開請柬一看的時候我便明白了。被邀人處清清楚楚寫着兩個名字:深井冰,豐臣靛。
請柬裡還夾帶着一張小紙條,海燕用歪歪扭扭地字體寫了一句話:喲, 請不要大意的和豐臣君一起來哦。少了任何一個人這張請柬都是作廢的。
於是志波海燕,你自己快快樂樂去結婚吧, 我還真沒想參加你的婚禮。
順手想把請柬扔進垃圾桶內, 可是一瞅旁邊眨巴着眼睛的千葉, 我便把這股衝動忍下了。算了,不能把氣撒在別人身上。更不能把白吃白喝的機會給拋進垃圾桶。
將請柬塞進衣袖, 我起身再次離開二番隊。
“小冰你去哪裡?”
“我去給死海鳥道賀,恭喜他終於抱得美人歸,順便謝謝他老人家在請柬上下的苦功夫。”
十三番隊,
會客廳。
人逢喜事精神爽,死海鳥搖身一變……還是一隻死海鳥。
海燕坐在桌邊, 一手扶着茶杯, 一手高舉頭頂揮了揮, 笑容十二萬分燦爛, “喲, 小冰。請柬才發出去你就來了,效率真快。”
“喂, 要是你家資金短缺那就不要結婚啊,要結婚也不要舉辦酒席啊。既然要舉辦酒席那就要有花費巨大資金的準備。你說你連請柬都如此苛刻會不會太混蛋了一點啊。一張請柬請兩個人,你索性做一張超大請柬,寫上瀞靈庭衆人算了。”
海燕石化。
滿意地走到桌邊坐下,順手拿起茶壺倒了一杯熱水,進入圍觀狀態。
高舉過頭頂的手,或許是由於一直舉着而微微泛酸的緣故最終還是放下了。海燕用力拍了幾下我的頭頂道,“呀類,我特地讓你和豐臣君一起,你居然還抱怨一大堆。”
握着茶杯沉默了一會兒,我忽然很想把豐臣靛從頭到腳罵一回,可讓我囧然的是,我居然找不到呵斥他的理由。做爹的希望女兒能嫁出去,這是人之常情。
“怎麼?豐臣君欺負你了?”
“喂,爲什麼一定是他欺負我啊。他只不過是希望我嫁出去,這也能算是欺負我麼。”
海燕順手撓了撓側臉理所當然道,“整個屍魂界能讓你不開心的,除了他還有誰。”輕嘆一口氣,海燕兀自倒了一杯茶,“傻丫頭,爲什麼偏偏愛上這樣的人。”
眼眶紅了紅,我繼續埋頭喝茶。
豐臣靛沒有錯,是我不該。
“得了丫頭,這種事別放心上了,想想怎麼讓自己變得更強一點吧,不然上一次的綁架事件再重演就不好玩了。”
海燕是個很貼心的大哥哥形象。懂得什麼時候應該換話題,懂得應該換什麼樣的話題。
於是我把茶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隨後一臉嚴肅道,“死海鳥,我決定在你新婚那天綁架你的妻子。你就等着獨守空房吧,求我也沒用!”
可是死海鳥不給我面子,他笑得一臉燦爛道,“那還是等你的實力超過都了再說吧。”
……果然很海鳥。
新郎官是很忙的,所以在十三番隊騙了一頓午飯之後我便人模狗樣地離開了那裡。至於爲什麼是海燕請客而不是我請客,我只能說,這個世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說明原因的。
午後的陽光讓人止不住地犯困,我連打了三個哈欠跨出十三番隊大門,下一秒便被人狠狠推到了牆上。背脊貼上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燙的圍牆,我悶哼了一聲。
擡頭狠瞪身前的人,本想怒吼哪個王八蛋那麼缺德,可是在看到那雙異常嚴肅的藍眸和緊皺的眉頭之後,我張了張嘴,卻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
豐臣靛雙手撐在我的肩膀上方,高大的身軀遮去了全部的陽光。他低頭,呼吸微微有點凌亂,似乎剛長跑完一樣。
“你真的要嫁給海燕?”
得,感情這就是所謂的可怕的流言,連結婚的對象都能傳錯。可是這傢伙早上還一臉笑意地說我嫁給海燕不錯,爲毛現在的表情卻像是自家女友要嫁給別人一樣。“你……會在乎麼?”
他一愣,撐在我耳廓旁的手輕握成拳。
“……你聽錯了,要嫁給海燕的人是都。”害怕從他口中聽到我不想要的答案,所以還是搶先把事情解釋清楚了。
雙眸微垂,他的手臂也跟着放下了。“是麼……”
“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往一旁挪了幾步,隨後轉身背對着他。身後是久久的沉默,就在我邁步準備離開的時候才聽到豐臣靛的話語。淡淡的聲音混合着輕風傳入耳內,聽起來有一絲無奈和落寞。
“因爲你有愛人,所以你是不會嫁給任何人的對不對?”
我沒有想到用什麼話語來回答他,只是忽然想起海燕那句——這種事別放心上了。
若是我將這些年發生的事挨個放在心上,我早就瘋了。
***
月影西移,皎潔的月光被攔截在洞外。
紅色的火光如若盛開的藥芍花,星星點點。洞內寂靜一片,唯有樹枝在火中噼裡啪啦作響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在這裡一坐便能坐上整個下午。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人會明白,豐臣靛一句希望我能嫁給別人,比他說一句不喜歡我還要來得傷人。是誰說得希望在我稱爲別人的妻子之前認識我,又是誰在得到這樣的機會後把我往別人懷裡推。
夏夜裡的天說變就變,才一會兒功夫蟬鳴聲便被陣陣雷聲所覆蓋。
傾盆大雨從天墜落,夾帶呼嘯着的風聲。火苗卻在風中愈竄愈高,更有甚者燙到了我撥弄樹枝的手指。
於是我便後悔了。
要發呆也應該回宿舍去發呆,這麼大的雨指不定我今晚能不能順利回去。
拿過放在一邊的枯枝,在擡眸的瞬間看到一雙被斗篷遮去一大半的腳。順着雙腳往上看去,是一對失去往日神采的眸子。
手中的樹枝被他奪去,豐臣靛隨手將樹枝扔進了火堆中,隨後纔不緊不慢地脫下了披在身上的斗篷坐到我的對面。一切動作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連帶他那張不溫不火的臉。
“以後不要在這裡呆那麼晚,這山洞附近經常有虛。”
我應聲點了點頭。
“外面下那麼大的雨,今夜就不要冒雨回去了。”
“知道了。”
豐臣靛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我,眉心微皺。沉默片刻後,他緩緩道,“又要變回最初的樣子了麼?”
對這句話理解不能,我倏地擡頭對上他的視線,“什麼?”
“……算了,沒事。”他卻忽然挪開了視線。言畢,豐臣站起身往洞內更深處走去。拿牀鋪,拍去上面的灰塵,鋪牀鋪。一氣呵成的動作和那個時候的豐臣靛一模一樣。若不是他的臉上沒有微笑,我估計我會再次認錯。
“你要睡過來麼?”他側坐在牀鋪上,轉頭看了我一眼。
“不了,我不困。”
豐臣靛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只是躺了下去輕閉上雙眼。
就是這樣。
進入我的世界,攪亂我的思緒,然後安然無事地沉默。如果說因愛而愛,是一種勇敢;因被愛而愛,是一種無奈。那麼我已經分不清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勇敢還是無奈。
溼淋淋的斗篷被擱在火堆旁。
豐臣靛的呼吸變得越來越輕。
走到他身邊蹲下身,淡淡的黑影落在他的睡臉上。即使是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依然微蹙。長而卷的睫毛微顫,嘴脣卻抿得緊緊的。
很久以前,他是不是也曾這樣看着我睡着。
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我湊下身。
親一下,從低頭到擡頭只需要三秒的時間。可是我卻在雙脣離他不到一釐米的地方再不敢向前。依然不敢呼吸,心跳卻是異常的混亂。
動作僵持了一會兒,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早已順着臉頰滑落,滴在了他的臉頰上。
我連忙捂嘴霍地站起身。
豐臣靛卻還是那張寧靜的睡臉,沒有被吵醒的樣子。
洞外雷雨聲依舊,
躊躇一會兒之後我還是選擇離開了山洞。至少在我的心態平衡之前,離他遠一點。
*
一路瞬步回了瀞靈庭,當我推門衝進自己房間的時候,身上已經溼透溼透了。水珠跟着腳步一路滴進房間內,在書桌前凝聚成一小灘積水。
從抽屜內拿出那張有些破舊的信紙,雙手不知是因爲淋雨後打冷顫還是別的原因竟有些發抖。
——如果能早點遇見,早在你嫁給白哉之前,早在我成爲白哉導師之前,那該多好。
水珠再次從臉頰上滑落,冰冷的,應該是雨水。只一滴水卻徹底弄髒了信紙,我伸手想拭去那水漬以防擴散,可三兩下後,信紙便破了一個洞。
緋真二字早已面目全非。
或許心口處悶悶的感覺不是我的錯覺,想欺騙自己不會爲了這種事情心痛,卻怎麼都撒不了謊。
緋真,緋真。那個會跟在我屁股後面那麼叫喚的男人,早就不在了。
“你果然還是回來了。”
雷聲中,低沉的男音傳入房內。我詫異地回頭看向大門口,豐臣靛正斜倚在大門旁,也是渾身溼透。
“猜到你無論如何也會回來,所以我特地將斗篷放在那裡,可你卻看都不看一眼。”他舉起手中的斗篷晃了晃,隨後扔至一邊。
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跟前,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小冰,上一次的親吻是因爲醉酒,那這一次呢?”
心裡下意識一沉,我忽然覺得有些百口莫辯。“我……你……你沒睡着?”
“我是怕有虛或者你自己一個人回瀞靈庭所以不敢睡熟,可沒想到我卻等到了更讓我吃驚的事情。”藍眸黯淡無光,豐臣靛對於自己的問話似乎沒有一丁點的期待。
目光落在我身後,待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信紙已被他奪去。
“還……還給我……”
豐臣靛最初看到信紙的眼神是詫異的,而後陷入了死寂。
“你愛人留給你的麼?”
“是的……”
“還真是好深的感情。”
疑惑取代了短暫的驚慌,我反問,“爲什麼那麼認爲?”
“能把信寫成這樣,肯定是有千言萬語卻怕寫不完,亦怕你忽略了重點,所以纔會留下這種不成章的句子。”他看着信紙一眨不眨,安靜幾秒後才補充道,“若是我的話,就一定是這個原因。”
“可你不是他,永遠不可能是他。”
……
“小冰,你告訴我。”垂下拿着信紙的手,他一字一句道,“是不是除了他,這輩子你都不會再愛上別人?”
雨水拍打在窗戶上的聲音份外刺耳,可就是這刺耳的聲音顯得房內異常寂靜。
“是的,我不會把他給我的愛分給任何人。”
下巴被他捏住,豐臣靛強迫我擡頭直視他的眼眸。藍眸內不再是無奈,他的眼底隱約透露着怒火,一股我不明白的怒意。“既然如此,你又爲何要來招惹我?”
“……我沒有……”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我伸手想要拍掉他的手掌,在碰到他的那瞬間,豐臣靛自行收回了手。脣角一抹諷刺的笑容,他淡淡道,“你沒有招惹我,是我會錯了意。”
又是一陣沉默。
現在的豐臣靛很可怕,甚至我懷疑他會不會下一秒就殺了我。“你變得讓我越來越不認識了……”
他垂眸苦笑,“你有了解過我麼?”
“或許一井很瞭解你。”
“她的確比你瞭解我。”
“那你就去找她啊,你站在這裡做什麼!”伸手欲拿回他手中的信紙,不料豐臣靛卻握得那麼緊。
雷聲掩蓋了紙張撕裂的聲音。
回憶最後的籌碼也徹底不見了。
“小冰……”豐臣看着手中被撕成一般的信紙忽然有點慌亂,“對不起……我不是故……”
“沒關係,這本來就是你給我的東西。想要毀掉還是怎麼樣,都是你的權利。”打斷他的道歉聲,將另一半信紙塞進他的手心,“我困了,你走。”
“我給你的?小冰……”
“你夠了豐臣靛。是不是隻要我以後都不出現在你面前,你就滿意了?”
他怔住。片刻後恢復了剛纔冰冷的眼神,“或許是的。”
“我知道了,我從明天開始就會滾出你的視線。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將信紙緊握進掌心,豐臣靛凝神看了我一會兒之後轉身離開了房間。沒有了他的氣味,空間顯得輕鬆了很多,可同時也有一種不言而喻的空洞。
其實,這是我早就應該做出的決定。
既然這份愛他早已不想要,我又何必強加給他。既然接受不了乾爹乾女兒的關係,就應該選擇離開。委曲求全,真的不適合我。
一步一挪地走到門口,剛想伸手關上大門,卻見修長的身影站在院落內一動不動。他垂頭站在那裡,月光在他身上灑下一道落寞的光影。
磅礴大雨沖刷着他的身體,彷彿下一秒就會將他徹底摧毀。
擡眸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滾燙的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身子沿着門框一點一點往下滑,最終將頭埋進了雙膝內。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我的相遇竟變成了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