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 有不止一位的死神向我預言,我的未婚夫石田宗弦的將來,非常悽慘。
我起初不相信, 可她們說得有理有據繪聲繪色, 還預言了宗弦將來的兒子、孫子的模樣, 以及他們的性格和命數。
宗弦將來的兒子、孫子, 不也是我的嗎?
那些死神們那麼說, 到底有何居心?!
不管是真是假,先想辦法防着也好。
我開始有意識地接近所有和宗弦有交集的死神,可他們來一個走一個, 來一個走一個,符合條件的卻少之又少, 難得遇上合適的, 也困難重重。甚至一名男死神總是自以爲隱蔽地用愛慕的目光偷偷注視宗弦, 一名女死神還算計着如何踩低我,搶走我的未婚夫。
我使了些手段, 讓他們離得遠遠的,眼不見爲淨。
然後某個女性死神出現。
上野一美。
還沒等我質問,她就主動提起大約150年前,死神和滅卻師之間的恩怨,並表示願意主動承擔責任。
說得輕巧, 那麼沉重的責任, 憑她一介女流, 承擔得起嗎?
但是, 比以前聽到的各種貌似可信度極高的理直氣壯的託詞, 順耳得多。
而且她即使說得冠冕堂皇,也確實有真心懺悔和一力承擔的意思。
上野一美嗎, 毫不客氣地說,看上去稍微欺負一下也沒關係的樣子,卻是個不容小覷的傢伙呢。
當我問起她喜歡的人是誰時,竟捕捉到她眼裡一閃而逝的蒼涼。
蒼涼,孤獨,和迷茫。
一個原本應該樂觀開朗的女人,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才變得如此?
當即,我確定了兩點:一,和她做朋友非常安全,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宗弦;二,她非常重感情,只要被她認定爲朋友,即使不說,也會主動爲朋友排憂解難,哪怕赴湯蹈火也再所不辭。
不知道她的實力如何,更不確定她將來能夠做到什麼程度,我就姑且廣撒網吧。
我知道這麼算計的自己很卑鄙,但爲了宗弦,我沒有其他選擇。
和上野一美相處的時間不長,卻足夠讓我摸透她的爲人。
我的判斷果然沒錯:她外表看似理性淡然,內裡實則敏感熱情,最重要的是,對朋友,幾乎有求必應。
我嘗試着讓她穿上和她平時的穿衣風格完全相悖的襯衣和裙子,無論如何軟磨硬泡,都被她笑嘻嘻地打發掉。
這只是一個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細節。
但只要有心,細節可以告訴你很多你想要知道的信息。
她有自己的想法,有分寸,甚至有心計,並不是人云亦云、毫無脾氣又可以隨意欺負的類型。
再怎麼重視朋友,也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
但即使喜好不同,想法不同,立場不同,她也不會因此排斥對方,或改造對方,相反還很努力地保持輕鬆和樂的相處氣氛,並願意給予對方最大程度的理解和尊重。
這種人確實好相處,樂善好施,溫柔體貼,很懂得替他人着想,只要沒真正惹到她,沒觸犯她的原則,她願意以誠待人。
但想要完完全全地控制她、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到她身上,則沒那麼容易。
意外的,和宗弦是同一類人。
從某種程度上說,也和以前的我很像。
只是以前。
自從一遍又一遍,像聽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般聽着有關宗弦的所謂預言;自從間接報復了那個試圖踩低我,搶走宗弦的女死神;自從我帶着卑劣的心思接近上野一美……
我知道,即使我什麼也不說,上野一美暗地裡也一定會替我和宗弦想辦法,還不讓我們知道。
我更知道,她一直在和宗弦通力合作,剿滅擾亂空座町安寧的各種虛,換成別人,我無論如何都很在意,有時還不受控制地擠出時間去盯梢,但對象是她,我很放心。
所謂朋友,正是如此吧。
……嘛,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第一次被改動記憶的時候,強烈的執念讓我很快恢復過來,然後,她抱着我哭,很用力地哭,像是要把所有委屈和痛苦都發泄出來般。
她果然遇上了什麼大麻煩吧,我卻這般算計她,算計把友情放在第一位的她……
第二次無論我如何努力地回想,腦子裡關於她的事也一片空白。
只是,她一定不知道,經歷過被改動記憶的第一次,我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我家花園、客廳、茶廳,以及我的臥房,都偷偷裝上了攝影機。
所以,即使什麼都不記得,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和她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爲了保護我,她讓我徹徹底底地忘記她,卻保留了我對宗弦誤會解除的感覺。
父母的意思是,要麼解除婚約,給我另外找個門當戶對的丈夫,要麼讓宗弦入贅茉莉家。
——那怎麼可以?!雖然對不起父母,對不起他們大半生的努力,但既然要嫁給宗弦,我整個人就完全屬於他,包括姓氏,包括將來的某天從父母那裡繼承的財產。
作爲妻子,我不能讓宗弦受任何委屈。
我的婚禮訂在上野一美準備離開現世,回屍魂界的前七天,她應邀來了。穿着我爲她親手做的酡紅色和服,我爲她挑選的木屐,和浦原喜助談笑風生。
笑容爽朗,整個身影看起來卻是那麼的孤獨和遙遠。
我背對人羣,高高拋出以極高的價格在浦原商店特別訂做的花球,再回轉身,果不其然看到花球被她捧在手上,視線相對,我捕捉到她一瞬間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謝謝你,上野君。你是非常值得深交的人,我卻太卑鄙無恥,不配做你的朋友。
我甚至連那種一旦朋友有難,就迫不及待撇清關係的混蛋都不如,可爲了宗弦,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即使,這只是算計和背叛朋友的藉口。
是我對不起你。
我沒有立場懇求你的原諒,但是,無論如何請接受我對你最誠摯的祝福。
以你的人格魅力,將來,一定能夠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你將來,也一定能夠得到幸福,一定會出現一個溫柔善良又足夠強大的男人,給你這個世上最完美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