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浦原喜助不說話, 後者乾笑兩聲,“上野君生氣了?”
我繼續注視他。
“義骸而已,上野君要是不喜歡, 可以換別的。”他一鬆手義骸就掉在榻榻米上, 發出沉悶聲響。
我的睫毛微微一顫, 面上仍不動聲色。
浦原喜助再次乾笑, “上野君看這個。”耍寶般掏出一個錄音機狀的物體, “它叫靈力儲蓄機,只要把靈力輸進去,無論何時打開, 都可以隨意使用,包括魂葬;一靈裡內有效。”
我沉默是金。
“還有這個……”
“浦原桑, ”我叫住他, “你的好意心領了。我並沒有生氣, 只是不需要這些東西。”
浦原喜助鬆口氣,隨即掛上捉摸不透的笑, “沒生氣就好,因爲,上野君已經是浦原商店的朋友了。”
我也笑得虛僞,“浦原商店的大家,也是我的朋友呢。”
我以前, 究竟爲什麼眼巴巴地期待現世?
而且京都、大阪、北海道、名古屋……哪兒不好, 非空座町不可?
在這種敵友不分的情況下, 我竟然還指望外援, 指望友情?
藍染, 關於浦原奸商的事,您老知道的絕對比我多, 卻恩准我過來,是不是要我明白這個道理?
在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虛的數量激增,多到嚇人。
我知道空座町雖是重靈地,但60年代的島國,民衆的幸福指數普遍很高,人死後變成虛的比例達歷史新低;現在的我卻和石田宗弦忙到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不夠。
如果我沒自作多情的話,是某人不滿我在浦原商店的表現吧。
等事情終於告一段落,我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家,看到茉莉夏子正在大門外堵着,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客廳,我給她倒了一杯咖啡,“請。”
自己則泡了杯加蜂蜜的熱牛奶。
茉莉夏子面色不善,“上野最近很忙?”
我笑了,“茉莉桑在吃醋?很可愛啊。”事實上一見面我就猜到了她此行的目的。
她雙頰微紅,撐起氣場,“囉嗦!什麼可愛不可愛的,會吃醋很正常吧?!”
原來是傲嬌!不過,意外的坦率,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斂起笑容,“石田桑呢,竟然連死神、滅卻師這樣極密的事情都告訴了茉莉桑,不就證明,他完全把你當成自己人嗎?茉莉桑還在擔心什麼?”
茉莉夏子狠狠瞪我,“可最近和他成雙入對的人,是你上野一美吧?”
愛情中的女人啊……“茉莉桑知道,大約在150年前,死神和滅卻師大戰的事嗎?”
“知道。上野是怎麼看的?”
問我的立場?我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端正坐好,“真的萬分抱歉。死神,曾經對滅卻師做過相當過分的事。只要穿着死霸裝,就是護廷十三隊的一員,我沒有立場懇求原諒或奢望好好相處,但是,茉莉桑和石田桑,日後有什麼用得上的地方,請儘管開口。”
茉莉夏子不屑,“油嘴滑舌!是不是看我的未婚夫非常大度地不計較,你才說得這麼輕鬆?要知道,他從來就沒有怪罪過你們死神,還一直希望能夠促成二者之間的合作。現在,你出現了。”
……最後一句纔是重點吧。“茉莉桑完全不用擔心你和石田桑的事,雖然我很感激他不計前嫌,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個節骨眼,不說清日後指不定橫生出多少枝節,但越描越黑,轉移焦點纔是上策。
茉莉夏子脫口問:“誰?”
“是一個,無論如何也無法觸碰到的人。”腦海突然閃過向藍Boss告白的瞬間,浮竹十四郎鼓勵的目光,志波夫婦一閃而逝的失望神色,佐源藤介無奈且縱容的溫暖笑容……出發到現世的前一晚,高朋滿座的送別宴;閃過漸漸被我隔離在安全線外的大家,以及把我隔離在安全線外的浦原商店一行……
敢情鬧了半天,我的世界,只剩我一人。
猛地眨眨酸澀的眼睛,我掛起微笑,“茉莉桑完全不用擔心你和石田桑之間的關係。我喜歡的人在屍魂界,有機會的話,一定介紹給你認識。”
茉莉夏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我。
“茉莉桑?”
她氣場十足地微微一笑,“人在感情流露的瞬間,往往是無法撒謊的。上野,我相信你。不過,沒什麼特別事的話,還是儘量和我的未婚夫保持距離爲好。否則……”板起臉孔,“絕對不原諒。”
果然女王啊!我賠笑,“嗨嗨——”
她眉毛一豎,“不許學他的語氣說話!”
我依舊好脾氣,“嗨嗨嗨——”
“你!”
·
我很快和茉莉夏子熟稔起來。
她不過看着兇,人卻不壞,相處起來不難,只要讓她知道你是無害的,再時不時給她順順毛,她就完全把你當成自己人。
這個年代的島國,民衆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對打造更美好的未來有着極大信心,據說他們之中的大部分,即使堵了幾個小時的車,每天加班加點到深夜也少有怨言。
歷史上最幸福的黃金期呢。
飛車黨布萊恩,不知爲何他和他的朋友被轉換記憶後心裡就再也沒有我的痕跡,不知該慶幸還是遺憾,我挺喜歡和他們一起飈機車和打羣架的感覺的。
然後我和茉莉夏子迅速混熟。在她不值班、我這邊也沒遇上虛的時候,經常一起吃甜品,逛街,打保齡球,出入各大大小小的料理店甜品屋,夜晚和她的同事朋友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泡夜總會,還有兩位帥哥隱隱對我表現出好感,High得快瘋了。
當然,我也不忘隔三差五地到浦原商店露露臉,證明自己並沒有玩物喪志。
某休息日,舶來品專賣大廈,茉莉夏子在服裝區的夏裝分區饒有興趣地試來試去,再拿起成套的白襯衫、黑色百褶裙走到我跟前,“上野君,別光看着,試試?”
我忙擺手,“我就不必了。”時下關於流行的審美感觀,和我穿越前的那個年代實在差得遠啊。
“看看!”茉莉夏子有點抓狂地示意我的腳,“什麼年代了還穿草鞋!草鞋!你,是女人嗎?”
我自顧自傻笑,“因爲舒服嘛。”外表看着像草鞋,真實材質是麻,柔軟透氣,微微刺腳,舒適度自是不必提。
茉莉夏子瞪我,“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許穿那個!”
“對不起,下次會考慮改成木屐的。”我說得誠意缺缺。
她一噎,“不行!爲了我和我朋友們的眼睛着想,你的日常服必須換掉!我知道有家店賣不錯的高跟鞋,配這套正好,過後帶你去。”示意手裡的套裝,“先換上!”不由分說硬塞給我,自己則拿了另一條裙子進試衣間,出來的時候發現我依舊穿着死霸裝,不由豎眉毛,“上野一美!”
我連賠笑。
磨了半天,見我依然沒有要換的意思,狠狠瞪一眼遂作罷。一路逛到秋冬裝分區,看到某個模特身上的米白色大翻領洋服,她眼一亮,興沖沖上前摸幾把,拿起標籤,嚇一跳,“好貴!”
我跟上去一看:哇,¥8,600,000。
對21世紀的普通工薪階層來說,這個價位都嫌高,何況現在。
看茉莉夏子有點咬牙切齒,我忙道:“不如買布料回來自己動手,現在我身上穿的就是。”
醍醐灌頂!她又驚又喜又怒,“是喲,那樣的話可以省下多少錢啊?”一副你怎麼不早說,先前選中的衣裙也不打算再掏腰包的表情。
“嗨!”一路跟着我們的店員突然笑容僵硬地鞠躬。
我和茉莉夏子:“……”
到了飯點,街上依舊熙熙嚷嚷,茉莉夏子不知疲憊地提着大包小包,熱切地和我討論晚餐內容。
“上野閣下?請問是上野閣下嗎?”一個典型的大和女子,燙着恰好蓋住後頸的黑捲髮,遠遠看到我眼一亮,驚喜地加快步伐走過來。
我認出是那家啥啥西餐廳,被我和浦原商店一行人搞到焦頭爛額的服務員。“嗨?就是我。”
“真的是你,上野閣下!”服務員站定,深鞠躬,“日安!我是鬆島離,維多利亞西餐廳的服務員。上次,就是我負責你和你的朋友們的點餐事宜。”
“日安。請問……”鬆島離,名字不錯,找我有事?
“上野閣下,非常冒昧地打擾了,一直以來非常希望能夠再次看到你,我的家人也是,然後表達謝意。”
我不由微笑,“離桑客氣。”一廂情願的瞎熱心,到底是優點還是缺點呢;不管怎樣,還是有很多人懂得感恩,並銘記在心的。
——吐槽什麼呢,好像我的所作所爲就是爲了得到感恩似的。
一套不足20平、簡潔大方的公寓裡,鬆島一家熱情地招待我和茉莉夏子。
這是一個三口之家,一家之主鬆島維,女主人鬆島離,六歲大的兒子鬆島哲夫。
鬆島維問:“就是這位上野閣下,讓我們家提前購置了白黑電視機的嗎?”
“嗨!我當時卻帶着不滿的情緒爲她和她的朋友們進行點餐和用餐服務,實在是過意不去。”鬆島離再次慎重鞠躬。
鬆島哲夫害羞地仰望我,“謝謝,上野閣下。”
茉莉夏子意味深長地拖長音調,“嗯……在上野君身上,還發生過那樣的事啊。”
鬆島離點頭,“嗨!是那樣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家太客氣了。”
寒暄過一輪,鬆島離提高音調,“爸爸,哲夫,我們家已經有了白黑電視機,下個目標,是電冰箱!”
“萬歲!萬歲!萬歲!”鬆島一家立即幸福地高舉雙手,我和茉莉夏子也跟着咋呼。
用完和樂融融的晚餐,還觀看了手冢大神最新動畫化的《森林大帝》和一些雜七雜八的電視節目,意猶未盡的我們和鬆島一家告別。
很快樂,真的非常快樂啊,能夠來現世,實在是太好了。
雖然不代表可以爲所欲爲,但是管他呢,煩惱暫時拋過一邊又如何?
“轟隆隆——”
我和茉莉夏子哼唱着美空雲雀去年推出的熱門曲《柔》,愉快地走在街上,身後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聲源就在我們剛剛離開的地方,我猛地睜大眼睛迴轉身,整個人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