瀞靈廷近來發生了一件大事:朽木白哉被任命爲六番隊隊長。
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第二天, 我收到一封來自朽木家的華麗麗沉甸甸的燙金請柬。
然後等我終於出現在番隊晨會,已是來年,花紅柳綠的春天, 和真央新一屆的畢業生一起, 表示歡迎的竟是一把指向我鼻尖的斬魄刀。
“上野一美, 我向你挑戰!如果你贏了, 我的席位歸你;要是我贏, 你就離開十三班,我不承認你這樣的存在!”
我擡眸,看到新上任的十三席官小慄原讓板起的面孔和不屑的眼神。
原來我漫不經心的態度, 至少傷害了兩位死神:一心想和我分出勝負的佐源藤介,以及席官挑戰賽後勝之不武地接替佐源藤介位置的小慄原讓。
我下意識尋找志波夫婦的身影, 收到他們鼓勵的眼神, 再轉向小慄原讓, 欣然道:“好,我接受。但是, 有兩個條件。”
小慄原讓示意我說。
“第一,戰鬥現場,只能有志波副隊長、都三席,你和我四人。”
小慄原讓想了想,點頭, “第二呢?”
在衆同事的注目中, 我、志波海燕, 志波都和小慄原讓走進道場。
門合上。
志波海燕喊開始, 雙雙行禮, 擺好姿勢。
接下來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比試。
小慄原讓沒來得及動,我就瞬上前, 刀尖快一步在他胸前不遠處停下,而作爲對手的他,維持着半進攻的姿勢,身體僵硬。
速度制勝!
我見狀收勢,鞠躬,“多謝指教。”
輸了比試,小慄原讓有點不甘心,但依舊好風度地收刀,“多謝指教。我輸了,按照約定,席位是你的了。”
因爲志波夫婦在場,不用擔心他的話成真。
十分鐘後,四名死神說說笑笑地回到庭院,志波海燕環視一圈,道:“大家,新一輪的席官挑戰賽在一個半月後,所以,十三席官還是小慄原讓,有沒有異議?”
衆死神當然搖頭說沒有,小慄原讓氣勢十足地瞪我,“上野,我就暫時幫你守住這個位置,但過後想要奪回,恐怕沒那麼容易。”
喂喂,你這不是變相地承認自己剛纔戰敗了嗎?那我們瞞着大家比試的意義何在?“好,如果小慄原十三席守得住的話。”
兩位死神對視,空氣中燃起噼裡啪啦的火花。
認真執着、滿打滿算是這裡公認的非常高尚的品質,而我,不知不覺也較起真來。
以前一直認爲反正還有明天,很多事情要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麼能避則避能拖則拖,事實卻告訴我,我的今天甚至不被自己掌握。
今年是緋真嫁入朽木家的第六個年頭,朽木白哉又升了職,明年,露女王將牽着紅毛狗入學真央,後年被朽木家正式收養。
正式劇情的腳步越來越近。
不知道藍染惣右介什麼時候放出梅塔史塔西亞對付志波夫婦,時間已剩不多,可我一直以來都幹了什麼?
我向志波都遞交了一封駐守現世的申請,鏡頭很快轉到雨乾堂,這次志波夫婦也在。
我雙掌貼地,“對不起,我知道確實不合時宜,但最近真的很需要轉換心情。”
浮竹十四郎溫和笑笑,“上野君並沒做錯什麼,不必道歉。還在想你什麼時候申請這個,沒想到是現在。”
我一怔。
志波海燕哈哈笑,“第一眼看到上野君的時候,就知道你在將來的某天肯定會這麼做。”
“……哈?”
志波都揶揄,“都寫在臉上呢。”
寫在臉上?!
“沒關係,這樣的上野君很率真也很可愛。”浮竹十四郎示意案几上的申請狀,“現在確實不太合適,但是,我儘量爭取。”
“謝謝。對不起,又要麻煩隊長了。”都寫在臉上……鬱悶。
事情告一段落,是時候告退,志波海燕示意我,“上野君?”
“對不起,海燕大人和都大人請先行,我還有點事需要和隊長商量。”
等志波夫婦退出,浮竹十四郎問:“上野君,什麼事?”
我板起臉,直奔主題,“隊長一直以來,並沒有爲自己做大周天吧?”
浮竹十四郎一怔,“看得出來?”
“現在是擺無辜表情的時候嗎?”我氣得牙癢癢,想寡人整整三個月,早中晚一日不拉地來到雨乾堂爲他治療,容易嗎?!可他呢?他呢?!“隊長,要是按照我說的方法不間斷地爲自己治療,身體早不知恢復到什麼程度了!”
浮竹十四郎安撫笑笑,“別生氣。”
“怎麼可能不生氣?!隊長,爲什麼?”難怪他的病一直拖拖拉拉不見好轉。可以理解他討厭喝中藥的心情,但其他任何療法都沒怎麼見他排斥,爲什麼私底下又是另一副光景,難道他所謂的配合就只是爲了做給別人看?!
“那是……”浮竹十四郎乾笑。
等半天沒等到下文,我更來氣,“隊長,請坐好,手給我!”
“嗯,上野君。”浮竹十四郎聞言微笑,“到內室去吧。”
隊長,怎麼可以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
或許是斷了七八個月的緣故,沒一會他面色潮紅,微微喘起氣來,額上照例滲出一層薄汗。
……我承認自己又不CJ了。
“浮竹隊長,我是許,可以進去嗎?”這時好巧不巧許裴文站在雨乾堂簾子外。
我忙道:“請稍等。”
等我們收拾完畢,得到允許後,她掀簾而入,“早安,浮竹隊長。上野桑也在。”不動聲色地看我一眼,寒暄幾句後,替浮竹十四郎診脈。
我注意到穿着深藍底色點綴少許金色和淡紫色碎花旗袍的她又微微鞠了個躬,霎時間氣韻全無——她其實是我見過的所有老鄉中最不適合鞠躬的人之一。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依樣畫葫蘆地學起了島國人的禮儀,明明說過見面不鞠躬是她的原則,卻自己破壞了。
啊,是我給她和浮竹十四郎牽的線,現在卻有點無法面對這個場面,再想到她揹着我做的事……
就像吞了蒼蠅,噁心,且難受。
隊長,我真的對不起你!
許裴文詳細問了若干問題,開好藥方,眼看時間差不多,才轉向我,“上野桑,我陪你一起出去。”
我垂下眼簾,“許桑請先走吧,我還有話和隊長說。”
“我等你。”
“謝謝,但是不必。我過後還要參加番隊活動。”
“不要緊。我也有話想和上野桑說,就幾句。”
我:“……”
二人一併走出雨乾堂,許裴文萬分肯定地揚起眉毛,“上野桑,去年,另一個爲浮竹隊長治療的人,是你對不對?”
我笑笑輕點個頭,“是呢,我也聽說了這件事,不知道是誰,非常感謝……許桑一直認爲是我?”
她冷冷一笑,“別再裝了,小椿十六席已經告訴我了!”
我不信小椿仙太郎是不守承諾的類型,就算不小心說漏嘴,事後也絕對主動向我坦白。那麼……
推卸責任的時候還不忘陰人一把——爲什麼越來越發現她的好了?
我索性承認下來,“是,是我。”
她一噎,隨即酸溜溜地看我一眼,“唉,誰叫我只是整呢,而上野桑已經是護廷十三隊的死神了。”
人不咬狗,狗反倒咬起人來了不是?“許桑以前不是常說:上野桑,你以爲你的什麼事是能夠瞞得住我的?所以,我以爲……”
“你以爲?你又以爲?!”她迅速搶過我的話,“少自作多情,你以爲你是誰,誰知道你啊?還有,”突然間變得憂鬱無辜楚楚動人,“進了護廷十三隊後,對以前的朋友的態度就越來越惡劣。上野桑,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一時間我的胃隱隱作痛,“或許,許桑說得沒錯,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了……對不起。”自作多情?確實吧。
藍染惣右介讓我痛苦,市丸銀偶爾讓我生氣,但他們都不能真正地傷害我。
只有小文。
給我勾勒出一幢名爲友情的海市蜃樓,再在我面前吊根胡蘿蔔,把我當驢一樣驅使的朋友。
我給了她傷害我的權利,然後權利被再三濫用,導致友情的豁口越來越大,乃至崩潰。
我躲開,想要獨自一人默默地舔傷口,默默消化自己的負面情緒,她卻貼上來,我再躲,她再貼,反反覆覆地挑戰我的底線。
她是不是覺得,只要被打上朋友的標籤,無論做什麼都可以被原諒?這麼認爲的她,其實根本就沒把我當朋友吧。
一開始,我和她不是這樣的,她也不是這樣的。我記得剛穿來,對一切懵頭懵腦的時候,她對我的照顧;遇上虛羣的那次,她萬分焦急地叫我扔下她逃跑。
真是,明明已經決定徹底討厭她,爲什麼總是想起那些事?爲什麼一轉眼我們竟發展至此,就算醫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商人,可她的心地不應該這麼壞的。
是的,她很兇,耐心不多,物慾極強,她高高在上,有着這樣那樣的缺點,可我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何況她以前並不是一點也不關心我。
甚至,她曾經一度是我的信仰。
可爲什麼我和她之間突然變得什麼也不剩,是因爲診金的事,阿久家的事,還是因爲不知不覺積累的矛盾越來越多,無法化解?
以前,自認爲能夠把握好分寸的我,到底有多自以爲是?
正好走到岔道口,我迅速眨眨有點泛酸的眼睛,偷偷做個深呼吸,“小文,我已經申請了駐守現世,據說要待很久。”頓了頓,不顧她想要說點什麼的反應,繼續道:“我們可能,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無法再見面。接下來,我還有番外活動。那麼。”
她應該聽懂了我的意思,臉色微微蒼白,張了張嘴,卻沒吐出一個字。
——這種時候,我竟然還在意她的心情……微鞠個躬轉身離開的我,自嘲笑了笑。
浮竹十四郎的病我自己就可以搞定,阿久美幸的身體也無大礙。我不確定自己憋着不說是對是錯,但如果阿久家的人再生病,遇到她這個醫館大夫……那真不是我能夠控制的。
不要怪我小人之心,原則問題,觸犯了第一次,肯定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對我來說,那卻是不可觸犯的,哪怕對方是最好的朋友也一樣。偏偏她總是以最好的朋友自居,再三踐踏我的底線。
如果誰因此認定我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那就隨他去吧。
有些人有些眼光,真的可以不必在意的。
我自認爲脾氣夠隨和,可實在難以忍受的時候,甚至忍不住想,任她長蘑菇去吧,下一秒卻不由念起她曾經的好。
真是,爲什麼要糾結,爲什麼一下說她的好一下說她的不好,我到底,對她是愛還是恨呢。
夜晚,番隊活動結束後我折回雨乾堂,這次浮竹十四郎躺在內室的榻榻米上,搭着我的手仰視我的眼,“抱歉,上野君。”
“隊長,與其道歉,不如花點心思調理好自己的身體。”真來氣,生病的是他吧,明明已經好了大半,再堅持一陣,哪裡還用得着白白給某人投月供?
浮竹十四郎微微垂下眼簾,“上野君停止治療後,我自己嘗試過,然後突然覺得,雨乾堂冷清了不少。”
隊長,您該不是在暗示我有始無終吧?可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啊!
浮竹十四郎忙道:“我沒有責備的意思,只是希望,上野君以後,可以經常在雨乾堂陪我,”輕輕回握我的手,又不動聲色地緩緩鬆開,“哪怕只是喝喝茶聊聊天也好。”
他的手,呈現不健康青白色澤的手,修長,溫潤細滑,微涼,很舒服的觸感,好像在微微顫抖,也隱隱有冒汗的趨勢,是身體的緣故嗎?
該,誰叫你!
不過,竟然拿自己的病和別人撒嬌,意外地發現他大小孩的一面!我失笑點頭,“嗯,知道了。那麼,以後又要經常打擾了。”
聞言,浮竹十四郎會心微笑,“好。歡迎。”
離開雨乾堂時我猛地悚了:我竟然給浮竹十四郎擺了整整一天的臉色!
我這沒大沒小的毛病什麼時候可以改改啊!
而他居然一點怪罪的意思也沒有,反而從頭到尾樂呵呵的,叫人生不起氣來。
——隊長,您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啊?
三天後申請到底下來了:十天後的東京和一個半月後的空座町,二選一。
浮竹十四郎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禁令剛被解除的我申請這個,居然能通過,他一定出了不少力。
隊長,謝謝你。
剛收到消息的時候,我先是不敢相信,再後心變成脫繮的野馬,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
現世,現世之旅……
浦原大叔,夜一美女……
明明是已經確定了的消息,爲什麼我心底突然涌現不安的情緒,並越來越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