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的雙方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敵人身上,城上一塊巨石下來,攀爬在雲梯上的宋師軍腦漿迸裂,掉下一串,後面的人如同不怕死一般,又一次補了上來。
而城上的人也不見的有多好過,宋師軍的火炮每一次鳴叫都有數人喪命,然而,他們卻如同瘋了一般,踏着同伴的屍體又衝了過來。
城頭上不足一仗的地域,成了兩軍拼命爭奪的地方。人們就像嗅到蜜糖的螞蟻一樣,瘋狂地涌來,儘管死亡與他們如此之近。
金茂自從跟了嶽少安之後,屢立戰功,卻也因他嗜殺的性讓人不能與之親近。因此,他在宋師軍中朋友很少,不像牛仁那般待屬下恩威並施。他在屬下面前,只有威,因此,他的手下對他只有懼怕,而不敢親近。
也就因爲如此,牛仁纔將攻城戰這等消耗極大的任務交給了他。
金茂果然不讓牛仁失望,他的戰法,一向是隻要結果,不在乎過程,交戰的初期,金茂便集中兵力投入一點,弓弩和火炮也盡往這裡招呼。雙方雖然是攻防戰,按道理,攻的一方要比守的一防犧牲大的多。但是,在金茂這種打法下,把主攻的一個點造就成了一個一臺無形的絞肉機,雙方將士全部朝着這一處涌來,卻盡皆死在了這裡。
永昌府這個名字在現在這一刻和他的本意永遠繁榮昌盛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城外,一邊是火光;一邊是鮮血。
城中,一半人覺得宋師軍不會傷害百姓,在家裡縮着不敢出門;另一半害怕的要命,同樣縮在家中不敢出門。
永昌府此時此刻除了城頭上的喊殺聲,火炮聲,慘叫聲,咒罵聲……之外,再沒有了其他聲音。城中死寂一片,街上沒有半個行人,整座城孤寂的如同一座死城。
在這種環境下,黑暗的天空中,一個個仿似長了巨大翅膀般的宋師軍悄無聲息地朝着城中降落了。他們很是默契,早已經提前演練過了數遍,故而,落地之後,便熟練的將背後的風箏除去,一隊隊迅速集合了起來。
段易明站在城頭之上,白髮白鬚隨風飄揚,配上那一張慘白而無一絲血色的臉,骨瘦如柴的身影形同鬼魅,直讓人懷疑一股大風吹來,這個大理的皇帝會不會隨風而去……
金茂不虧是擅長進攻的名將,現在這種局面已經讓段易明覺得守城異常吃力,對於能不能堅持得住產生了懷疑,若是沒有嶽少安的密令和牛仁在永昌府邊上的高峰指揮,奪下大理最後一城的戰功很有可能便是他的了。
只是,在他之上還有牛仁和嶽少安,註定金茂今日只是一個配角。
牛仁親自背上了巨大風箏和戰士們一起進入了永昌府城。
在城頭上激戰的同時,這一隊五千士兵正悄無聲息地朝着城門前接近着。
“嗵!嗵!嗵!”
高峰之上,三顆火球隨着聲響徑直落了下來。
宋師軍驟然吶喊起來,起先沒有攻擊的兩面城牆同時受到了攻擊。宋師軍這一次很顯然是拼盡了全力。
大理軍壓力突然增大,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城牆之上,這時,牛仁也已經接近了城門處,手掌中的戰刀猛然高舉,喊殺之聲在誰也沒有想到的情況下從城內發出。
城中的宋師軍全力像城門處攻去,頓時打了大理軍一個措手不及。
沒過多久,城門大開。
宋師軍全軍振奮,猶如決堤的潮水涌入了城中。
大理軍士氣低落,雖然還有巷戰之力,全已經兵無戰心。守城將領焦急地指揮着戰鬥,還想轉敗爲勝,扭轉頹勢。
然而,當他接觸到段易明死寂的眼神後,心陡然間涼了下來。
“一切都完了……”段易明眼中無神,面上反而很是平靜,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這段時間,他的心裡壓力太大,一直到這一刻徹底放棄了之後,心也爲之一鬆,慘然的一笑後,擺了擺手,道:“允許你們向嶽少安投降,不算叛國……”
守將“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鋼鐵般的鬍鬚上已經沾染了淚珠,泣聲道:“皇上,我們還有六萬大軍,您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我護着您殺出去,我們還可以復國的……”
段易明搖了搖頭,道:“算了,我累了……”說罷,扭過身軀,緩緩地朝着城牆邊上走了過去。
“皇上——”守將跪爬了幾步,揪住了段易明的衣襟,段易明卻頭也不會地脫去了身上的皇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城牆邊上。
守將看在眼中,心中驟然一驚,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急忙向前衝去。這時,他的耳中傳來了段易明的聲音:“你們皆可投降,唯獨我不能降。在嶽少安那裡做官的時候,記得善待百姓……”話音猶在耳邊,便見段易明的身子已經朝着城下落去。
此時此刻,他似乎已經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個瘦弱無助的老人。
那孤獨的身影,真如隨風飄去一般,明黃色皇袍還在守將的手中緊緊地攥着,段易明的身上隻身下了內裡穿着的白色衣衫。
狂奔之下尤差一步的守將只能伏在城頭痛苦出聲,在他的眼中,白鬚白髮白衣的蒼老身影在風中抖動着落下了城去,因周圍的廝殺聲,他的耳邊並不能聽到落地聲響,但是已經矇矇亮的天空和周圍的火光卻讓他很真切地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正在一點一點的變紅……
段易明死了——
少了皇帝的六萬人馬又堅持了半個時辰後,漸漸地放下了武器,全面向宋師軍投降。
大理的最後一戰,就這樣結束了。
段易明本應該算的上是一個好皇帝,年輕之時意氣風發和段易雄這兄弟倆人爲大理開疆擴土,讓百姓安居樂業,然而,他的晚年犯下太多錯誤,而且,這些錯誤中,有許多都是致命的。最後,國破家亡只是段氏的江山就如此終結了……
在段易明的身邊,一個全身邋遢,唯獨腦袋光鮮的老和尚蹲在那裡,輕聲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了一句:“你雖有錯,卻不完全怪你,天數如此,你這又是何必……”說罷,緩緩地將段易明那空洞的雙眼合了起來……
在一旁守衛的宋師軍聽到話音,這才發現身邊多了一個老和尚,急忙握緊了兵刃高聲喝道:“什麼人——”
只是,他的話音未落,卻發現眼前的人已經不見。左右瞅了瞅,只看到了同伴同樣疑惑的神情……
那老和尚,似乎也沒有出現過一般,就這樣消失了。
士兵們滿臉的茫然,卻誰也解釋不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唯獨站在城頭的老道士一邊摸着徒弟腦袋,一邊揉着鼻子罵道:“都快一百幾十歲的人了,還放不開,出家,出的個屁……”
“師傅,你在罵誰?”嶽小安疑惑地擡起頭,望向了道炎。
“沒事,一個禿驢!”道炎很是瀟灑地揮了揮袖子,道:“走吧,師傅餓了……”
一老一小兩個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