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蔡京的支持,林昭一下子就有底氣了,憑着兩個縣的常平倉,難道還鬥不過無良的糧商?
林昭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餘杭縣,一路上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曾被人發覺。餘杭常平倉就相當於一張秘密王牌,不到關鍵時刻,絕對不能露底。
隨後林昭將此事向知州趙抃做了彙報,得到了趙老先生的全力支持,林昭便怡然不懼,全力對付以呂氏兄弟爲首的糧商。隨即一場糧食價格戰,在錢塘縣上演,頗有些驚心動魄。
回去了路上,林昭不免疑惑:“按理說奏章到了汴京,官家那邊該有回覆纔是,爲何遲遲沒有動靜呢?”
“是啊!”於玄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憂色,林昭這是“先斬後奏”。雖說做的是正事,爲了百姓的生活,可是官家遲遲沒有意見,難免有些耐人尋味。想想官家如今最在乎的便是青苗法,心裡便不由自主有些忐忑。
一旁的蘇岸聽到之後,也覺得有些奇怪,但是主上的心思豈能妄加猜測,加之近日看到的一些情況也該稟報,加起來略作試探還是可以的。
有了糧食補給,孟氏糧行每日依舊照常平價賣糧,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依舊有人以高價收購糧食,許多的百姓看到其中的利潤,倒賣糧食可以說樂此不疲,錢塘縣糧食便出現了一個奇葩的糧食流動局面。
推着時間的推移,最叫苦不迭的便是呂家兄弟。
慶和堂,呂善眉頭皺的老高,行色匆匆進門道:“嗎的,邪了門了!已經連續七天了。孟家依舊在照常出售糧食。”
呂吉的臉也陰沉下來,眼神之中多了幾分凝重,問道:“我們收購了多少?”
“四成總是有的,可是耗費的錢財着實不少,已經快撐不住了!”呂善道:“孟家哪來的這麼多糧食?林昭總不可能把整個常平倉搬空了支持孟家吧?大兄。依我看,定然是張子恆那些人陰奉陽違,背地裡在支持林昭!”
呂吉本來一直很自信,很沉穩,但是到了今日的局面,心裡也忍不住開始有些打鼓。嘆道:“這就是林昭的高明之處。故意不明着用常平倉出售糧食,如此一來讓我們摸不着具體情況,猜疑不斷,難有對策!”
“可他這樣,難免有以權謀私之嫌,他和孟家的關係可不是一般的緊密。”呂善道:“只要運作得當。有些罪名是跑不了的。”
“這只是我們的揣測而已,沒有證據不好妄下結論,消息已經送去了汴京,怎麼做就是大郎的事情,你我不必多管。”
“是啊,也不知大郎那邊情況如何了,這許久了竟然也沒有一點消息!”呂善也很是着急。
“算了。汴京那邊等消息便是了,相信大郎會有決斷的。”呂吉搖頭道:“除了繼續收購糧食之後,再想辦法從之江南其他城池調運糧食吧!”
呂善頓時怒罵道:“怕是不行,最近江南一代頻發沉船事故,兩浙路現在所有的水運碼頭,關口都在徹查,航行極爲緩慢,怕是來不及……”
呂吉不由苦笑,這也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若非鑿沉了孟家的船隻。何至於引起這樣的後果。他暫時並未想到,這實際上是林縣令以牙還牙的招數。別忘了,沈括是兩浙路訪察使,些許小事辦起來並不難。
呂氏兄弟也開始感覺到事情有些棘手,各方面都開始超出預期。也開始覺得焦頭爛額。
“等大郎的消息吧,我們這邊艱難,林昭那處何嘗不是呢?現在就看誰更能堅持罷了!”呂吉也不知道是無可奈何,還是自我安慰。
除了這些,他還想到,些許事情的善後必須處置妥當,千萬不敢留下把柄讓對方抓到。其他的都無所謂,損失的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唯獨那三個人,若是出了岔子,可是要萬劫不復的!
非常時期,必須要謹慎一些,他們要麼必須趕快離開,人間消失。要麼……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沉思之間,呂吉的拳頭便緊緊地握起,手背上有青筋暴起,煞是明顯!
汴京城裡,呂惠卿花了幾日的功夫,終於搞清楚,近期包括在林昭在內的杭州官員,並未有奏章送來。
雖說現在是天子寵臣,但奏摺來往都是在中書、宰輔大臣、皇帝之間,想要不動聲色朝查證一件事情還是有些難度的。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呂惠卿笑了,這下總算是抓住了林昭的把柄。不過到底該怎麼做,還是需要思考謀劃。
回到家中,見大哥臉上的笑容,呂升卿便問道:“大兄,有消息了?”
“不錯,誠如所料!”
呂升卿頓時興奮道:“太好了,林昭當真是膽大妄爲,竟然敢隨意調動常平倉的糧食,以權謀私,貪污公帑,當真是可惡。大兄,上書彈劾這等國朝蛀蟲吧!”
“二兄着急了不是!”呂和卿搖頭道:“事情不可操之過急,我們現在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萬一那些糧食要不是從常平倉出去的,那該如何是好?到時候被人反咬一口可不好。要麼不動,既然動就要一擊必中。何況……何況大兄的身份敏感,親自出面舉報彈劾怕是不合適!”
“這倒也是……”
呂惠卿當然不能出面,畢竟現在林昭也是王安石的人,要是做不好,只怕會惹怒了王相公。亦或者王安石從中插手,事情就被動了,現在只能自己暗中運作想辦法。
只是到最後,少不得會被人察覺,王相公會作何反應呢?對付一個林昭,哪裡能這麼艱難,呂惠卿深感善後相當麻煩。所以這事就必須儘可能做的慎重縝密。至少不能給別人留下明顯的把柄。
“彈劾不必想太多,爲兄自然有辦法不動聲色提及此事……”很明顯,呂惠卿已經胸有成竹,說道:“只是,我們在收集證據的同時。自己也需要小心,告訴呂吉和呂善,讓他們處置妥當。”
“大兄放心好了,呂吉他們自己有分寸!”
這話說的,呂惠卿無奈苦笑,要真的有分寸。會首先想到是鑿沉人家船隻這等做法嗎?
呂和卿道:“大兄可以想想辦法,最後是我們自己能正大光明去查林昭的存糧,如此看他能怎麼躲!”
“嗯,爲兄心裡有數!”呂惠卿隨即便不動聲色,低頭沉思,顯然已經在盤算計策。八成是已經心中有數。
次日沒有大朝會,皇帝趙抃便留在垂拱殿裡處理政務。
這幾天的事情着實不少,先是西夏李秉常上書請降,請求恢復舊日的番儀。難不成是樑太后轉了性子?
自從仁宗年間的衝突,加之西夏上任國主李諒祚英年早逝,即位的太子李秉常不過是個孩童。西夏國的大權便掌握在其生母樑太后,與國舅兼丞相樑乙埋手中。
孤兒寡母想要站穩腳跟。穩住局勢,就必須要取得党項貴族的支持。這位樑太后的變法便是與宋朝敵對,甚至是開戰,廢除西夏國內的漢家理解,恢復党項原本的風俗。
辦法的對與錯便不說,效果卻很明顯,着實是贏得了西夏境內党項貴族的支持。加之與遼國交好,得到了遼主的冊封與支持,樑太后木子算是渡過了最艱難的日子,成功坐穩了皇位。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問題也顯露出來。與宋朝敵對太久,致使邊界的榷場關閉日久,西夏國人沒辦法與中原人互市貿易,以至於物資缺乏,生活多有艱難。
去歲宋人出使遼國取得了很大成功。宋遼兩國當下的關係也很不錯,西夏夾在其中,根本沒辦法遊刃有餘,左右逢源。迫於各方面的壓力,樑太后也是無可奈何,最終還是向宋朝低頭了。
以皇帝兒子李秉常的名義上書,請求冊封,恢復之前的藩屬關係。消息傳到汴京,有些人說好,也有人反對,認爲西夏國朝秦暮楚,若不加以懲戒,以後還是會這般兩面三刀。所以不贊成接受投降,加以封賞!
很多人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真的和西夏開戰能打得過嗎?有些文臣當真很有意思,要打仗的時候,說戰爭勞民傷財,生靈塗炭,情願花錢買和平。可當你願意和平接受投降的時候,他有跟你將顏面,對此皇帝趙頊相當無奈。
目前他的忠心在於國內的變法,在宋朝沒有真正強大起來之前,對外戰爭,還是儘可能避免的好。
因此趙頊愉快地接受了西夏國的投降,並對李秉常加以冊封!
他也清楚,西夏就是一隻白眼狼,現在看似很溫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轉過來咬你一口。但是眼下並不是很擔心,因爲西夏的後面,河湟一帶有吐蕃青唐國,其前首領唃廝羅,以及現在的董氈,與宋朝關係都比較親密,能夠從背後牽制西夏。
加上西北有一批名家,尤其是幾個軍事世家鎮守。比如清澗城種家,比如府州的折家。對西北這些名將世家,朝廷一直比較懷柔厚待的。比如前幾日剛剛冊封蕃官禮賓使折繼世爲忠州刺史,左監門衛將軍嵬名山爲供備庫使。
故此西北門戶安全,趙頊並不擔心,這兩年與遼國的關係不錯。所以皇帝趙頊將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了國內的改革變法之中。可是目前的情況還不是很樂觀,青苗已經在一些地方推行,目前收到的反饋來看,想過比較一般。
而寄予厚望的錢塘縣與餘杭縣,卻偏生遭到了連綿秋雨的襲擊,情況根本不容樂觀。趙頊雖然知道,林昭與蔡京的能力都不錯,但是這樣惡劣的情況下,想讓他們的有什麼大的作爲,要求未免也有些太高了。
今年的運氣似乎不大好,趙頊如是認爲,變法從開始便遭遇些許苦難,這對他而言也算是個不小的打擊。反對變法的人依舊很多,有更多的官員被貶黜出了汴京,但是依舊沒有阻止這個趨勢。
尤其是一些重量級大臣的動向,司馬光此去了翰林學士,改判西京留守,直接去了洛陽。而改革變法的新黨內部也是問題不斷,蘇軾態度轉變,離開制置三司條例司,是一大打擊。
可是後後來的事情相比,這不過是小事一樁。因爲與王安石一道創立啊制置三司條例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宰相陳昇之動搖了,竟然也離開了。
這些高官的人事變動,對變法的影響不小,尤其是在最開始階段,使得開局就顯得舉步維艱。對此年輕的皇帝趙頊也是無可奈何,無奈之下只得調任樞密副使韓絳進入制置三司條例司,才勉強維持了局勢。
趙頊有些不明白,這些官員們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變法當真錯了嗎?還是其中除了什麼紕漏?何以反對的如此激烈?好好的爲什麼要中途放棄呢?他很是不解,一瞬間心中偶爾閃過一絲動搖。旋即又猛地搖搖頭,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豈能輕易退縮?尤其是對於一個皇帝而言,更加不能如此。
何況大宋朝確實情況危急,問題很多,改革變法是必然之路。爲今之計,只能堅持信念不變,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人才,現在最缺乏的就是人才。奈何擁護,並且參與變法的大都是年輕人,這些人經驗尚淺,培養是需要時間的,難免讓人有些等不及的感覺。
趙頊正在感傷之際,有內侍來報:“制置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司農少卿呂惠卿求見。”
“傳!”聽到呂惠卿來了,趙頊精神一震,臉上多了一絲喜色。最近這段時間,皇帝對呂惠卿那是相當的讚賞,此人進對明白,思維活躍,是新黨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儘管司馬光曾經上書勸諫,說呂惠卿的人品不好,但是趙頊並不以爲意,對呂惠卿依舊的信任與讚賞。
今日呂惠卿主動求見,不又會有什麼好想法好建議?一時間,趙頊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