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太后不服氣是必然的,也許在此之前,她心中還有些猶豫,想着換回樑乙埋之後或許當真可以考慮停戰。
畢竟,接連的戰事,對西夏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情況不容樂觀。可是綏州吃了一個暗虧,折文芯被救走了,使得和談突然之間有些被動。最重要的是她堂堂太后被佔了便宜,這種事自然說不出口,可是心裡卻格外的惱怒,就這麼算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既然來了綏州,那就好好謀一局。勝了自然是最好不過,可以多爭取一些利益,挽回些顏面,敗了也不打緊。反正結果不會更壞,不管林昭怎樣,宋庭是希望和談了,這就足夠了。讓林昭去鬧吧,宋朝汴京的官員們會給自己幫忙的,所以並不擔心。
拓跋石那邊穩住,自己這邊籌謀,至少也該給林昭一點教訓纔是,樑太后心中已然開始有謀劃。她終究不是個安分的女人,事情自然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突破點選在哪裡呢?還有那個“謠言”也不知道是否傳入了汴京城?
五月間的汴京已經是入夏了,天氣有些炎熱,最要命的是今年自從暮春開始就是大晴天,根本不曾見到一滴雨。
尤其是黃河沿岸與河北路情況最爲嚴重,春耕雖然照常,但是禾苗的生長卻無疑會受到影響,今秋北方的收成當真讓人憂心。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春夏乾旱。秋天會是什麼狀況呢?
先旱後澇的情況可是常有的事情。水災原本不可怕。可是一旦黃河發水災就可怕的。要知道,北宋都城開封就在黃河邊上。黃河只要以氾濫,那直接是威脅皇朝安危,影響千萬百姓的大事。
不得不說,北宋選擇汴京爲都城確實有些失策。四周平原無險可守,從軍事防衛的角度而言根本不適合作爲都城。再者便是這水患,黃河是一方面,還有汴京等諸多河流與漕渠。對汴京城也是莫大的威脅。
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便捷的漕運,可是兩下里一抵消,似乎也沒什麼優勢了。當初太祖趙匡胤曾經有意遷都洛陽,身爲開封府尹,基業盡在汴京的晉王趙光義如何能願意?後來燭影搖紅,太祖死的不明不白。太宗皇帝登基之後,遷都之事就再也無人提及。再者,古代社會遷都談何容易?輕而易舉是不可妄動的。
於是乎大宋王朝的都城便一直留在了汴京,始終飽受黃河水患的威脅。從過去到未來,一直會受到北方外地的威脅。亡國之禍從一開始便註定了。不過那是原來的歷史,在這個時空裡。因爲林昭的到來,或許會發生改變……
眼下對大宋而言,倒是沒有兵禍,威脅最大的依舊是水患……
前幾年,黃河水災導致決堤,最終改道河北,入海口改在了與遼國交界處的地方。河北之地氾濫成災,本來的富庶之地而今可以說是赤地千里,許多地方成了沼澤,根本無法耕種。百姓流離失所,可謂是慘不忍睹,不僅沒有足夠的產出,儼然還成爲大宋朝沉重的負擔。
河北之地這幾年可以說一直處於混亂之中,若非手腕強硬,德高望重的韓琦出任河北路宣撫使主持大局,只怕早就亂了。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因爲丟失了幽雲十六州,河北之地對於大宋朝的國防意義就特別的重要。沒有了燕山作爲屏障,只能依靠河北之地,天然與認爲擴建的塘泊來阻擋遼國鐵騎,可是黃河改道之後,攜帶的大量泥沙,使得宋軍辛辛苦苦挖掘的塘泊河道日益淤塞,功能也逐漸喪失。
從民生到國防,黃河這條母親河帶給宋朝的似乎有太多的威脅。
所以,一旦黃河氾濫,對於大宋朝而言將會是非常嚴峻的問題,危險之大不言而喻。水患儼然已經成爲大宋朝頭號天災,故而一出現反常天氣,自然就尤爲重視。
其中司天監的作用和任務自然就重了許多,旱災何時能夠緩解?夏秋後會是什麼天氣?會不會出現連綿多雨,這些都需要司天監來觀測。
司天監正安崇寧最近無疑就成爲大忙人了,剛剛爲三皇子選定了風水地穴,又開始爲天氣的事情發愁。尤其是天氣這塊並非他所擅長,無疑就更加爲難了,可謂是忙的焦頭爛額,不可有絲毫懈怠。於是乎,關於那晚紫薇闇弱,客星犯主的事情就直接被拋諸腦後了,再也不曾跟人提起。
於是乎,自然而然就沒有人注意到天際的那顆小星,正在積蓄力量。等到某一天正式亮相天空的時候,必然會光芒閃耀,甚至直接蓋過紫微星的光芒。到那一天,必定會驚豔無比,天下震動……
天氣反常,忙碌的絕對不只是司天監。朝中的戶部與工部也都息息相關,一個管着錢糧賦稅的事情,一個爲加固黃河而發愁。再往上面,皇帝和宰相同樣不得清閒,趙頊或許還沉浸在三子夭折的悲痛之中,尚未顧及這些事情,可王安石卻不得不憂心忡忡地忙碌起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曾公亮自從上次證明了自己的首相身份之後,便低調了許多,而今又因爲上了年紀,萌生出致仕的念頭,所以諸相公,當前是以王安石爲主的
王安石一忙,連帶着他的兒子王雱也安定不下來。王雱首先想到的不是旱災抑或者可能的水災會給百姓帶來多大傷害,會給朝廷造成多少損失,而是在乎可能的天災會對父親王安石的地位,以及他們王家造成的影響。
熙寧元年王安石入朝,次年得到皇帝趙頊的支持開始推行變法,如今已經是熙寧四年。變法的第三個年頭。原本王雱也是信心滿滿。對父親的變法可謂是充滿了期待。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王雱開始有些動搖了。
三年時間,變法並無多少成效,讓他不得不懷疑父親的主張以及自己的判斷。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話是千古不易的道理。青苗法沒有預想的效果,遭到許多的抵制,勉強推行之後,朝廷的賦稅倒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但是據說民間的反響很差,老百姓因此受苦的不少。
尤其是當初他們“嫡系”的門生林昭都反對青苗法,使得王安石丟盡了顏面。想起林昭,王雱沒來由地便惱怒異常……
評價一個變法成功與否,絕對不是看他能否增加財政收入,民生問題同樣重要。尤其是在古代社會,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民爲重君爲輕的教訓可就在耳邊。若是民間反對之聲一浪高過一浪,變法還有什麼意義?還能繼續推行嗎?那麼父親的相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尤其是朝中並無父親盟友,大部分的官員都是因循守舊反對變法的。這種情況下。王安石可以說是孤立無援,單靠皇帝的支持。宰相之位並不十分穩固。要是有人再拿出百姓生活苦不堪言來指責父親,後果無疑會更加不利。
不過若只是如此,還是能夠支撐下來的,有時候皇帝的寵幸與信任十分重要。些許的彈劾是不會起效的,年輕的皇帝未必會相信自己的江山已經民不聊生。不得不說,王雱有時候過於自負了,有些事情今天沒有發生不代表未來不會發生,當若干年後那幅圖送到皇帝面前的時候,王安石的罷相之日也就不遠了,只是時間未到而已。
而今自負的宰相公子自然沒想到這些,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擔憂。他的擔憂便是天災,古代講究的是天人感應,像是什麼旱災、水災、地震甚至火災,都會與人間,尤其是朝堂相互聯繫。對應的人物自然就是皇帝、太子、與宰相,以及其他相關的人物。
歷史上這樣的例子不少,明朝成化年間,萬貴妃曾經煽動皇帝更換太子。本來太子朱佑樘的地位岌岌可危,他若是有個什麼閃失,未來大明朝將失去持續十八年之久的弘治中興。巧合的事情就在此時發生,東嶽泰山地震了。
東嶽與東宮之間有聯繫,如此一來,成化皇帝以爲是上天示警,自然就不敢再考慮更換太子的事情。往往發生了災禍,當朝皇帝都會做出一些舉動,要麼是更換年後,要麼是更換宰相。
注意,更換宰相!
在古代帝王制度時代,宰相雖然是很高的存在,很多時候也少不了需要幫皇帝被黑鍋,或許這也是奸臣多餘昏君的緣故吧!
一個不爭的事實,皇帝雖然權力至高無上。可他終究是天子,是上天之子,自然要敬畏上天。所以在這個變法效果一般,百姓生活困頓,百官反對不斷的時期,如果天象有什麼變法,有人再抓住不放,來攻擊王安石,即便是趙頊也護不住的。
在大宋朝是有這樣先例的,仁宗年間,汴京大雨,積水甚多,便有人將這場水災牽連到了狄青身上,最終導致狄青的樞密使當不下去。雖說都是人爲的強詞奪理,東拉西扯,可是朝堂之上最害怕的就是這等師出有名的胡拉亂扯。
以前王雱很自負,很少將人放在眼裡,可以說是眼高於頂。要是放在過去,他是斷然不會想這些事情的,根本不會在乎。但是經歷了多次與林昭的比拼之後,他的自負與狹隘的自尊一點點的被磨滅,已經早不如當日了。
不過也正是因此,他才隱約有了一種危急感。炎熱不雨的天氣,猛然間讓他覺得父親的相位似乎不是那麼穩固。
唉!想到這裡,王雱又忍不住想起了林昭。如果只是變法上的事情,那麼充其量是政見不同,其他官員的指責與攻訐也都好應付。可上次李復圭的事情,對於王安石的聲望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雖說事情已經了結,但還是有許多人說王安石實際上是知情的,是故意包庇李復圭。(實際上陣冤枉王相公了)因此可是有人質疑王安石的人品,身爲宰輔之臣,人品有多重要不言而喻。當年歐陽修的兒媳婦守寡在家,便傳出了扒灰的傳言,清譽受損,歐陽修甚至因此而辭官。在宋朝這樣一個言論犀利的年代,一丁點的道德瑕疵都可能斷送了一個人的廟堂前途。
好在有趙頊的全力袒護,事情才告一段落。可也正是因爲此時,皇帝趙頊已經開始對他們父子有意見了,使得君臣關係出現了微小的裂痕。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個道理王雱自然懂得。
這一切與王安石的自負與執拗有關,也與他王雱的自作聰明有關,說到底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可是王雱似乎並不像自食苦果,而是把這一切都怪罪在林昭頭上。
想起往日的種種,王雱就有種深深的怒意,更確切說是嫉妒。林昭搶了他的第一青年才俊之名,搶了他的汴京第一美人(儘管他都從未沒有擁有過),還威脅到了他們父子的地位……彼此之間可謂是嫌隙頗深,自然不能善罷甘休。
可是儘管上次他們謀劃的十分得當的,眼看着林昭就要人頭落地的時候,轉機再次發生。最終是他們沒吃到羊肉反而惹了一身騷,倒是林昭因爲此事得到不少好處。不但抱得美人歸,還封了伯爵……最莫名其妙地是和太皇太后與曹家扯上關係,地位直接上了好幾個臺階,而今的林昭已然完全今非昔比……
雖說只是個小小的伯爵,兵部侍郎,可是名聲與派頭可不小,已然搶了替他們宰相家的風光。
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王雱心中有很強烈的報復心理,這一點與樑太后完全一樣。只是林昭而今在西北,不在汴京,自己即便是有想法,也是鞭長莫及啊!
可很多時候,事情就是這麼湊巧,想瞌睡的時候,就有人恰到好處送上枕頭!就在王雱煩悶,嫉妒心與報復心強烈發作的時候,一張請帖送到了王安石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