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永安謁陵?”高滔滔訝然詢問。
“是啊!本來還想拖延些許日子,結果沒成功……曹佾那個老匹夫,處處幫着趙昭說話!”趙頊氣急敗壞道:“謁陵只是一方面,更有可能想要趁機逃走。”
高滔滔目光凝神,淡淡道:“是有可能……”
“他想帶着妻兒一起去的,被我阻止了,只能讓他一個人出城。”趙頊道:“妻兒在汴京,他就是想逃走,也得掂量掂量。”
“哼,如果他真去了長安,我們敢把他妻兒如何?”高滔滔一句反問,趙頊頓時無語。
“那怎麼辦?”趙頊的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高滔滔道:“儘量先攔着,若是實在攔不住,那隻能另想辦法了。”她很清楚,謁陵這個理由太充分了,根本沒辦法拒絕。以趙昭如今的身份,以及如今的局勢,他想要出城易如反掌,想要留住他實在太難,也許拖延這個想法有些太幼稚了。
“我會讓宗正卿隨他一起去的,顯得更隆重些!”趙頊目光一寒,說道:“我會給濮王派三千人,有禮樂侍從,還有殿前司的禁軍,從而看住趙昭。”
高滔滔贊同道:“也好,濮王是宗正卿,又是宗室顯貴,隨行合情合理。”
“告訴趙宗晟,上次行刺之事辦的太糟糕,這次給朕仔細點,要是出了什麼紕漏,我爲他是問。”
趙頊的冷峻讓高滔滔有些不快,勸解道:“好歹他是你伯父,對他還是客氣點……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你父皇的諸多兄弟該多加團結纔是。昔年趙宗詠的事情多少有些影響。如今該適當寬鬆些。切勿再使宗室離心。”
趙頊點頭道:“兒知道,只是他們也要會辦事才行,若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只知道安於享樂,要他們有何用?”
高滔滔好生無奈,兒子的回答有些敷衍,有些怨懟。她不禁檢討,對兒子的教育過程中究竟是哪裡不慎。以至於兒子這般涼薄?好歹也是嫡親的叔伯,可他心裡卻只想着利用。有用便加以籠絡,無用就踢到一邊。
九五之尊的皇帝有這個條件和權力,但如今是非常之時,依舊如此合適嗎?長此以往,只會讓別人敬而遠之,等到想用人的時候就晚了。試問有多少能耐不俗之人,會任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心涼了,一切就晚了。
他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高滔滔不禁覺得。自己的教育好生失敗。心中也泛起一種悔意,幾句話浮現在腦海中:子不教父母之過……上樑不正下樑歪……有其父。必有其子……
也許作爲父母,沒有給他做出一個良好的榜樣吧!
高滔滔又勸了幾句,可是趙頊卻根本聽不進去,匆匆岔開話題,根本不願意繼續糾纏這個問題。一次次的經歷之後,趙頊的心靈已經有千瘡百孔的感覺了。一連串的震驚所帶來的打擊,以及一次次的背叛,都讓他很受傷。
儘管表面上表現的很冷靜,但心底裡卻是出離的抓狂,沒有急怒攻心就已經算是不錯了。趙頊惱怒別人一次次的背叛,卻從來不反省自己的問題,他很自負,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過失,也不能容忍別人一再提及。
趙頊兀自沒有察覺到,在他內心深處,並非是自負,而是一種近乎可憐的自卑,皇帝的身份讓他下意識的堅持僞裝,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任何行爲撕破這層僞裝。哪怕是善意的勸解,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母親。
高滔滔不禁憂心忡忡,兒子一直這樣下去,後果會很糟糕。不等他多說什麼,趙頊已經轉了話鋒,說道:“一個趙宗晟怕是不行,我已經讓王圭判西京留守,坐鎮洛陽,若是趙昭真有什麼異動,也可以就地攔截。”
“好吧,你自己看着安排!”高滔滔心中泛起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她有種預感。兒子的攔截很可能會以失敗告終,趙昭去長安是遲早的事情,她從來不認爲能夠輕易困住趙昭。原本還想拖延時間,如今看來……
即便是去了長安,也不至於是滅頂之災,從容不迫,一切都有辦法應對,都可以挽回,畢竟皇位還在自家手中。她真正擔心的是長子,他能承這沉重的打擊嗎?他能沉着冷靜應對嗎?這場對決的勝敗,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自身。
高滔滔問自己:兒子他行嗎?
秦王趙昭要去永安謁陵掃墓的消息迅速傳開了,趙福康第一時間告知了嫡母曹太后。
“也好啊,讓東陽去永昭陵祭掃,你父皇在天之靈一定很欣慰。”曹氏連聲感慨,二十四年了,兒子第一次去丈夫陵寢祭拜,心中別有滋味。
“東陽此去,肯定不是謁陵那麼簡單,我估計他是想要趁此機離開汴京去長安!”趙福康言之鑿鑿。
“或許吧!”曹氏覺得,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在太廟之中已經爲他盡力了,接下來就要看他自己了。
“可仲針卻讓趙宗晟隨行,還特意掉了宣徽南院使王圭出任西京留守!”趙福康道:“上次王圭本來是要出任陝西路宣撫使的,結果被東陽捷足先登,心中必然記恨。仲針讓他去洛陽,其目的是司馬昭之心……”
“他們豈能輕易讓東陽離開!”曹氏深知,接下來的行動纔是真正的艱難。她並不後悔自己的作爲,但卻有些憂慮,這樣下去大宋朝會是什麼情景?丈夫臨終前最擔心的就是大宋動盪……
也罷,事已至此,自己也管不得那麼多了。
趙福康並未留意母親的情緒,她這幾天是處在高度的亢奮之中,弟弟回來了,皇位迴歸似乎已經指日可待了。
“娘娘,我們是否該做點什麼,給東陽幫點忙,好讓他順利去長安!”趙福康近來可以說是盡職盡責。
曹氏搖頭道:“福康啊,該做的我們都做了,接下來明刀明槍的事情交給東陽自己去做。我們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好好的,東陽如果需要幫忙,他自己肯定會說的。既然沒說,就代表他有辦法離開,我們就不必擔心。我們要做的是,待他走了之後,保護好敏言她們,還有那幾個孩子……”
“是!”看着嫡母的眼神,趙福康醒悟過來,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作爲一個女子,對政事的關心有些過頭了。
只是除此之外,自己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秦王府,李承看着最新送來的消息,笑道:“宗正卿率三千人隨行,真有意思!”
“趙頊不是要盛大隆重嗎?正好啊!一路上正好爲我做宣傳,好讓百姓都知道我的存在,能看到秦王的威儀。”趙昭笑道:“有人幫忙做宣傳,何樂而不爲?你說,我是不是該謝謝趙頊呢?哼哼!”
“這三千人肯定不是禮儀樂手,估計都是趙頊派出監視看管殿下的人。”李承道:“趙頊現在對殿下,可以說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啊!一次謁陵就如此沸沸揚揚,要是再多點什麼事,豈非要手忙腳亂了。”
“隨他吧!趙宗晟雖說有些礙手礙腳,但終究不妨礙大事,不打緊的!”趙昭有自信,可以從容應付。
“還有啊,宣徽南院使王圭調任西京留守,即刻上任!”李承道:“很明顯這是針對殿下的,聽說王圭接到任命,已經出發了,肯定能搶在殿下之前到洛陽。”
“這是爲了堵截我啊,洛陽留守,也是爲了防備關中!”趙昭道:“我交代你的事情辦好了嗎?”
李承道:“辦妥了,他們已經馬不停蹄趕過來了,會準時到達的!”
“那就好,也就不怕王圭了,不過……此時與他們正面衝突終究不好。”趙昭沉吟片刻,說道:“通知邵雍先生,讓他想辦法密切留意洛陽情形,注意王圭的行動……必要的時候,可以給王圭找點麻煩,免得他給我找麻煩!”
“是!”
李承笑道:“趙頊這是臨時抱佛腳,前後不過十日時間,王圭匆匆趕去,又能如何?他在洛陽毫無根基,頃刻間能掌握多少力量,哪裡能比得上邵雍先生根基深厚呢!”
“這就是所謂的強龍不壓地頭蛇,邵雍這步棋,我們當真好運道!”能讓這樣一個神奇人物相助,確實是運氣啊!趙昭也正是因此相信,或許這個年代當真存在天命所歸一說,心中的自信也就多了幾分。
“嗯,殿下的運道一直不錯!”
趙昭笑了笑;“王圭……有些意思!你看,趙頊現在的用人原則略有變化啊,凡事和我有過節之人,估計都要得到重用嘍!”
“王圭老兒丟了陝西路宣撫使,雖得了宣徽南院使,多少丟了面子,與殿下不對付也在情理之中。”李承道:“不若以他開刀,來個下馬威?”
“不,先不要輕舉妄動。”趙昭沉吟道:“趙頊似乎堅持一個畸形的用人原則,對我們而言,不見得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