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陸小風醒來的時候屋裡仍舊漆黑,這兒沒有窗戶,牆上掛着擺鐘, 已是早晨。她神智恍惚了會, 隨後立馬清醒, 側頭看去, 牀頭櫃還放着那支小小的針管, 透明的液體在管壁裡安安靜靜地躺着。
她回想起昨夜的驚險試探,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手臂,似乎沒有問題。沒有不良的反應, 也沒有什麼醉生夢死的快感,她等了很久等到睡着都沒有等到。陸小風舉起針筒仔細又瞧了瞧, 看來這真的只是普通的純淨水。想到昨晚蕭唯拿着這個東西恐嚇自己, 陸小風不由一笑, 可很快又陷入沉思,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蕭唯又接連着三天沒有出現, 而陸小風被變相軟禁在這個房間裡,到點了會有人叫她到外間的餐廳吃飯,然後沒事的時候她就躺在牀上發呆、睡覺,期間她嘗試着要求見蕭唯,或是探尋外面的情況, 但這裡所有人都跟吃了啞藥, 一句話都不回答。直到第三天下午, 外間突然傳來爭執的聲音, 陸小風奇怪, 正起身朝門口走去,門被人從外面撞開, 然後一臉怒容的廖可巖站在門口。
白非臉色難看地擋在廖可巖身前:“表少爺,請回吧,不要讓我爲難。”
可此時廖可巖已經看到了陸小風,眼中氣焰更甚,陸小風很少看到廖可巖動怒,不免吃驚,更無暇思考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要和陸小姐聊一會。”
白非僵硬着身子半步不肯讓,廖可巖怎麼說也是蕭家的人,蕭唯對他也很愛護,但是……
“你可以在外面等着,只要十分鐘。”
白非猶豫了片刻,又看了看這間密不透風的房間,沉着臉走了出去,廖可巖立刻把門關上,轉過身面對陸小風。
兩個人似乎都有很多話要說,但一時半刻又都不知道從何說去。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半晌,陸小風在牀沿坐下,平靜地問道。
廖可巖回視她,只說了兩個字:“夏琪。”
“她還好嗎?”那小妞想必是擔心害怕極了吧。
廖可巖在她身旁坐下,說:“她來找我的時候眼淚沒有停過。”
“你什麼都知道了?”
又是一陣沉默,廖可巖調整好情緒,側過頭看着陸小風平靜的側臉,這張臉是熟悉的,更是陌生的,眉眼算不上漂亮,卻清楚分明,通透明淨,他略一點頭:“沒想到你就是蒙紗,我很震驚。”
廖可巖頓了頓,低聲道:“蒙紗是我表哥唯一動過真心的人。”
陸小風一愣:“是他跟你說的?”
“嗯。”
陸小風搖了搖頭:“不要受騙。”
“如果耳聽爲虛,那麼眼見爲實。在你眼裡他是壞人,但在我眼裡,他沒有那麼複雜。我是不知道他爲什麼無緣無故買下一間餐廳,每年5月9日都會坐在同一個位子一個人品酒,對着一枚戒指發呆,不僅如此,聽說舊城區遊樂園要被廢棄變成垃圾填埋場,他周旋了很久才把那不被看好的地買下來,外公不贊同,不肯出資幫忙,他找到曾家商議很久才讓對方答應一起開發那塊地,而風險則由他一力承擔。你知道爲什麼嗎?”
廖可巖說完,卻看到陸小風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板,不知在想什麼,也不知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過了會,陸小風動了動,往後靠去,口氣淡漠,不知是說給邊上的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一個癮君子的所作所爲不值得相信。如果他是好人,那他爲什麼要把我軟禁在這裡?舊城區遊樂園改造,你以爲真那麼簡單?”
廖可巖反問:“如果真的只是那麼簡單呢?”
陸小風動搖了一下,但僅僅是一下,她很快回道:“他利用你暗中觀察我,你還幫他說話?”
“他確實利用了我,但是我能理解。面對一個曾經背叛過自己的人,又有幾個人能抱着平常心?”
“背叛?我跟他沒有背叛可言。”
廖可巖輕笑:“所以,你比他狠。我早感覺你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只是沒想到你比我猜測得還要不平凡,竟會是派來監視表哥的臥底女警。我想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愛過他,你現在又是怎麼想的?”
陸小風眸光沉了些許,她不喜歡這個問題,不知爲何,開口有些艱難,她沒有正面回答:“以前,我忠於任務。現在,我有了想要一輩子一起生活的人。”
廖可巖脫口而出:“蘇致若?”
陸小風沒有遲疑,點了點頭。
廖可巖淡淡道:“我看不出他哪裡好,年輕氣盛,無禮傲慢。”
“他確實有很多缺點,但是……”陸小風的腦中浮現出蘇致若漂亮神氣的臉,“他在身邊的時候,我才覺得我是在生活,有未來,有衝動,有期望。”
廖可巖一愣,他從來沒在她臉上看到過這樣溫暖的表情,就像冰糖木耳,清淡卻有一絲入心的甜。
“你和他是愛情?”
他雖然從夏琪口中知道了個大概,但僅憑青梅竹馬過世,表哥與她反目成仇這兩點就足夠讓她傷個徹底,以後無愛無痛。很難想象,已經感情早早被折磨光的人如何再擁有一份愛情,或者只是感動,只是親情。
陸小風似乎猜到廖可巖在想什麼,她笑了笑,眼中劃過溫存:“我想珍惜這次機會,哪怕我的氣力所剩無幾,我也想全部給他。”
“你真是個狠心的女人。”他的心意怕是落空了,廖可巖消沉了一會,可很快收拾好心情,他的冷靜讓他沒有過於悲憤。
“不管怎樣,你還是跟表哥好好談一次比較好。”
陸小風覺得他的建議很可笑:“跟他這種人如果談判有用,我就不會在這裡了。他欠我的更多,我都可以不去計較,只想過平靜的生活,他如今也有了全新的生活,可他不放過我,我能怎樣?”
廖可巖也是心情複雜,一來他是喜歡陸小風的,可是這個女人是傷害蕭唯的人,二來蕭唯騙了他,明明知道陸小風的身份,也知道他的心意,還利用他把她逼出來,這讓他很難接受。他夾在這兩人中間,左右爲難。
末了,只能說一句:“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時間到了。”白非門都沒敲,直接闖了進來,“表少爺。”
“知道了。”廖可巖冷聲斥道,“這個地方太冷太小,給陸小姐換一間房。”
白非不卑不亢:“抱歉,這是Boss的安排。”
“沒關係,住哪都一樣。”陸小風倒是無所謂,說完對廖可巖一笑,“不用擔心,我沒事。”
廖可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廖可巖走後,陸小風拿着那支針筒看了很久,透明的液體隱隱約約映出她疑惑的瞳孔:如果真的只是那麼簡單的話……
在反覆輾轉中過了幾個小時,差不多到了吃飯的時間,可是一直沒人叫她。陸小風敲敲門,對外面說:“有人嗎?”
等了會竟然沒反應。難道說外面沒人看管?正當陸小風心生疑竇之時,門鎖有了動靜,然後大門一開,陸小風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外頭呼啦啦涌進了十幾個人,小小的臥房一下子就滿滿當當。
白非擋在陸小風身前,臉上雖笑卻目露兇狠,垂在身側的手背緊握成拳,青筋暴露。
“蘇少,你這是擅闖民宅。”
陸小風腦中一嗡,心跳加速,她自己也很奇怪,只是聽到蘇致若的名字,她就不受控制地激動起來。稍稍定了定神,她擡眼越過白非的肩頭看去,只見蘇致若穿着一身警服,挺拔修長,俊美逼人,面色冷峻地站在門口。
蘇致若一甩手把搜查證亮到白非面前,又跨進兩步,他比白非高上幾分,斜睨着白非,冷聲說:“我接到舉報,說你們這裡非法拘禁。”
話是這麼說,但他沒有朝陸小風看一眼。然後,他朝後頭做了個手勢:“把這位小姐帶出去。”
白非如何能讓他得逞,幾名手下已經把陸小風團團圍住。他確實沒想到蘇致若膽子那麼大真敢帶人直接闖門,但說真的他還真不敢動他,如果他只是個小警察,那沒什麼可怕的,可他的背後是曾家,這就有些棘手了。好巧不巧,今天蕭唯因爲舊城區那塊地出了點事脫不開身。事到如今,他只能拖延時間。
“蘇少,你是不是弄錯了,這位小姐是我老闆的未婚妻,何來拘禁?”
“我可以作證。”
廖可巖面無表情地從後面走上來。
“表少爺……”白非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此時,剛纔未婚妻三個字就像特大號棒槌砸在蘇致若腦袋上,一時間腦震盪,臉色刷地烏雲罩頂。
蘇致若狠狠道:“帶走,這裡的所有人一個都不能落下。”
白非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回過神阻攔,眼看雙方就要發生肢體摩擦,一個溫柔卻顯然不悅的聲音從後方淡淡響起:“什麼事。”
白非眼前一亮,立刻大聲說:“Boss,有警察鬧事。”
蕭唯今日一身黑色西裝,罩在外面大衣都沒脫直接走到他們面前,緊接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陸小風直覺他今日心情不佳。
蕭唯的桃花眼在蘇致若身上掃了兩下,似笑非笑地說:“蘇警官,何事那麼氣勢洶洶?”
蘇致若看着他,手指向陸小風:“非法拘禁。”
“濛濛,你得跟這位警官解釋一下,我們的關係怎麼變成非法拘禁了。我今天還給你母親打了電話,跟她說你在我這住得很好。”蕭唯對陸小風微微一笑,溫柔如水,寒冷如冰。
濛濛……啪啪,蘇致若腦中立刻又有兩根絃斷了。
不等陸小風回答,蘇致若冷哼一聲,俊眉微挑,一彎腰,在牀頭櫃拿起一支針管:“蕭先生,現在看來,務必請你跟我回局裡好好做個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