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別院的餐廳也別具一格, 中式化的餐桌餐椅,名作真跡掛在古畫山水的牆壁上,窗外似乎有溪流經過, 偶間聽聞潺潺叮咚聲。
陸小風一眼看去, 長桌上坐了十餘人, 爲首的是一位老太太, 面貌端莊平和, 周身雍容華貴,然而卻非慈眉善目。其他人根據陸小風的判斷應該是子輩和孫子輩,匆匆掃去都是俊男美女, 基因果然是非常玄妙的東西。
老夫人的目光只是在陸小風的臉上輕輕掠過,分辨不出喜怒, 隨即她的視線停在蘇致若身上, 滿是皺紋的臉微微柔化, 微笑道:“小乖也到了,那麼可以開始了。”
這時, 陸小風看到一位坐在老夫人左手邊的男人起身走向他們,他在樑淺深身邊停下,伸手攙住她,非常體貼地說:“我扶你過去。”
陸小風略感好奇地朝他多看了兩眼,卻是一張衝眼看其貌不揚的臉, 第一眼並不能給人多深刻的印象, 最多隻是面色白皙, 眉宇清雅, 但給人整體的感覺非常乾淨。那人似有感應到陸小風的視線, 擡起頭對她輕輕笑了笑,隨後陪同樑淺深入座。
這個人就是樑淺深的丈夫嗎?想起樑大美女說過她的丈夫無人能比, 她以爲會是一個樣貌英俊,氣勢不凡的男人,現在看到真人多少有些驚訝。不過,陸小風早就體悟到人的外表只是一具皮囊,美與醜來自於皮囊下的靈魂。
“我們坐這邊。”
蘇致若帶着陸小風坐在長桌的尾部,陸小風坐下的時候正好對上對面蘇媽媽投來的厭惡的目光,她左手邊坐着的應該是蘇爸爸,戴着金絲邊框的眼鏡,一手握着酒杯,並沒有看陸小風。她右手邊留有一個空位子,看來是準備給兒子的。陸小風再往右邊看過去,隨即怔住,葉潤安正垂着頭身體僵直地坐在那兒。
陸小風頭腦裡閃過疑慮,她發覺整件事都不正常,起先她以爲似乎蘇致若沒有女伴才找她幫忙,可現在葉潤安就坐在對面,蘇致若拉她出來又是爲何?
老夫人舉起酒杯對衆人說:“今天難得大家都聚在這,我知道君諾很忙,昨天還在美國談投資項目的事,詠吟也在忙簽約的事,不過今天是個好日子,淺深前幾日去做了胎檢,醫生說她的胎位已經穩定了,這是我們曾家第一個小外孫,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陸小風百鍊成鋼的強悍神經在聽到“曾家”二字的時候還是禁不住一抖,只要稍微關心過社會新聞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曾家是何等輝煌的家族,四大家族之首,商界隻手遮天,政界根基深入,但凡□□中人也要對曾家敬畏三分。陸小風曾經在蕭唯身邊時聽他提起過這個大家族,其榮耀史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加之與四大家族之一的倪家聯姻,地位更是猶如泰山一般不可動搖。
陸小風皮笑肉不笑地偏過頭對蘇致若耳語:“你家好厲害。”
“所以我怕告訴你,你有心理壓力。”蘇致若說得輕巧。
這時又聽老夫人說:“傻丫頭,有了孩子是你的福氣,來,這是外婆送給你的禮物,收下。”
“謝謝外婆。”
陸小風發現雖然曾老太面貌威嚴,但對樑淺深這個外孫女相當寵溺。
緊接着,曾家的其他人一一把自己的禮物送上,陸小風發現在餐廳的一角已經擺滿了禮物、花籃,上面貼着各式標籤,大概都是其他親朋好友送給樑淺深的禮物。
蘇致若也上前把自己的禮物交給樑淺深:“這是我和小風的禮物。”
陸小風聽到蘇致若這麼叫她立刻心裡一抖,對面蘇媽媽刺骨的眼神在她身上不知道颳了多少下。
樑淺深笑着對她表示感謝,陸小風忙說不客氣。
蘇致若坐回到位子上,陸小風斜了他一眼:“多謝幫我也準備進去。”
蘇致若一愣,聽出陸小風語氣中的不滿,忙解釋:“這種小事不用在意,吃菜吃菜。”
“這位小姐是我們淺深和小乖的朋友?”曾老夫人終於把目光調向這個桌子上唯一的陌生人。
“外婆,這位就是我昨天跟你提過我請來的陸小風小姐。”樑淺深立刻在曾老夫人邊上介紹。
“說起來,是小乖帶陸小姐來的,你們是通過淺深認識的嗎?”
曾老夫人右手邊第三位,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文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淺笑着看向陸小風和蘇致若。陸小風順勢打量了一番,這個男人雖然面帶微笑,文質彬彬,但他臉頰偏瘦,眼角微挑,一看就是一個心思縝密,城府頗深的人。
“我先認識她,後來淺深才和她認識。”蘇致若如實回道。
“哦?難得看你主動帶一個女性朋友回來。”
不知道爲什麼,陸小風很反感這個男人說話的語氣,特別是他要在女性朋友這四個字上加強重音。他這一個重音讓曾老夫人微微眯起眼,蘇爸爸多看了小風兩眼,葉潤安臉漲得通紅,頭都要低到飯碗裡去了。
蘇致若回答的時候連眼皮都沒擡:“我帶朋友回來不行嗎?”
這話聽着已經有點衝,不過那個男人只是隨意笑笑,不再多言。
“那也要看是什麼朋友。”蘇媽媽陰陽怪氣地抿了口紅酒,淡淡地說,“陸小姐在哪裡高就?父母又是做什麼的?”
“媽,你怎麼能問得這麼直接。”
“你的朋友媽媽也想認識認識。上次見到的時候匆忙,這次既然都來到家裡,就應該打聽打聽清楚。”蘇媽媽一點都不客氣。
“外婆。”蘇致若直接上訴。
曾老夫人慢悠悠地咬下一口水晶蒸餃,又慢悠悠地說:“規矩還是要做的。陸小姐不介意說說給我這個老太婆聽聽吧。”
看到這裡,陸小風終於悟了,原來這家子把她當做蘇致若帶回家的女朋友,今天是見家長的,這烏龍真是夠大的。陸小風剛想回答,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我,我突然想起我家裡還有事,奶奶,阿姨,叔叔,淺深,我先走了。”
葉潤安起身匆匆忙忙地告辭,陸小風看到她小臉又紅變白,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難爲她這個時候還能保持禮貌。陸小風正要解釋,卻被蘇致若暗中握住手,她愣了下,錯過時機,只聽蘇致若清冷地對葉潤安說:“外面雨大,路上小心,再見。”
他這一句話剛說完,葉潤安整個人像是被雷電擊中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睜着一雙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蘇致若,緊接着兩行眼淚刷地流下來。葉潤安幾乎是用逃走的姿態撞開身後的椅子,跌跌沖沖地跑出去,都沒等侍者把她的大衣拿來。
一剎那,餐廳裡靜得可怕。
下一秒,蘇媽媽拍案而起,眼看着就要衝過來抽蘇致若,卻被蘇爸爸一把按住,斥道:“在客人面前,什麼樣子。”
“客人,這裡哪裡有客人,真正的客人已經走了。”蘇媽媽胸口不住地起伏,貴婦人的形象完全破滅。
“大姨,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已經說過陸小姐是我請來的。”樑淺深也冷下了臉。
“小妹,到底是你請的還是小乖找你做擋箭牌?”又一個女人一邊切着牛排一邊氣定神閒地說。
樑淺深傲然一笑,眸光銳利:“詠吟姐,你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陸小姐分明就是小乖的女朋友,何必藏着掖着。”曾詠吟說話永遠一個調調,溫溫柔柔,笑容也保持一個水平線的優雅。
“呵,大姐這話可笑了,小乖帶女朋友回來爲何要藏着掖着。”樑淺深轉過頭對曾老夫人說,“外婆,陸小姐絕對是一個好女孩子,很適合小乖,你看小乖這麼些年從來沒有談過一個女朋友,這次能夠帶到家裡來不就說明他很認真嗎。”
“淺深,我的兒媳婦必須過我這一關,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種資質的女人怎麼能進我們家。”蘇媽媽臉色鐵青。
“是你娶老婆還是我娶老婆,這是我的自由。”蘇致若毫不示弱,立刻頂了回去。
從始至終,陸小風發現她一句爲自己辯白的話都插不上。
“好了,全都少說一句!”突然,曾老太太一聲威嚴,一桌的人全都噤了聲。
“好好的一頓飯吵什麼吵,丟不丟人,一個個的吵得我頭疼。今天是爲了給淺深慶祝,不是討論小乖女朋友的事,都給我閉嘴,吃飯!”
老夫人的命令無人敢忤逆,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和怨憤都得壓進肚子裡。餐桌上立刻安靜得只剩下夾菜吃飯的聲音,陸小風低着頭對着碗裡的飯菜一點點胃口都沒有,她的手還被蘇致若握着。陸小風扯了扯沒扯動,她朝蘇致若拼命使眼色,那妖孽就只管自己吃。
陸小風隱隱薄怒,她覺得自己很憋屈,自己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做,卻要被人指指點點不說,幾個人爭執不休卻把她這個當事人晾在一邊當觀衆。更重要的是,這次蘇致若真的做得過分了,她可以容忍他對她兇,大爺樣地使喚她,也可以寬容他的小心眼和疾言厲色。但是,這件事不同,他不能利用她,欺騙她,尤其是面對她最在意的感情。
就在陸小風決定要不吐不快之時,門外走進一名侍者,他在曾老夫人的耳邊說了兩句,曾老夫人立刻對曾君若說:“蕭家的蕭唯來了,你去接一下。”
陸小風驀然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