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打

蕭何的蕭, 唯一的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也是這麼自我介紹的。

五年過去了, 很多事都變得面目全非, 可這個人卻一點沒變, 不近視卻喜歡戴一副框架眼鏡裝紳士, 桃花眼永遠似笑非笑的樣子, 還有那張薄脣,給人薄情寡義之感,身上黑色的禮服, 白色的手套,和他的氣質襯極了。容貌沒有變化, 唯一有變的是更沉更深更讓人生厭的態度。

因爲已經在腦海裡預演過不下百遍這樣的場景, 所以陸小風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起負面情緒, 極爲鎮定地說:“金小姐……蕭總。”

假裝不認識她?繼續把她當做陸小風來對待嗎?

“小風,原來你在這裡。”

廖可巖找到陸小風的時候, 正好趕上這三個人面面相對,陸小風的臉色有些緊,表哥的神色好像沒什麼,他女朋友似乎認識陸小風的樣子。

“沒想到你們在這裡碰上了。”

廖可巖正想作介紹,卻被蕭唯打斷了。

“已經認識了, 陸小風小姐。”蕭唯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把陸小風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我經常聽到你的大名, 還有你的書我都看過了, 除了《追逐在背叛中的愛情》不盡如人意。”

廖可巖驚訝道:“哥, 你不是說最喜歡這本嗎?”

蕭唯淡笑說:“故事是好的,但我不喜歡悲劇。”

“這個, 註定是悲劇。”陸小風毫不客氣地說。

蕭唯露出一臉遺憾的表情:“所以說,陸小姐不太瞭解這個市場的口味。說起來,陸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她也說過,警察和嫌犯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真是不浪漫。”

陸小風抿了脣,不說話。

廖可巖見氣氛有點怪,便說:“哥,你快進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是了,再不進去就失禮了。你們隨我一起進去吧。”

蕭唯和金毓走在前,廖可巖和陸小風走在後。

廖可巖感覺到陸小風對蕭唯不太有好感,於是低聲對她說:“我哥只是說說的,他其實很喜歡你的書。”

“沒事,我並不在意。”

“……他說話有時候比較直接。”

“我不介意。”

他說話的方式怎樣,她比他更清楚。

溫柔地殺死你。

蕭唯的出場無疑是今晚的亮點,全身用奢華包裝出貴族的感覺,他向來喜歡萬衆矚目,奢華是他的代名詞,他追求完美,陸小風記得他曾經說過,哪怕死,他也要華麗地死去。

陸小風站在角落,看着蕭唯在大家面前侃侃而談,他的口才一流,不論什麼場合都能迅速吸引人的注意力,然後蠱惑人心。

廖可巖看着陸小風面無表情的臉有些擔憂,又有些疑惑。陸小風不是個小心眼的女人,她對人對事都很包容,回憶蕭唯的幾句話,最多隻算得上是讀者對作者發表的個人感想,作者有權利寫,讀者也有權利評,無傷大雅,可陸小風看上去不太高興。

蕭老爺年事已高,並沒有出現在生日宴上,蕭唯作爲主人招呼各方賓客,這種場面在五年前陸小風並不少見。雖然蕭唯做着些見不得光的事,但他個人的魅力以及出色的能力令他在陽光下依然過得如魚得水,從商到政打通一路,當然他蕭家的背景也給他做了後盾。哪怕是最後陷於危難,也能得以起死回生。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

生日宴來的人比陸小風預計的多,她在人羣中一直在人羣中尋找,卻見不到柯迪的身影。以他的個性,就算前面是死亡陷阱他也一定會來。或許他和她一樣,正在暗處小心地觀察,又或許……陸小風的眉頭一點點蹙起,希望不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纔好。

蕭唯請來了意大利音樂大師作表演嘉賓,但在陸小風眼裡這只是附庸高雅,就像這個男人一樣,華麗的人皮下是顆腐爛的心。

燈光暗了下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臺上的表演吸引了去。陸小風眯起眼,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一直沉睡在身體裡的機敏似乎在這一刻被喚醒,眼睛透過黑暗也能摸清旁人的神情。

忽然,陸小風捕捉到白非的身影,他身後還跟着兩個人,快速地隱出宴會廳。陸小風仔細想了想,從那裡出去正好有出口通往花園後方。

陸小風直覺要跟去看看,見廖可巖正專注於表演,便悄悄從人羣中退了出去。

這個時候的花園裡沒有人,大家都集中在宴會廳,夜裡的冷風很大,加上這是半山,許多裝飾的蠟燭被吹滅了燭火,取暖的篝火也呼啦啦地朝一個方向倒。陸小風往後花園摸去,越是黑暗越是安靜,越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劇烈得能撐破耳膜。

突然她聽到前面有人說話的聲音,雖然離她還有一段距離,但她還是謹慎地止住了腳步。

那裡到底是誰?依照身影來看有五個人。憑藉月光看不清面孔,風太大也聽不到具體說了什麼。但依稀可以判別說話的有兩人,其中一人較爲激動,因爲大部分的聲音只有這個人,而另一個人的聲音就聽不太到了。

那個聲音有點熟,好像是……柯迪。

陸小風瞬間緊張起來,血管裡冰涼的血液以極緩的速度流動。

雖然聽不清聲音,但陸小風感覺到雙方起了爭執。柯迪向來冷清,剛跟他認識的人都會被他冰塊一樣的性格嚇到,以前他、蒙紗、程冰三人,程冰是最容易火爆的脾氣,陸小風比他好很多,但也比不上柯迪。

過不了多時陸小風隱隱看到雙方開始有了些肢體上的摩擦,三個人圍着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好像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被圍着的人肯定是柯迪,而另一個……恐怕是蕭唯了。

從以前到現在,只有蕭唯那張嘴能把柯迪冷鐵一樣的神經挑撥得像是被岩漿燙過,更何況現在柯迪對蕭唯恨之入骨。

眼看着打鬥的跡象越來越明顯,陸小風忍住衝動繼續躲在角落。

然而打鬥越來越激烈,看上去不像是鬧着玩的,柯迪雖然厲害,但白非更是狠角色,再加上三打一……卑鄙。

眼看着柯迪被圍困,陸小風無法再忍耐下去。身體的發動像是本能,看準時機,從最小的角度切入打鬥中,不要蠻鬥,這些人的力氣足以讓她骨頭爆裂。陸小風猛地朝攻擊柯迪的那個人肋骨一擊,哪怕骨頭不斷,也足以使那個人痛上一陣,隨即完全沒有停頓,轉身旋風一般回踢向身後正欲向揮拳的人。白非正在和柯迪纏鬥,陸小風如箭一般快到讓人看不清身影,待人回過神來,她的手肘已經貼在蕭唯的臉側,手肘揮過帶起的風凌厲地劃過蕭唯的臉,但他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眼神淡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反倒是柯迪在身後訝異地喚了她一聲:“陸小風?你來做什麼!”

陸小風沒回答柯迪的話,她只是盯着蕭唯淡定的臉,她也沒想過要從他臉上找到什麼類似震驚的表情,冷冷地說:“差不多就適可而止。”

“這不是陸小姐嗎?”蕭唯這時候故意露出個驚訝的表情,“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鋼琴演奏太無聊?也是,好像陸小姐以前就不怎麼喜歡這種高雅的藝術。”

這個人說話真是越來越矛盾,陸小風覺得可笑:“蕭先生怎麼知道我以前就不怎麼喜歡這種高雅的藝術呢?”她不想再跟他演這出明知故問的假戲。

“陸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叫什麼來着?”蕭唯一副苦惱的樣子看向白非。

白非已經和柯迪停了下來,這時他嗤笑道:“好像是叫蒙紗。”

蕭唯恍然大悟道:“哦,對了,蒙紗,想起來了。不好意思,我這些年記性不太好。”

陸小風正想說你不要再裝了,不料聽到蕭唯繼續說:“我好像記得跟那個女人五年前見過最後一面,後來她就失蹤了,不知是死是活。如果她早聽我的勸大概就不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了。”蕭唯薄脣一勾,鏡片映着月色反光,像極了吸血鬼,可他嘴裡卻還在溫柔地感嘆,“也難怪,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又親手槍殺了自己的丈夫,拿槍的右手也被廢了,尋常人早就瘋了。”

陸小風的臉瞬間慘白如鬼,那被埋在心底的傷疤被這個人三言兩語地撕開,她的胸口疼得差點窒息。但來之前她就知道,這次的見面絕不會好過,若不是做了萬全的心理準備,她是不會站在這裡的。

“夠了,蕭唯,真正的殺人兇手是你!……”

柯迪被兩個人駕着,白非上來就是一拳:“說話注意點。”

陸小風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鎮靜,蕭唯要裝,她不裝了,這個遊戲她沒興趣玩。

“三番兩次要把我逼出來,到底有什麼用意?我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蕭唯!”

蕭唯迷茫道:“金毓不是說過了嗎,想要找你簽約出版,難道她沒有說清楚嗎?”

“不要再裝了,我覺得很無趣。”陸小風不想跟他廢話,“你千方百計把蒙紗找出來到底要做什麼?如果只是跟我有關,請你放了無關的人。”

“千方百計?”蕭唯玩味地把這個詞唸了一遍,好笑道,“蒙紗是我什麼人,我爲什麼要‘千方百計’地把她找出來?這個人長什麼樣,我都記不清了。”說完低頭朝陸小風笑了笑,明顯的不屑。

“難道說你以爲我對那麼個小情人還有眷戀?”

情人這個詞聽着真是刺耳,陸小風裝作沒聽到,說:“你不是恨我嗎?”

“恨?哈哈。”

莫名的,蕭唯大笑起來,四周除了風聲唯有寂靜,他的笑聲在這片黑暗中顯得尤爲可怕。

笑聲漸止,蕭唯突然正色道:“她不值得我浪費這麼重要的感情。”

陸小風閉上眼,摘下眼鏡,再次擡頭睜眼:“你真是越活越幼稚了,自欺欺人的話還是少說點好。”

她摘下眼鏡的瞬間,蕭唯的眼底有什麼一閃而過。

他沒有接應陸小風的話,突然莫名其妙地對着空氣說:“說了那麼久,那邊的朋友是不是可以出來了。”

陸小風一愣,額頭突突地跳。

她順着蕭唯的視線回頭看,夜色下,草叢中一陣晃動,隨後從陰影裡慢慢走出一個人。

陸小風看清那人的時候,心跳都要停止了。

蘇致若一身白色禮服站到月光下,他的臉和他的衣服是一個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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