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風回到家的時候, 蘇致若正坐在陽臺上不知道在做什麼,家裡沒有開燈,電視機卻在獨自播放, 可一進門撲面而來的沉默。
“我回來了。”陸小風一邊脫鞋, 一邊打開燈。
陽臺上的人過了一會纔有反應, 蘇致若站起來, 他倚靠在門框旁, 身後是一片夜色,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我有點不舒服,先休息了。”陸小風很累, 沒有力氣多說什麼,拖着腳步打開房門。
“等一下。”
陸小風回過頭:“有事?如果有事, 能不能明天說, 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
蘇致若從陰影裡走出來, 神色有些拘謹:“我準備了晚飯,吃完再休息吧。”
“不了, 我真的很累。”
蘇致若攔住她,堅持說:“再累,飯還是要吃的。你應該還沒吃過吧,我看到他沒有送你回來。”
“我今天沒有胃口,不好意思。”陸小風揉了揉太陽穴無力道。
“不就是去見個廖可巖, 幹什麼搞得這麼累?”
“……暈車罷了。”
蘇致若剛要開口, 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 他不耐地接起電話:“喂, 嗯……嗯, 現在?好。”
他捏着手機皺了皺眉:“有任務。”
“那快去。”
蘇致若動作迅速地換好衣服,可臨走前拉住陸小風一字一句地關照:“記得一定要吃飯。”
陸小風被他意外認真的表情搞得不忍再拒絕:“知道了, 吃了再休息。”
蘇致若還是不太放心,臨走時回頭看了好幾眼。
當屋子裡只剩她一個人的時候,全身的精神氣一下子被抽空,身上所有的地方都開始發疼,右手腕處灼燒一般的疼痛感讓她的手一直處於抖動的狀態,面對一桌子的飯菜她根本無法下手。
手機鈴響了,陸小風一看,屏幕上閃動着“妖孽”兩個字。
“吃了嗎?”
陸小風忍不住想笑,他是不是算準了她吃不了:“正要吃。”
“沒胃口就少吃一點,剛纔忘記說了這次的任務可能又要好幾天,你一個人不要頓頓吃泡麪。”
蘇致若說得一板一眼,搞得陸小風覺得自己像是接受教導主任訓誡的小學生:“你今天怎麼特別會嘮叨。”
蘇致若突然沒了聲音,片刻後急吼吼的辯白:“……我是擔心我一不在你又把家裡搞得跟垃圾場一樣……還是要吃飯,掛了。”
陸小風再次端起飯碗,深深吸了口氣,拿起筷子開動,剛纔一直積鬱在胸口的陰霾好像被他一吼突然清明瞭不少。她突然很感謝蘇致若住在這裡,至少不用她一個人面對冷冷清清的房間,他說的對,飯還是要吃,吃飽了才能思考,思考後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蕭唯,他終於回來了。
部署了再多都抓不住他的把柄,在最後關頭仍然有辦法把罪名推脫得一乾二淨,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男人,爲什麼回來?
蕭家是除卻曾家、謝家、南宮家、倪家另一大家,但之所以沒有被列爲四大家族之一是因爲他的□□背景,就算這些年來蕭家老頭一直致力於漂白家族產業,但仍然無法完全抹去這塊烙印。尤其是五年前蕭唯的事發生後,他不得不再次出山動用以前的力量把自己的孫子從水火之中解救出來。這也同時暴露了蕭家和□□勢力並沒有完全脫離關係。
陸小風在本子上寫下蕭唯這兩個字,力道深得白紙當即劃破,她又在這個名字旁寫下廖可巖,兩個名字之間畫上一個連接符,他們倆是表兄弟。那麼蕭家老頭就是廖可巖的外公,這麼想來以前蕭唯確實跟她提過有一個一直在國外留學的表弟,現在知道這個人就是廖可巖。
嚴隊上次說過蕭唯那邊開始有動靜,以她對蕭唯的瞭解這個男人絕不是輕易罷手的類型,可巖的公司八成和他脫不了關係。今天廖可巖說他們兄弟感情很好,那他是不是知道蕭唯乾的勾當,還是他也有問題?
蕭唯,只是一想這個名字她就覺得心痛,就像針球在她心上滾了一遍。
書桌的日曆上唯有在一個數字上畫了紅圈,在黑色之中透着血乾涸後的質感。
今年的那個日子又快到了。
陸小風把日曆拉到面前盯着那個紅圈,左手用力握住右手的手腕。
“你是陸小風。”陸小風一把將桌上的紙撕碎,“你不是蒙紗。”
蒙紗認識蕭唯,陸小風不認識蕭唯。
這次是一起地下賭莊的案件,他們前期已經暗中調查了許久,在摸清楚對方的底細後決定埋伏行動。蘇致若因爲上一次的失手事件原本不應該那麼快再次介入逮捕行動,但嚴隊堅持帶上他。對方是一羣慣犯,行事很謹慎,從不固定在一個地方聚賭,這次的地點也是線人暗中舉報,嚴隊特意在外圍暗暗佈下層層警力,確保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蘇致若行動中少有的沉默寡言,遇事格外冷靜,哪怕面對對方突然的反擊也表現得乾淨利落。
蘇致若回到局裡連夜審訊了嫌犯,第二天交接班,他交代完畢後迫不及待地抓過車鑰匙就往外跑。
關均庭看到他匆匆忙忙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看來這小子真沒有受到那件事的影響。”
嚴隊正在看那報告,聽到這話後說:“他是越挫越勇型,很可貴。”
天邊剛魚肚白,街上還沒有什麼車,蘇致若很快回到家。他在家門口深吸一口氣,陸小風這個時候應該在正抱着電腦寫東西,蘇致若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按住心臟的部位等心跳減速後纔開門進屋。
然而,客廳裡並沒有預料中的身影,再看看陸小風的房門緊閉着,大概還在睡。蘇致若洗了個澡回房睡覺,幾天來高度精神集中讓他很是疲憊,不一會就墜入蘇州雲裡,這一覺足足睡了一整天,等他醒來時外面已經黑了。
蘇致若起牀出去,卻發現客廳裡依舊空蕩蕩,陸小風的房門依舊緊閉。蘇致若試着敲了敲門:“陸小風?”
等了會,裡頭沒有迴應。
蘇致若看看天色又看看客廳餐廳都沒人動過的樣子,他隱隱覺得不對,急忙拿出手機打給陸小風,過了一會,陸小風的房裡傳出了她那驚悚的鈴聲,鈴聲響了很久,就是沒人接。她一定在房間裡,蘇致若突然記起那天夏琪臨走前對他說的話。
“過些日子就是她丈夫的忌日,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很不正常,最典型的症狀是突然大病一場,而且情緒很不穩定,你最好留心一下。”
“陸小風!”
門是從裡面鎖上的,蘇致若用力拍打着房門,可裡頭一點點動靜都沒有。他當機立斷地撞門而入,屋裡一片漆黑,空氣中是長久沒有通氣的悶味,蘇致若眼睛適應了下黑暗,很快看到牀上躺着的人。
“喂,你怎麼了?”
蘇致若在牀邊蹲下,打開牀頭燈,陸小風整個人跟蝦米似的蜷縮在被子裡,眉頭緊蹙,嘴脣不自然地紅着,臉色難看得要命。
陸小風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睛裡像是鍍着一層膜,朦朦朧朧,她有氣無力地說:“你撞壞了我的房門。”
蘇致若摸了摸陸小風的額頭,手心的溫度滾燙,她整個人都在發冷,身上卻很燙。
蘇致若忍不住急道:“我就出去了幾天,你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
陸小風的眼神沒有焦距地看着前方,每說一個字都呼出滾燙的熱氣:“沒事,你不用管。”
蘇致若看到牀頭邊是散落的藥片,水杯裡早就沒水了,地板上還有滾落的體溫表。
“不行,得去醫院。”
“不要。”陸小風往被子裡縮了縮。
蘇致若用手撥開她的額發,耐下心勸道:“聽話,我帶你去醫院,只要掛上瓶子很快就不難受了。”
陸小風意外地執拗,把頭蒙進被子裡:“不要,不去,你出去。”
蘇致若氣急:“陸小風,你想這樣燒死嗎?”
“呵。”陸小風突然笑了笑,蒙在被子裡的臉上是無盡的悲涼,“死不了。”
房間裡陡然沉默下來,蘇致若抿緊脣線,冷着臉突然站起來,隨即把陸小風連人帶被子一同抱了起來。
陸小風終於把頭露出來,費力道:“你這是做什麼?”
蘇致若理都不理她,大步走出房門。
“放我下來。”
蘇致若繼續走。
“蘇致若,放我下來。”陸小風第一次對他大聲。
蘇致若愣了下,站在玄關前找鑰匙。
陸小風一陣暈眩,頭昏眼花地靠在蘇致若身上,但嘴巴上仍舊倔強:“我不用你管,只要再睡一覺就會沒事了。”
蘇致若停下來,似乎是咬着牙說:“以前沒有我的時候,我不管你怎麼折騰自己,但現在我絕不會放任你這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