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風很無語地看着夏琦快速竄進門,小心地關上門,然後對着她摸着下巴、挑着眉毛賊兮兮地笑,就是不說話,陸小風搖了搖頭,無力地坐到沙發上說:“你這是幹什麼?”
夏琦一下子衝上來捂住她的嘴巴:“噓,別說那麼大聲。”她朝那扇緊閉的門張望了一眼,“那人在裡面?”
陸小風翻了個白眼,扯開她的手說:“不在,還沒下班。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一聽人不在,夏大小姐立刻放開陸小風,跟在自己家一樣手提包往邊上一擱,拉開了架勢,一本正經地說:“你這樣不好。”
“什麼?”
“你沒有主動跟可巖坦白你跟人同居對吧?”
陸小風一皺眉,敏感道:“不是同居,我只是出租空房間。”
夏琦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這個女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麼精明、幹練、能力、氣勢,通通丟得一乾二淨,終日裡埋頭小說也就罷了,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紀擺在那裡,雖然她自己也還沒解決終身大事,可她有這份心思,陸小風沒這個概念,她無所謂!身爲她最好的姐妹及最有力的後盾,她怎能眼看她在“婚姻大事”大事上犯錯,難爲她出差一回來就向廖可巖打聽他們的進度,沒想到竟然聽到他平淡地問了句:“她好像有一個男租客,你知道嗎?”她嚇得差點腦袋短路,她確實知道有這麼回事,但是聽可巖的語氣像是陸小風沒有主動坦白,這“被發現”的罪名可就大了。她不敢說太多,只好含糊地說她最近出差很忙,不太清楚這件事,但一掛電話夏大小姐果斷地認爲這個問題有待好好解決,並且要乾淨利落,不能落下把柄,陸小風自己要糊里糊塗,她可不能讓她就這麼糊里糊塗。
於是,夏琦循循善誘:“好好,可是你怎麼沒跟可巖說呢?”
“有什麼好說的?”陸小風瞪着眼睛奇怪道。
“你和可巖是什麼關係,雖然可巖這個人不會把這種事拿來刁難你,可你自己得注意啊。還有,我上次聽你說這個人是警察什麼的,這世道一個警察頂一個流氓,且不說他的身份問題,他還是個不講理的男人,你怎麼能……”
陸小風淡定地走到廚房給某位正處於情緒激動中的小姐衝了杯可可,然後拿出銀色的勺子攪拌好遞到夏琦面前,夏大小姐驀然禁了聲。
夏琦端起咖啡杯,用兩根手指夾起銀勺仔細看了看,不太確定地問:“這個是你新買的?”
“算是吧,上次去超市看到,那個人說家裡以前那套破了角太難看,就買了新的。”
“那個人?”
“就是我的新房客。”
夏琦張大了嘴巴,眨巴了下眼睛無話可說的樣子,過了會又指着杯子問:“你剛纔是不是把這些用溫水擦了一遍?”
陸小風點點頭:“是啊,他說這樣更衛生,家裡的餐具現在也都是放在消毒櫃裡。”
夏琦目瞪口呆地看着喃喃自語的陸小風,其實從剛踏入房門的一刻起她就有種怪怪的感覺,確切的是什麼呢,她又說不出來。是了,房間太乾淨了,乾淨得空氣中都似乎有消毒水的味道,沒有了泡麪味,走路不需要小心翼翼怕踩到地雷,沙發上也不用自己清理出一個空間才能坐下……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陸小風變了,她終於意識到那種古怪的感覺從何而來,問題出在陸小風身上。想當初陸小風一夜之間把自己顛覆性轉變,差點連她都以爲她瘋了,嚇得她不敢認,但現在有什麼不一樣了,她的感覺不會錯——陸小風,她,在,恢,復,正,常!
陸小風縮了縮脖子,她怎麼覺得夏琦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有點像她盯上了新出品的什麼名牌的包包,欣喜若狂中帶點緊張不安。
夏琦一拍掌,扶正陸小風的肩膀,眼眶微熱,感慨萬分:“終於,終於讓我等到這一天了,慢慢來,慢慢來,總有一天會變回去的。”
“你在說什麼呢?”陸小風推了夏琦一把。
“啊!”
這個力道剛剛好,夏琦的手一晃,可可濺了出來,夏琦被燙着本能地鬆手,杯子連帶着盤子掉在了茶几下的地毯上。
“對不起,我不小心的……”夏琦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又不知所措地四處尋找毛巾。
陸小風第一時間衝到廚房拿來乾的抹布,可已經來不及了,褐色的液體被白色的地毯吸附進去,留下一塊醜醜的印跡。
完了。
這是陸小風腦袋裡鞭打出唯一一個詞,緊接着是蘇大爺前些日子撂下的狠話:“這地毯可是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訂到的,你給我小心點,絕對不能弄髒了!”
夏琦擔心地看着陸小風瞬間變了的臉色,她尷尬地低下頭,這一下子又是一聲尖叫:“啊!我的裙子!完了完了,這可怎麼辦,洗不洗得掉啊。”
陸小風立馬回神,看到夏琦抽着紙巾拼命擦着她那條不知是哪個名牌的粉色短裙,趕緊把她推到自己房間裡去,拿出一條牛仔褲說:“快,你先換我的牛仔褲,脫下來送去幹洗,應該沒問題的。”
夏琦瞄了眼客廳裡的狀況,問:“那你的地毯……要不要也去幹洗一下?”
“我收拾一下,你先換吧。”
陸小風看了看時鐘,立即抓了抓頭髮,真的完了,這個時候蘇大爺肯定已經在回家的路上,她的速度得快!陸小風摞起袖子,飛快地清理事發現場,杯子洗乾淨,盤子放好,然後搬開茶几,把地毯抽出來!
“你在幹什麼?”憑空的冒出來一個含着薄怒的聲音。
“喝!”
陸小風嚇得倒抽一口冷氣,正半跪着的腿差點就這麼跌在地上,她閉上眼睛苦下臉,懊惱地轉過身剛想開口解釋,可一看到蘇致若那張比早上更黑的臉,她腦袋裡的說辭立刻飛得乾淨。
蘇致若自然是把眼前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視力可是超5.3,所以,當他看到他心愛的手織白色地毯被人□□成斑點狗的德行時,那簡直是怒火中燒,柴火都不用加火勢就三級跳。
本來這也不是一件特別大的事,髒了拿去幹洗一下就行,蘇致若雖然潔癖但還不至於蠻不講理,買來的東西總是要人用的,人用過哪有不髒的道理,他撂下狠話的時候也不過是提個醒。可是,今天不一樣,他原本就已經在家門口徘徊了好一會,糾結於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陸小風。昨天他絕對不正常纔會說了那些話,那個女人一定在心裡暗暗嘲笑他,該死的,他蘇大爺的形象就這樣毀於一旦。可明明應該很討厭纔對,爲什麼他偏偏只是覺得煩躁,莫名的煩躁?想到那個女人的臉就有種火憋在心裡,然而就是這樣還是會忍不住在腦海裡浮現出她昨天微笑的樣子。因爲一個沒品位、沒涵養、沒相貌,生活得跟一坨爛泥一樣的女人煩躁,說出去都要笑掉大牙,蘇致若覺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明天必須買點艾草泡個澡。
就在這種非正常狀況下,蘇致若目睹了原本不會讓他抓狂,可現在他受不了一點點刺激,頓時爆發了。
陸小風嚥了口口水,“惶恐”地試探着說:“你先聽我解釋……”
“解釋?”蘇致若笑了笑,把包甩在地上,走到陸小風面前,頭頂的吊燈白色的光線奇異地在他臉上劃過一個清晰的輪廓,眉目精緻,笑容尖銳,他對着那張素白平淡的臉說,“我讓你不用接送,你好好呆在家裡也不安生,非要弄出點事,飯不會做,打掃不會打掃,除了會拿着小強威脅我,你還會什麼?”
“我……”
陸小風剛要說什麼,蘇致若又打斷她:“你爲什麼要這個樣子?你看看你自己,你的頭髮,你的臉,你的打扮,還有你的工作,你能不能活得有點目標,有點動力,生活不該是被混過去的。你讓我不要放棄,堅持自己的理想,可是你呢,你的理想是什麼,你能不能活得積極一點?”
“夠了!”
陸小風一愣,蘇致若也是一愣,這個怒吼是從後面發出來的,夏琦實在是忍不住了,她快要被這個男人的話氣炸了。她原本還尋思着陸小風的這些小小的改變可能是由於新房客帶來的,這麼想她也不打算勸陸小風退了那個人,可聽聽這人說的都是什麼話。
“你算什麼東西敢對小風說這種話。”夏琦氣得雙手叉腰,眼睛裡都冒出了火。
陸小風眼前閃過彗星撞地球的壯烈景象,連忙跑過去拉住她,壓低聲音說:“小琦,沒事,你先回去。”
“你想把我氣死嗎?”夏琦甩開陸小風,在她腦門上狠狠一拍,指着蘇致若的背影說,“你就是這樣生活在這個人的淫威之下?我的天,太可怕了,陸小風,你的腦子是不是壞了,你怎麼能這樣忍氣吞聲?你知不知道你不出聲,別人就騎到你身上了!”
“這位小姐。”蘇致若轉過身去,極其淡漠地說,“這是我家的事,你不用插手。”
“你家裡的事……”
夏琦瞪着蘇致若那張臉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她死勁眨了眨眼,沒看錯,這張完美無缺的臉,這張還被她肖想過一番的臉,正是那個“強哥”警察的臉。可爲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裡,他就是陸小風口中的警察房客?難怪這丫頭死活不肯告訴她對方具體是個怎樣的人,看人不能看外表,古人說“人不可貌相”道理真真的,都說越是美女越是毒蠍心腸,男人也不例外,她丫的真是看走眼了,這個男人就是個極品。
夏琦已經被蘇致若氣得七竅生煙,把看到美男的粉紅色泡沫一掌拍沒,這個男人腦子也肯定壞掉了,他難道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嗎?夏琦面目猙獰地就要衝上去,看上去是要抽蘇致若兩嘴巴子,陸小風眼疾手快死死地拉住她拼命安撫道:“他最近有點不順心,我能搞定,你回去吧。”
“陸小風!”夏琦大吼一聲,兩隻眼睛冒出的火眼看就要燒到陸小風身上,“他知道什麼?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就這樣對着你指手畫腳,你不覺得不公平嗎?還有你。”
夏琦對着蘇致若的背影咬牙切齒地說:“這位先生,你的紳士風度在哪裡,你還算男人嗎,你爲什麼要對一個靠自己能力寫書吃飯的女人說那樣沒有水準的話?小風爲什麼這麼生活,那是她的事,她有她的理由,你又憑什麼插手指責。你以爲一個女人願意三十歲了還住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沒有什麼朋友,沒有自己的愛情,沒有穩定的工作,沒有……”
“夏琦!”
被叫到名字的人被激得一怔,喉嚨裡的話無意識地嚥了下去,她轉過頭正好看見陸小風冷下來的一張臉,夏琦腦袋一暈,一下子慌了,她很久沒看到小風露出這副表情了。
夏琦立馬露出小媳婦的表情可憐兮兮地湊上去:“小風,我錯了……”
陸小風今天不吃她這一套,木着臉打開門送人:“這是我的事,我會處理,你先回去吧,過兩天我聯繫你。”
夏琦泄了氣,拿起手提包,拎上裝裙子的袋子,臨走前狠狠剮了蘇致若一眼,走到陸小風身邊時哀怨地瞅着她,陸小風垂下眼,叮囑了一句:“可巖那裡不要多嘴。”
夏琦走後,屋裡徹底安靜了下來。
陸小風悶聲不響地蹲下來把弄髒的地毯卷好,對還站在一旁的蘇致若平靜地說:“我會拿去幹洗,如果還沒吃晚飯就等一下,我去給你下碗餃子,你先回房……”
陸小風突然被人從地上拉了起來,蘇致若的臉近在咫尺,他板着臉,眼神有些可怕:“我不會道歉的。”
陸小風推了推眼鏡,給出了一個常見的笑容,說:“沒關係,我朋友說的話你不用在意,她這個人就是這樣,氣頭上什麼話都會亂說。”
“我不會道歉的原因是因爲我剛纔說的都是真心話。”
在剛纔的某一刻,蘇致若忽然對自己煩躁的原因有了模糊的意識,沒錯,他就是討厭看到她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順着他,對誰都很好,其實只是害怕麻煩,總想着息事寧人,把自己憋在屋裡每天裝傻的樣子。
她不是不會真心的笑,只是她不願意,如果她願意,她也可以笑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