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蘇致若的強行逼迫下,陸小風膽戰心驚地開着他那輛比她那套房子還貴的跑車,顫顫巍巍好不容易纔開到了醫院。等到了病房後,她已經緊張出一身的汗,蘇致若不解地看着她:“今天很熱嗎?”
陸小風猛喝兩口水,懶得理他:“我覺得熱。”
陸小風服侍好蘇大爺早飯,便開始自己的工作,她已經欠稿多日,編輯只差沒拿刀殺到她家,無論如何得把新故事的大綱寫好。
可寫着寫着,她想起一個問題,便問蘇致若:“你爲什麼當警察?你媽媽似乎很反對你幹這一行。”
據她觀察,蘇致若的家境富裕,不存在找不到工作的問題,而且家裡本身也反對他幹這個比較危險的工作,其實他這個人看上去也不像是當警察的,哪有警察長得像他這般貌美如花,但舉止流氓。
“你看不起當警察的?”
蘇致若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反問道,其實他這麼多年來沒安安分分找過一個女朋友,是有原因的,首先他不喜歡看着他的臉犯花癡的女人,其次他厭惡那些個總是想讓他買東買西的女人,最後他最最痛恨那些女人老問他爲什麼不繼承家業,反而去做小警察,好像當警察很掉他的身價,他認識好些女人都逃不過這前三個類型,所以蘇致若對找女朋友一事比較排斥。只是他沒想到陸小風也是這樣的女人。
陸小風疑惑地從電腦前把頭擡起,看到蘇致若冷漠地看着她,她沒料到蘇致若會是這樣的反應,她好像壓根沒說她看不起他當警察吧。
陸小風想了想,斟酌了措辭:“我從來沒有看不起當警察的,這個職業很好,我也覺得,你適合這份工作。只是,父母總是爲子女擔心的,你應該是你家的獨子,如果家裡沒人涉足這行,很少有父母願意把孩子送到警隊裡去。”
蘇致若原本黯淡的眼神在聽到陸小風這句話時驀然亮了起來,像是在確認她這番話的真假,蘇致若抓住重點,又問了遍:“你覺得我適合做警察?”
“你槍法那麼好,不做警察,有點浪費人才。”陸小風還是很實事求是的,對事不對人。
蘇致若像是第一次認識陸小風一般,他看了她半天,微微側過臉,輕笑說:“我第一次聽人這麼說。別人總說我不適合這一行,我偏不信邪。”
他的側臉露出好看的曲線,隨着那抹輕笑,臉上的神采都被點亮了。
蘇致若將左手墊於腦後,看着陸小鳳說:“你也看到了,在我媽眼裡這是一個很沒出息的職業,不如幫家裡做生意,他們總以爲能給我鋪平光明大道,我不稀罕,我們家也不缺我賺錢,但是,我很滿意現在的狀態,這纔是男人該乾的。”他笑起來的時候脣邊有個小小的梨渦,在這張白淨的臉上惹得人心癢癢。
陸小風突然覺得這妖孽太晃眼,不着痕跡地移開視線,說:“我猜,是不是還有人說你這張臉太……陰柔,不適合做警察?”知道說漂亮這男人會翻臉,她立刻改了口。
“哼。”蘇致若冷笑一聲,“我蘇大爺陰柔?誰敢這麼說,看我不廢了他。”不過,他確實爲此陰鬱了兩年,那時候就是拼命練家子,決不能被那些個人嘲笑他是個頂不住的小身板。
無奈他長得太漂亮,這對一個男生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即便現在流行中性美,但蘇致若很討厭自己這張漂亮得過分的臉,他喜歡把自己打扮得帥氣出挑,但他要的是帥氣,是有型,不是漂亮,所以他儘可能做出各種兇狠的表情,舉止也儘可能粗魯,可就是這樣,女人們見到他還是喜歡興奮地誇讚他漂亮。
陸小風看着他氣呼呼的樣子,心中忍不住柔軟,也許他真的很小心眼,也真的很欠抽,更是真的很妖孽,但她喜歡他這股子由內散發出來的男人氣概。
都說人不可貌相,這是對的,誰能相信一個長着明星臉的男人其實是一個揣着槍四處搏殺的刑警。
“我當警察除了喜歡,還有一個理由。”蘇致若的目光一下子放得很遠,像是記憶起什麼美好的人,美好的事,“因爲一個人,她改變了我一生。”
陸小風眼皮一跳,心中不由一緊。
正當蘇致若要開口繼續時,門口進來兩個人,爲首的那個大笑着對蘇致若說:“小子,看你那小胳膊,又受傷了吧。”
蘇致若立刻眉心打結,他自認爲與歹徒搏鬥時失足從平臺摔下來受傷本就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可偏偏他的兄弟非要火上澆油,一波一波幸災樂禍地來看他,看得他內火越來越旺,偏偏嚴老大不讓他出院,堅決地讓他休養。
許石拎着個水果籃走了進來,後頭跟着的是嚴正,他看到陸小風時眼裡閃過詫異,像是沒料到她還在這,又迅速帶過,朝蘇致若打了個招呼,說是和許石剛好在樓下碰上。陸小風快速起立,默默靠到一邊,讓出位子,然後想找個空隙遁了,誰知石頭大哥眼神堪比豹子,右跨一步,攔在了陸小風身前。
許石覺得這女人有點意思。爲什麼有意思呢?因爲她出現在蘇致若身邊,誰都知道蘇致若就是顆無懈可擊的鐵蛋,蒼蠅蜜蜂都沒法找着那條鑽進去的逢。要不是他深知這小子不可能是同志,他還真奇怪這麼個要貌有貌,要才(財)有才(財),雖然有點讓人難以忍受的小毛病,但並不妨礙他找女朋友。這些年,他就沒見過有人能近蘇大爺的身,就連那個葉大小姐聽說也還徘徊在朋友的初級階段。可現在這個女人又是誰了呢?
有意思,真有意思。許石一雙眼睛比蘇致若媽媽那雙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探照燈打量得舒坦了,便開口問了:“你是……?”
陸小風不敢擡頭,細聲細氣地說:“我是……蘇致若的……朋友。”
“呵呵,小子,我怎麼沒聽你提起過這位……女朋友?”許石壞笑一聲,朝病牀上的蘇大爺擠擠眼。
蘇致若知道這傢伙想要看他好戲,故意找上陸小風的岔,於是施施然開口:“她是不是我女朋友,礙着你了?”
他沒肯定,也沒否定,就這麼故意吊着許石的胃口,看他還敢不敢看他好戲。陸小風站在一邊瞄了眼他那大爺似的表情,感嘆她真是命苦,又被這人拉下水當了把羣衆演員,希望這位大哥不要當真纔好。
許石更驚訝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朝那過目就能讓人忘記的女人又看了兩眼,這女人何許人也,沒讓蘇大爺急急撇清關係,還說了這麼個曖昧的答案。
不過,他石頭大哥也不是吃素的,許石一吸鼻子,把花籃朝地上一擱,說:“行,你有了女朋友得意了呵,有人照顧你那受傷的胳膊舒坦吶……看我剛出完任務就趕回來看你,想給你捎個好消息,罷了,你既然這麼自在,知不知道也無所謂了,都說這蒙紗……得,算我沒說。”
此話一出,當場三人齊齊變了臉色。
嚴正飛快地朝陸小風看,見她也正警覺地看向自己,兩個人都是迷茫,又立刻各自鎮定地恢復原狀。只有蘇致若聽後先是一眯眼判斷真假,隨後狐狸眼猶疑片刻,帶着笑意跟許石打起了哈哈:“老哥,你看我受個傷夠憋屈了,老大和這破醫院都不讓我出院,您忍心讓我心裡頭還要受屈?”
許石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看你叫我聲哥,我就告訴你吧。”許石話音一轉,可是略有猶豫地朝陸小風看看,陸小風善解人意地走了出去。
“對不住啊。”許石朝陸小風揮了揮手,等她一出去,立刻湊到蘇致若耳邊,故意神神秘秘地壓低了嗓音說,“柯迪轉回隊上了。”
“嚴隊還不知道吧。”許石轉過頭對嚴正說,“柯迪剛調回來沒兩天,估計過兩天就會來找你。”
嚴正花崗岩一般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他沉吟了下,問:“他怎麼又調回來了,那邊幹得不好?”
“不是,聽說是自己主動申請的。我剛回隊裡時碰到他,也沒來得及細問,不過,”許石衝蘇致若擡了擡下巴,“別說哥不記着你,我見了他沒寒暄幾句就問他有沒有蒙紗的消息,你猜怎麼着?”
蘇致若隱忍着不去抽打這臭石頭不厚道的嘴,傾身上前問:“怎麼了?”
許石惡劣地哼哼兩聲,吊足了三個人的胃口,才慢吞吞地說:“應該是沒死。”
蘇致若怔了怔,操起枕頭就往那張石頭臉砸去:“去你媽的,死沒死還用你說。”
“你這小子。”許石反應靈敏地擋過暗器,“她是死是活可是連嚴隊都不知道,這可是天大的消息。對吧,嚴隊。”
“嗯。”嚴正含糊地應了聲,琢磨了下,問,“柯迪怎麼知道的?”
“說是有此出任務,恰好碰上了蒙媽媽,私下裡接觸了下,大媽本是一點都不願意透露的,可柯迪畢竟是她女兒老同事老朋友,只好稍微露點口風,說她女兒活着,只不過活在哪個旮達,她也不知道。但總算知道人活着,就是好事,你說對不對。”
“他太冒險了。”嚴隊板着臉,看上去很生氣,卻壓低了聲音說,“蒙紗母親還在保護期,這很危險。”
說到這,許石也變了臉色,可想想又覺得過了這麼久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以柯迪的個性應該很小心,再說……過了這麼久,那邊要有動靜不會等到現在。”
“那傢伙什麼事做不出,多半是傷了元氣,現在在養精蓄銳……”嚴隊說到一半打住,眼底一沉,方正的臉越發剛硬,“這個話題到此爲止,上頭有過指示,不得擅自談論。”
三個人一陣沉默,蘇致若靠回牀上,眉頭蹙着,不過他沒再說什麼,有些事能說,有些事提都不能提,他明白。想當初跟嚴隊的時候,他不知道試過多少次軟磨硬泡地想從那張鐵嘴裡撬出點什麼,可嚴隊當機立斷地給他下了規矩:蒙紗的事,提都別提!
關於蒙紗的那個案子,上頭確實下過封口令,也只有當時經歷過的人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多數人只是捕風捉影,卻也鬧不明白當初究竟怎麼了。嚴隊那時候的態度堅硬得令人生畏,好像誰提就跟誰翻臉,蘇致若再大的膽子也沒敢在他面前說這個話題。不過,過了兩年,嚴隊的態度便鬆了點,有時候無意中提起,嚴隊雖什麼都沒說,可能看到他滿眼的遺憾和後悔,蘇致若猜嚴隊一定知道很多,也一定做過什麼,但蘇致若忍着沒問。
過了會,陸小風被重新叫回到屋裡,卻見三個人不同程度地陷入自己的思緒,想了想,她對蘇致若說:“我去給你買中飯。”
蘇致若嗯了聲,情緒不太好。石頭大哥倒是很羨慕地跟蘇致若咬耳朵:“不錯啊,很體貼嘛。”蘇致若狠狠瞪他。
“我跟你去吧。”嚴正很自然地提議。
陸小風點點頭,拿着包走了出去,嚴正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一前一後沉默着,走進電梯,出了大門,直到穿過馬路,離醫院遠了,嚴正纔開口:“我沒料到你還在照顧他,不然……我一定支開許石。”
陸小風還在隊裡的時候許石還沒調過來,所以他們倆沒打過照面,許石也不知道她的底細。但不管怎樣,他也是緝毒大隊的,這就像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把她引爆了。陸小風不論面子上多鎮定,心裡還是覺得藏了隱患。
嚴正見陸小風不說話,便接着說:“他剛纔說柯迪回來了,說是碰到你母親了。”
陸小風心裡頭一驚,咬了咬嘴脣沒出聲,她和她媽媽有嚴格的規定,一般都是她聯繫她,直到今年她才透露了她的聯繫方式,她母親偶爾也會主動聯繫她。
嚴正見陸小風低頭不語,輕聲提點:“不論過了多少年,你還是要警覺,那個人……說不定……”
“嚴隊,我們買飯去吧。”陸小風停下腳步擡起頭,鏡片後的眼睛漠然冷靜,“我和這些事已經沒有關係了,你也不應該跟我一個外人說這些。”她並不願再提起那些過往,她只想好好的平靜的生活。
嚴正一愣,剛硬的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但終是把話嚥了下去。
是啊,她好不容易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是他關心則亂,說這些反倒會給她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