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出這話的同時,我發現海子叔的神情也有些異樣,可由於他現在五官都不同於正常狀態下的健康人,我也看不出他所表達的是什麼心情,只能仔細觀察他的雙眼,希望能從中讀懂些什麼。
聽說老爸被不明身份的人從醫院帶走,黃思源就已經很詫異了,現在見海子叔竟然拒絕了我的請求,他忍不住從一旁走過來對海子叔說:“海爸,你現在身體其實恢復得挺不錯,連大夫都說你體質好,依我看只要咱們想點兒辦法應該能矇住其他人,大不了你也學天宇老大找個地方呆着不露面,只要讓大家都知道你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可海子叔卻用力地揮了揮他那粗壯的胳膊,鼻子裡呼着粗氣臉色也有些漲紅起來,好一會兒他才甕聲甕氣地說:“你們不懂、不懂!”
這種話是多麼的耳熟,上次在小朝鮮街當我談起老爸中槍的幕後主謀時海子叔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但他也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不斷重複着我們不懂,現如今在這件事兒上他又說出了這樣的話,我可還真是不能懂了。
看着眼前的海子叔,我心中不斷猜測和揣摩着,不明白他這樣的原因是什麼,難道是因爲老爸中槍這件事兒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理也發生了變化,加上自己又遭遇了死裡逃生的意外,莫非他這是害怕了,不想把自己捲進隨時可能存在的危險之中,但這怎麼可能呢,他畢竟是海子叔啊,他怎麼會害怕,我實在不敢相信!
在勸解和進行了各種計劃都未果後,黃思源也無可奈何地衝我搖了搖頭,看來他也沒法說動現在的海子叔,而我則呆呆地注視着坐在牀上已經將雙眼緊閉身子微微顫抖的海子叔,實在想不通或者是不願意去想他刻意迴避的理由。
從我來到向西街跟在老爸他們身邊以後,海子叔就是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一個人,同時也是與一向很少信任人的老爸關係最密切的兄弟,他曾是那麼的無懼無畏,不管任何事情都以樂觀的心態面對,就好像這世上沒有他害怕的東西似的,對老爸和我他更是不顧一切,連他自己都說過他的命是和老爸聯繫在一起的這種話,我一直都堅信他確實是除了老爸之外最可靠的人,可現在……
我並不想因此在心裡埋怨他什麼,畢竟不管是我還是我老爸都沒有資格要求其他人必須要爲我們付出,但在老爸安危難測的情況下,作爲老爸身邊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他用這種退避的態度來應對一切還是讓我覺得很不是滋味,甚至有種遭到了背叛的感覺正在心裡萌生。
終於在這種情緒的作用下,對老爸和現狀都無比擔憂的我還是忍不住盯着海子叔緩緩地沉聲問道:“海子叔,是不是連你也要不管我老爸和我了,你是怕了還是怎麼了,你能告訴我嗎?就當我求你了!”
聽到我這話,海子叔立刻將緊閉的雙眼睜開了,連那隻眼皮下沉的眼睛也赫然瞪大,眼裡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目光直直地看向我,就好像是被我剛剛的話刺激到了神經一般。
雖然我也覺得自己當面說出這樣的話有些不自然,但爲了證明一些事情,我還是努力不讓自己的眼神避開他的目光,默默地與他對視着,卻覺得自己的眼眶裡有東西正在涌動,我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對海子叔的那種猜測。
此時海子叔的眼睛也變得紅了起來,頭和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嘴脣也在不停地顫動,急促的呼吸使他那健壯的胸肌也明顯的來回起伏,見此情形黃思源趕忙安撫道;“海爸,你現在的身子可不能激動啊,有啥話慢慢說,別急!”
見到海子叔這個樣子,我也有些於心不忍,便只好放輕聲音道:“海子叔,我不管你心裡到底是咋想的,可我想告訴你,身邊這些長輩裡,除了我老爸之外,你是我最親最近的人了,我最相信的也是你,哪怕就算我老爸真出了什麼事兒,只要你還在我多少也能感覺安心!我不是要求你非得爲我和我老爸做些什麼,可我真想聽聽你的想法,起碼可以讓我繼續相信你跟我老爸的那份情義從來都沒變過,要不然的話這個世界就太可怕了……”
“小意!”海子叔像是異常努力地用很清楚的聲音喚我了一聲,然後就使勁收攏着嘴角稍微有些費力的說:“我是怕,可我不是爲我自己怕,是爲了你老爸啊!”
聽他這麼一說我頓時就怔住了,用驚訝地目光看着他一時沒弄明白海子叔這話的意思,黃思源也趕忙一邊輕撫着海子叔的前胸後背一邊說:“海爸,別急,你慢慢說,咱們能明白,苑意也肯定能理解你!”
海子叔深吸了兩口氣,用滿是感傷的目光注視着我沉聲說:“我……如果我能出來接手,那你老爸就沒價值了,我知道我不是那塊料,我也更不能幫他們害了宇哥……”
聽着海子叔這有些語無倫次的表述,我卻好像從裡面聽明白了什麼東西,但爲了弄得更清楚一些我急忙追問道:“到底是誰要害我老爸啊,是不是你出來接手的話我老爸就危險了?”
“老爺子他……讓我管事兒,我不想答應,所以我就自己掉河裡去了,所以你老爸就只是中了一槍沒被要命,所以、所以……”說着說着海子叔就有些說不下去了,眼裡露出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的神情,但拳頭卻捏得緊緊的,連骨頭節都發出了響聲。
“海爸,你是自己掉河裡去的?”黃思源也聽出了一下端倪馬上高聲問道,海子叔默默地點了點頭,我也立即問道:“是爲了我老爸才這麼做的?”,海子叔又點了下頭然後就再次將眼睛閉了起來。
這時候我終於漸漸明白了,之所以海子叔拒絕出面接手老爸留下的勢力確實是因爲害怕,但他不是怕自己會又危險,而是怕老爸會因爲他的上位而失去利用價值,雖然從海子叔這還不能完全瞭解到具體的情況,但我已經清楚,海子叔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去保障老爸的安危,他所做無可挑剔,已然履行了他將自己的性命與老爸的性命緊緊相連的豪言壯語。
想到這些,我再也沒法鎮定下來了,簡直是不由自主的雙膝跪倒在了海子叔面前,淚水奪眶而出地自責道:“海子叔,我錯了,我不應該懷疑你,你對我老爸絕對夠意思,我他媽真是個混蛋玩意兒!!”
聽見我在認錯海子叔把眼睛又睜開了,看到我居然正跪在地上他也猛地站了起來,不顧自己身體不便伸出手就拉住了我的胳膊還用力要我把從地上拽起來,黃思源見狀也過來對我說道:“苑意,你別這樣啊,你沒看出來嗎,海爸根本就沒有怪你的意思,他只是不想讓咱們知道這些事兒,在他眼裡咱們還是小孩兒呢,你快點兒起來吧啊!”
“海子叔,我……”看着一個勁兒要把我拉扯起來的海子叔我一時卻語塞起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變得沒法完全信任任何人了,尤其是在遭遇一些變故和危機時我就更加多疑,我也說不出來是什麼造成了這個樣子。
在這個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的社會,像海子叔這樣的人真的可謂是鳳毛麟角了,而我卻出於自己的執念與疑心把他也看做了那種不可信任的人,這真是我的悲哀,更悲哀的是即便在海子叔說出原委之後我心裡仍然沒有百分之百的相信他,我這究竟是怎麼了?
被海子叔和黃思源合力拉起後,海子叔把大手按在我的頭上,用眼角也有些溼潤的雙眼看着我悶聲說:“記住,沒人能代替你老爸的位子,我他媽也不行、不行……”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也明白了海子叔是一番苦心,他比誰都清楚老爸跟他們背後那個所謂靠山之間的關係,他知道老爸在其中的作用,更知道不能有人跟老爸一樣起到那種連我至今都沒有完全清楚的作用。
但既然我知道了,眼下這種特殊情況海子叔爲了老爸斷然不能出來掌管大局以防老爸被棄用,可難道就不會有其他人出來代替老爸嗎,那樣的話老爸不是同樣會失去價值,如此說來不管怎麼樣老爸都是凶多吉少啊。
可當我說出心裡的擔憂後,海子叔卻用異樣的神情盯着我,好一會兒才繼續有點兒吐字不清地說:“你現在纔是能最幫上你老爸的人,照你老爸說的去做,讓他們相信通過你你老爸也能繼續控制局面,只要做好了,你老爸他就不會有事兒的……”
我發愣地聽着海子叔的叮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老爸此時的安危竟然還維繫在了我身上,可我甚至都不知道一切是爲了什麼,只感覺到命運這隻無形的大手又在將我推向未知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