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這個情況看來,那個馬臉老頭應該是身體上出現了些狀況,而且很可能已經要撐不了多久了,這或許便是他暫時退出那個利益團體的主要原因,而這個姓錢的作爲老頭身邊多年的親信隨從,在這種局面下也開始按捺不住那屬於他們這個階層之人特有的野心與期許了。
看樣子,他不但想依靠自身的便利條件逐漸接手和掌握老頭過去所擁有的“灰色地位”,甚至連取而代之的心思都冒了出來,我雖然不清楚他究竟有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傢伙也同樣不簡單,而且他正在想方設法地慫恿老爸能夠成爲他手下一顆重要棋子,就好像過去馬臉老頭做的那樣。
我已經感覺到,這個姓錢的心裡正在謀劃着一件巨大甚至是可怕的事情,而我老爸甚至還包括我媽媽似乎都被他放進了這個計劃,並且或許還是比較重要的開始環節,一想到連我那個被軟禁多年幾乎不見天日的媽媽他都想利用,我心中不解感到異常的悲憤,可對此卻好像同樣是無能爲力。
姓錢的在提醒老爸儘快考慮清楚之後,才終於留給了我們父子倆獨處的機會推門走了出去,而此時老爸一直緊鎖的眉頭也沒有絲毫舒展,那個姓錢的給他所帶來的困擾已然蓋過了我們父子終於得以重逢的欣喜與激動,因爲現在我們一家三口已經全部一塊兒落入了人家的掌控之中,而這恰恰是他一直都不希望發生的。
“老爸……”好一會兒我才率先打破了凝重異常的寂靜氣氛,但我仍然站在原地沒有靠近老爸半步,儘管我心裡早就恨不得能馬上過去抱着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了。
好像已經筋疲力盡一般的老爸也望着我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纔對我沉聲喚道:“來,兒子,過來……”
“唔……”我狠狠地咬了咬嘴脣,邁着好像有千斤重的雙腿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心中還在不斷斥責自己的所作所爲,對所造成的後果更是悔恨萬分,但我也明白現在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可能彌補自己再次犯下的天大過錯。
“對不起,老爸!”“對不起,兒子!”兩聲道歉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從我和老爸的口中發出,隨即的四目相對更是讓我內心百感交集,同時也不理解老爸爲什麼要向我道歉,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啊!
此刻我的視線已經模糊,喉嚨裡更是像有團火在灼燒着,隨時都有可能控制不住地大聲嚎啕出來,可爲了那個不讓老爸再見我哭泣的承諾,我拼盡全力地忍着,以至於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了起來。
在我故作堅強之時,老爸卻早已熱淚盈眶,一把就將我摟緊了懷裡,用力將我的頭貼在了他的胸膛幾乎差點兒令我窒息,伴隨着他的心跳與胸口的強烈起伏,只聽見老爸聲音略帶哽咽的說:“傻小子,你當初爲什麼不走,我爲什麼要讓你在外頭拿命冒險,我他媽這個爹當的不夠格啊!”
老爸似乎把自己當成了天底下最不負責任的父親般地自責着,而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更大的羞愧與折磨,事情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老爸不僅沒有怪我一個字還將一切都攬到了他自己的頭上,相比起來我纔是沒資格做他的兒子,想着想着我的眼淚最後終於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我已經裝不出一點兒的堅強了。
緊緊摟着我好一會兒,老爸似乎也察覺到我正在無聲的啜泣,他擡手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以示安撫,然後就將我扳在他面前,一隻手先是擦了擦我臉上還在掉的淚水,然後又狠狠地揉了揉我的腦袋沉聲道:“哭啥,別這麼沒出息,不管咋說咱爺們不還都活着沒死嘛!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話雖這麼說,但我卻實在沒法接受眼前的事實,悔恨的悲傷的心情也一時難以平靜,老爸則摟着我來到一旁坐下,沉思了片刻後又對我說道:“你之前出的事兒我也聽說了一些,我心裡別提有多後怕了,我真差點兒以爲會見不着你了呢,連自己的兒子我都保護不了,我真是沒用啊……”
我也清楚老爸他自己都一直處在受人限制且自身難保的境地,又怎麼可能怪他幫不上我,當他聽說我發生危險時那擔憂的心情也根本是不需要有任何懷疑的,而我後來所冒的險也全都是爲了能幫他爭取機會,對一切我都毫無怨言,只是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兒究竟意義有多大。
在老爸的關切詢問下,我將他離開西區後自己身上所發生的全部事情都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跟他述說了一遍,雖然老爸對於這些事情也都有所瞭解,但聽着我所經歷的那些兇險甚至死裡逃生還是令他心情沉重且內疚。
而我爲了儘量不讓他這種情緒變得嚴重,處處都在刻意淡化自己所遭遇的危險,就連我落入小敏手中時的命懸一線都以儘量淡然的語氣講出,同時也在迴避着一些我並不是太想回憶起的感受和心境,只不過這一切卻已經被老爸看在了眼中。
聽我說完後,老爸用力捏着我的肩膀不住搖頭,帶着幾分追悔莫及地說道:“太懸了,太不應該了,這都怪我啊!我以爲自己欠的債,報應到我就一個人身上就好了,可沒想到還連累自己的兒子一塊兒遭罪,老天爺太他媽狠了!”
現在,我們父子倆人互相對對方都有着一種複雜的愧疚之情,我是因爲自己的衝動行爲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又害得老爸身處絕境,而老爸則似乎是因爲當初沒能及時阻止我追隨他的腳步,一度幾乎差點兒就要失去了我這個兒子,這樣的重逢包含着的苦辣酸甜我想也只有我們倆才能最深切的體會。
還在我看向老爸不知道如何表達此刻糾結無比的心情之時,外頭卻傳來了敲門聲,聽到這個聲音老爸朝門口看了看,然後轉頭對我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我得先走了,你也別想那麼多,有命活着就比什麼都強!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明天我帶你去見你媽媽!”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一時還有點兒不太敢相信在跟老爸重逢後這麼快就又能見到日思夜想的媽媽,這對於我來說絕對是天大的驚喜,三口人一家團圓是我多少年原來夢寐以求的心願,尤其是在上次見過媽媽後這個念頭我每天就從來沒斷過,儘管想到這一切是現在這種處境下發生的難免也有些悲涼,可是隻要能跟爸爸媽媽在一起,我覺得就算是死這輩子也值得了。
帶着對於這份等待的滿心向往,我目送着老爸離開房間,我想,或許正是因爲有了媽媽的陪伴,才讓老爸在淪落至此之時纔沒有被徹底打垮,還能堅持着撐下去,我相信這段日子他其實也是幸福的,儘管這幸福有些殘缺也有些無奈。
想到可以跟父母在一起,我對於自己周遭的環境以及接下來可能發生的遭遇倒是沒有那麼多地思慮了,心情無比激動的我也很難入睡,恨不得馬上就到第二天,自己可以破天荒地享受到有父母共同在身邊的美好幸福。
果然老爸沒有騙我,轉過天來已經在房間裡焦急等待了將近一上午的我終於盼到了老爸的出現,只不過那個姓錢的也一起來了,見到我和老爸站在一起他還看似欣慰地感嘆道:“我說什麼來着,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多好啊,這麼多年也是苦了你們一家三口人了,看着你們這樣我都有點兒被感動了!”
說着他走到門口,輕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在他轉過身嚮往走去時,老爸卻小聲在我耳邊嘀咕道:“別他媽聽他瞎逼呲呲,他是個孤兒,從小就沒爹沒媽,是老爺子撿回來養大的……”
我會意一笑,然後便和老爸一起跟在這個姓錢的身後,沿着走廊上了樓梯,而在我們前後不遠處幾個身着便服不是療養院工作人員的男人也在同我們一起移動,儘管跟我們保持着一定距離但一看就知道他們聽命於那個姓錢的。
在重重監視下,我們上到了療養院的頂層,這裡要比樓下那三層更加安靜了許多,但醫護人員以及內保卻一點兒也不少,只不過他們這麼多人在此都似乎是在爲前方那扇房間門內的一個人服務,每個人臉上也都是一副嚴肅認真的神情沒有一點兒輕鬆感。
“來!”老爸壓低聲音衝我喚道,這地方的氣氛也讓我感到異常的拘謹和沉重,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老爸身後。
在得到那個姓錢的授意後,房間門前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將門打開示意我倆進去,而此時我的呼吸好像都要停止了,心也在不斷劇烈的跳動着,雖然我還沒有看見這間寬敞豪華的病房裡有什麼人,可是一種難以抑制的激動心情正使我忍不住加快腳步向前方那耀眼的光亮中快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