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來的這個人,媽媽表現得好像也挺高興,還親切地衝着他笑了笑作爲迴應,然後又瞧向屏風後面以眼色示意這個人小聲一些,以免驚擾到了病榻之中的老頭,而這個人則手搭涼棚朝裡頭瞄了瞄,神態舉止仍然十分輕浮,全身透着一股子嘚瑟勁兒。
“姐,咱家老頭咋樣了啊,到底嚴重不嚴重?”在觀察了一番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後,這人就湊到媽媽身邊打聽道,可說話的聲音卻一點兒也沒有放低的意思,不過那一口一個姐的稱呼着媽媽倒顯得還有幾分恭敬,好像確實是沒把媽媽當外人,看來媽媽跟這個傢伙應該沒少打過交道,而且他對媽媽的印象還不是一般地好。
“小點兒聲,老爺子剛檢查完正休息呢。”媽媽小聲說道,然後又轉身拿過一瓶水遞了過去,那人一見卻皺着眉頭擺手道:“我不愛喝這玩意兒,有飲料沒啊,最好是冰鎮的!”
“你最好少喝那些東西,對身體沒好處,你看都胖成什麼樣了,怎麼還不注意呢!”媽媽責怪道,而那人則低頭看着隆起的肚子咧着嘴嘿嘿地笑了,倆人給人的感覺簡直就好像真是一對親姐弟或是長輩和晚輩的關係。
又閒聊了幾句,這人轉頭看向了一旁的老爸並招呼道:“天宇哥,你也在呢啊,前一陣子聽說你出事兒之後就躲起來了,我一合計你肯定就是來咱家老頭這兒了,咋地,準備啥時候再殺回去啊,需要幫忙就說一聲,別客氣,就當是衝我姐的面子了!”
“放心,真到那時候我是不會跟你客氣的。”老爸聞聽微微一笑不以爲意地應道,我也明白單單是因爲黑叔那件事兒,老爸對這個人就不會有什麼好感,現在也是出於各種原因在耐着性子應付他而已。
不等老爸再說話,這人又將目光落到了我身上,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後就驚奇地問媽媽道:“姐,這小夥兒就是你兒子吧?嗬,沒成想一家三口都到齊了,這還真是少見啊!”
說罷,他竟然邁步就走了我面前,邊掏出錢包邊說道:“第一次見面也沒準備啥東西,咋說我也算是當舅的,應該意思一下,多少是那麼回事兒,我姐別挑理就行!”
看來這傢伙還挺大方,但一想到他畢竟是馬臉老頭的兒子,錢什麼的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想必根本就不會在乎,不過我發現當他打開錢包將一疊錢剛抽出了一半,就突然好像遲疑了那麼片刻,然後便當着衆人的面兒又把其中一部分給塞了回去,這一下就讓我對他出手闊綽的印象打了不小的折扣。
“來,拿着!”這人高聲說着將錢遞了過來,媽媽見狀自然是趕忙阻攔道:“小毛,你這是幹嘛,都是自己家人用得着這樣嗎?趕快收起來,別一有錢就亂花,多攢點兒錢也好留着娶媳婦用啊!”
“姐,瞅你這話說的了,你弟弟我會缺女人嗎?外頭多少大姑娘小媳婦跳着腳地往我跟前湊,我想攆都攆不走,沒辦法啊,就是這麼優秀!”這個被媽媽叫做小毛的傢伙得意洋洋地說着。
而我聽到這番話再看看他這幅尊容,幾乎差點兒就要忍不住笑出來了,真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這種自信,但表面上也只能客氣地託辭着他的這份見面禮,幾番謝絕後他也只好無奈作罷,用拳頭敲打了我胸口幾下道:“大外甥,這個過咱先記下,以後在外頭有事兒就找舅舅,別看你爹挺好使地,他擺不平的事兒到我這兒未必就算事兒,聽見沒!”
“好,好,我知道了,舅……”我連連點頭應着,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傢伙沒什麼能耐,頂多是個仗着自己家老頭有權勢天天在外頭招搖撞騙、胡作非爲的貨色,這一點倒是讓我聯想起了跟他差不多的李夢陽,也難怪姓錢的會贊同老爸提出的這個人選,本來飯桶就容易利用,而一個有背景和某些特權的飯桶就更是每個陰謀家都夢寐以求的了。
我們一家三口跟他的互動,讓旁邊站着的姓錢的倒顯得好像有些多餘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得到機會走了過來對那個小毛說:“小毛,都進來這麼長時間了,你別光顧着閒聊,倒是去看看你爸啊,臨來的時候我不是告訴你了嘛,老爺子這次病得可不輕,你心裡頭不着急嗎?”
被這麼一說,小毛立馬斜眼瞧了瞧這個姓錢的,語氣明顯有些不耐煩地說:“錢忠,我發現你挺有意思啊!我心頭當然急,可急又有啥用,上禮拜我就想見咱家老頭,是你說啥都攔着我不讓見,那時候他不就已經有病了嘛,要是你早點老頭看見我,沒準兒他心裡一高興就不至於病成現在這樣了,要我說咱家老頭就是想我想的纔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姓錢的叫錢忠,並且老頭的這個私生子明顯不太待機他,而錢忠對老頭這個私生子的態度我也早就從他私下和老爸的交談中可見一斑,只不過錢忠並不像對方這麼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來,仍然在對方面前扮演着老頭的忠實隨從。
“小毛,之前你也不能怪我,畢竟你在一些時候不是那麼方便……”錢忠果然佯裝着有苦衷地解釋道,而這個小毛一聽馬上把眼皮一翻道:“啥他媽不方便,不就因爲我媽不是明媒正娶的,而我是你們眼裡的野崽子嘛!錢忠,我告訴你,少他媽說話夾槍帶棒地,把我惹急了還像小時候一樣往死削你,現在咱家老頭可沒法護着你了!”
眼見倆人話不投機,媽媽趕緊過去將這個小毛拉了回去並且勸道:“都少說兩句吧,現在老爺子的身體纔是最重要的,你們也不想一想,萬一老爺子真不行了咱們這些人可怎麼辦,都讓老爺子省點兒心吧啊!”
聽見媽媽苦口婆心地勸解,錢忠自然是不會在這時候多說什麼,而小毛則是瞪了錢忠一眼,然後就自顧自地繞過屏風走到了病牀之前,在親眼看見自己父親的狀況後,這個傲慢無禮且沒深沒淺的傢伙也不禁露怔了怔,回過神來後就十分驚訝地問媽媽道:“姐,老頭咋病成這樣了啊,這不是要完了嘛!”
“小毛,別瞎說!”媽媽嚴厲地呵斥道,而我清楚地看見,在聽見小毛口無遮攔的話之後錢忠向老爸投來了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好像是在暗笑老頭怎麼生了這麼一個廢物兒子,而老爸也微微挑了挑眉毛作爲肯定的迴應。
“我的爸誒,你咋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挑這個時候得病呢,你讓我可咋辦啊!”正這時病牀前的小毛已經叫苦不迭起來,就好像是在給老頭子哭喪似的,不過他這麼一折騰似乎還真有效果,不一會兒牀上的老頭竟然無力地咳嗽了起來並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見老頭醒了,小毛也是喜出望外,趕忙把頭湊到跟前繼續喚道:“爸,你精神點兒,跟我說說話,我是你兒子小毛啊,你還認不認識我了,爸!”
正在他呼喚之時,誰也沒料到老頭突然擡起手照着他那張肥乎乎地臉就拍了一巴掌,雖然沒什麼力氣,但也打得這傢伙就是一激靈,立馬向後一跳急聲喊道:“我操,老頭這是不是迴光返照了啊,大夫都哪去了,快來人!”
聽見他這麼喊,站在後頭的我、老爸以及錢忠全都是又好氣又好笑,也不知道這傢伙究竟是盼着他爸沒事兒還是想他爸早點兒死,更不知道病牀上的老頭聽見自己這個糊塗蛋兒子這麼咒自己心裡會做何感想,不過他剛纔這一巴掌倒是說明他還沒有到病得快不行徹底糊塗的地步,最起碼還知道打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出出氣。
“老子還沒死呢……”打完那一下後老頭咬着牙悶聲說道,老爸和錢忠此時也都湊上去勸他消消氣,媽媽則提醒般地拽了拽驚魂未定的小毛,讓他重新站到了老頭面前。
由於見人家父子倆要說話,我和老爸還有錢忠就都退了出去,只有媽媽還留在病房裡照顧老頭,來到門外的老爸和錢忠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對視了着,但看樣子他倆對這個人選好像都挺滿意。
可是過了一會兒,病房裡卻猛然傳來了東西摔碎的聲音,然後就隱約聽見好像是那個小毛高聲嚷嚷起來,沒等門外的人弄明白髮生了什麼,病房門一開小毛就氣呼呼地走了出來,沒跟任何人打招呼頭也不回地快步向樓梯而去。
老爸見狀本想跟上去詢問,可錢忠卻一擺手示意老爸留下親自去追小毛了,看着錢忠的背影老爸只是淡然一笑,轉身和我一同又走進了病房,此時媽媽正伏在牀邊不斷勸慰着老頭,牀下則灑落着茶杯的碎片。
“乾爹這是咋了啊?”瞧了瞧躺在牀上還喘着粗氣地老頭,老爸輕聲問了句,可我卻覺得他心裡其實是得意甚至是幸災樂禍着的,同時那許久未見地陰冷眼神似乎正在重新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