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錦張了張嘴,脣邊的話卻只化作了一個淺淺的笑。
她沒承認,也沒有否認。
紀博採點了點頭,“這定然是用來麻痹當今皇帝的吧?如此國仇家恨都還沒有解決,你怎麼可能離京呢?倘若是遇到一點挫折就會放棄的人,當初你也就不會冒險從方城一路來到京城了。”
柴素錦看着紀博採,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
她朝夕相處的弟弟不信她,便是她臉上焦急隱含千言萬語的表情他都視而不見。
而這個不過見過幾面的表哥,卻能一語中的的說出她的心事,好似更瞭解相信她。
“表妹不必擔心,我自然不會對外人說這些,就是瑄哥兒那裡,我也會小心說話的。”紀博採說道,“我說這些,其實是想告訴表妹,我願助表妹一臂之力,只要表妹需要!”
柴素錦一愣,“表哥打算怎麼幫我?”
紀博採嘿嘿一笑,撓了撓頭,倒有幾分不好意思道:“你知道,我不喜歡被我爹困在家裡讀書,就喜歡自處遊玩,結交朋友。這些年在外頭胡混,也認識了不少江湖豪傑,這些江湖上的朋友,雖說不和朝廷作對,不插手朝廷之事,但是最講義氣!表妹若需人幫忙,他們必是一大助力。”
柴素錦哦了一聲,連連點頭,“先謝過表哥了。”
“你可不要同我客氣,我也沒有誇誇其談,不可小看江湖人,他們大有能力!”紀博採有些急切的說道。
柴素錦連忙點頭,“表哥放心,若是有需要的時候,我必不見外!”
“對對,”紀博採笑起來,“就是這話,不要同我見外,一定要開口!”
柴素錦再三謝過他,被他送出了紀家。
不知是瑄哥兒先前故意安排,還是紀博採的照應,他們一路直到上了安國侯府的馬車,也沒有遇見紀家的其他主子。
“瑄哥兒今天只怕是不會回去了。”柴素錦踩上馬凳,回頭說道。
紀博採連忙點頭,“表妹放心,他在紀家住着,我會照顧好他的。也會盡力勸他,他如今不是傻子,你對他的好,他定然都看得見。只是心裡頭一時迷糊了,也終能幡然醒悟。”
柴素錦無力輕笑,“但願如表哥所言。”
紀博採點頭,目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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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素錦回到安國侯府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趙元甄卻還沒有睡,正坐在燈下看着京城的佈防輿圖。
柴素錦從背後走上前,“是嫌自己身體好的太快,所以乾熬着也沒事兒?”
趙元甄面無表情的收好輿圖,“本已經躺下了,可實在睡不着,惦記着你說,行鍼如吃飯,一日都不可少,所以睡不着。”
柴素錦輕笑,“想我就說想我,怎麼倒還拐彎抹角?”
趙元甄上下打量她,“心情不錯?”
柴素錦撇了撇嘴,“你說的不錯,並沒有什麼家宴,不過是瑄哥兒他……”
她搖了搖頭。
趙元甄臉上沒有意外的神色,“你是僞裝的心情不錯?怕我擔心?不該呀,若是怕我擔心,你應該說,家宴上的飯很不錯,有方城的味道,云云。”
“心情不錯也不算是僞裝。悶在心裡許久,早就想要告訴瑄哥兒的話,今晚終於有機會一次說個痛快,不管他能不能想明白,但我總算說出來了,所以心中輕鬆了。春露那丫頭……不知能不能放下仇恨,重新看待這一切,我雖沒有把握,但也算勸過她了。”柴素錦甩了甩頭,“算是給理不清的過去,一個明確的交代了吧?”
趙元甄點點頭。
“除此之外,倒還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柴素錦說道,“遇見了紀家的表哥,相談甚歡,算是今晚最值得高興的事兒了吧?”
“紀家,表哥?”趙元甄面無表情的臉上卻生生流露出幾許警惕來,“什麼表哥,多大年紀?可有婚配?”
柴素錦噴笑,“趙元甄,你至於如此麼?”
“你這般年輕貌美,我卻又老又病,豈能不多多小心?”趙元甄誇張說道。
柴素錦擡手敲了下他的腦袋,“你再玩笑,我就不同你說了。”
“好了好了,”趙元甄點頭,“我認真聽,你說吧?”
“我對紀家表哥說了我的身份,他一下子就理解並相信了,還說他所認識的柴妧妧只有一個。”柴素錦笑了笑,“說自己有許多江湖上的好友,若是我需要,他願意召集朋友們來幫我。不過這話,我聽聽也就罷了,並不打算……”
“怎麼能聽聽就罷了?”趙元甄忽而打斷他的話。
柴素錦有些莫名的看着他,“咱們要做的乃是攸關朝廷之事,並不全是個人仇怨,江湖人能幫什麼忙?且他們明白咱們要做的事情之後,又會真的願意幫忙麼?萬一因爲江湖之人,再走漏了風聲,豈不是功虧一簣?”
趙元甄聞言卻是搖頭,“不能因噎廢食,如今我們的勢力不足與同叔叔匹敵,想要奪回皇位勢必要冒險。不是走路風聲的風險,就是失敗的風險。若是有江湖人的幫助,而叫我們更有勝算,爲何要裹足不前?”
柴素錦盯着他,“你是認真的?”
趙元甄點頭,“自然是認真的,且我有種直覺,你那紀家表哥並不是無緣無故找你問這些說這些話,而是特意爲了說這些而尋你。”
柴素錦聞言一愣,蹙眉看他,反覆思量他話裡的意思之後,才愕然說道:“你是說,他正是知道了我如今身在安國侯府,知道了我同虞震德的矛盾,仇怨……所以故意尋我,要表明立場的麼?”
趙元甄微微點頭。
“爲什麼?”柴素錦狐疑,“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趙元甄眯了眯眼睛,思量片刻後道:“至於目的,單憑猜測不能十分確定,要見過面之後,才能明白知道。”
“見面?”柴素錦意外。
趙元甄慎重的點了頭,“你考慮他的人品是否可靠,想一想在哪裡見面合適?安排我和他見上一見。如今他既然對你表明立場,就不是憑白而爲。若是一大助力,或可幫我們一舉收回叔叔手中權柄,扶太子登基!”
“你……”柴素錦猶豫的看着他。
“我的身體已經恢復很多,雖然不敢說大好,但也沒有什麼大問題。”趙元甄連忙說道,“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自己的醫術麼?”
柴素錦搖頭,“不是。我只是沒想到……你,你做好重新面對虞震德的準備了麼?”
趙元甄臉面一僵,擡手落在胸口之上,“他救我一命,養我長大,他的恩情我已經還了。至於命……讓他死在旁人的手中,不若我親自來爲他收拾殘局。”
柴素錦皺眉看着他。
他也擡頭回望她,忽而他的嘴角動了動,像是努力的想對她笑一笑,可看在柴素錦的眼中,卻只是他的嘴角抽搐了幾下。
“我們的前半輩子,都已經荒廢在了勾心鬥角的籌謀算計之中,後半生,我不想再這樣荒廢下去。我想帶着你,去遊山玩水,去看大好河山,去過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那纔是人生!是我承諾過你,卻還虧欠着你的人生。”趙元甄緩緩說道。
柴素錦垂眸而笑。
他伸手緊握住她的手,將她拽入懷中抱緊。
次日紀博採來到客房院中,欲要尋瑄哥兒。
還未瞧見瑄哥兒的人,卻聽到了嚶嚶的哭泣之聲。
他自問行走江湖多年,能叫他怕的人事不多,但他最頭疼的就是女人的哭泣。
那真是罵不得,打不得,直叫人頭疼的沒辦法。
紀博採正欲轉身離開,卻聽聞瑄哥兒的聲音道:“你收拾行李吧,我會向姐姐要你的賣身契給你。”
聞言,紀博採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的靠近那緊閉的房門。
他腳步輕盈如貓,屏氣凝聲不叫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