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正猶豫不決之時,派去請柴素錦的侍衛卻是驚慌回稟,“回太子殿下,柴大夫不在家中!”
“她在哪兒?不論在哪兒,還不速速將人帶來?”太子怒道。
那侍衛擡頭看了太子衛率一眼,慌慌張張道:“柴大夫的家人說,柴大夫一早就離家前往衛率府,前去請馬衛率回家同慶上元節了。”
馬文昭聞言一驚,連忙拱手,“回殿下,臣一直在衛率府,卻並未見到柴大夫!”
太子臉色發白,此時顧不上柴大夫究竟在哪兒,聖上的情況卻是不容許再拖延。
他立時叫太醫師門動手,搶救父皇。
太醫師們一致決定。先拔劍,再止血。
太子只好答應。
聖上年紀大了,劍拔出之後,血流不止。
若非先前有柴素錦一直在宮中爲他調理身體,偷偷讓他服下了許多的靈芝仙露。只怕他連這一時半刻也等不了。
如今拔了劍,止住了血,他尚留有氣息在,叫太醫師們都長長鬆了一口氣,慶幸總算保住了項上腦袋。
可聖上真正脫離險境,卻還要等到他能夠醒過來,神智清明纔是。
太子一直守在甘露殿中。
馬文昭卻在殿外坐立難安。
聖上尚未脫離險境,黑衣人來路不明,他似乎完全沒有理由在此時離開。
可是她不在家,說是前往衛率府找他。他並未見到她。
那麼此時下落不明的她究竟身在何處?
可是遇到了什麼危險?還是僅僅是她貪玩在外,未曾歸家呢?
他只覺自己眼皮總是跳個不停,心中煩躁難安。
……
夢裡有刀光劍影,似乎還有血霧瀰漫。
柴素錦猛的在肩頭灼熱中驚醒過來,迷濛的視線裡。隱約瞧見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臨窗而站。
她竟趴在小几上睡着了,擡手揉了揉眼睛。
與她僵持的趙元甄此時卻站在窗前,窗戶敞開,熹微的晨光籠罩在他周身之上,將他襯托的好似天神一般,如夢似幻。
柴素錦皺了皺眉,窗外有陣陣寒風灌進,他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身上似乎籠罩着寒氣。
柴素錦正欲開口,卻見窗外忽有身影一閃。
她立時凝神皺眉,抿住了嘴。
“回稟侯爺,太醫令不見了……”窗外有聲音說道。
聲音不大,但還是叫柴素錦聽的一清二楚。太醫令失蹤,果然是在他的手上!
“不見了?”趙元甄重複了一句,語調平平。
可柴素錦卻細心的發現,他擱在窗臺上的手,微微收緊。
“聖上情況怎樣?”趙元甄垂眸問道。
“尚在昏迷之中。”窗外人稟道。
柴素錦聞言,霍然起身,“聖上怎麼了?爲何會昏迷?”
她離宮之時,聖上的身體已經大好。否則她不可能放心離開。怎麼不過是一個年節而已,前些日子也沒有聽說聖上御體有何不妥,如今卻突然昏迷了呢?
她忽而想起昨晚趙元甄說過的話,她猛的瞪眼看向他,“你對聖上……做了什麼?!”
趙元甄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她,“他是在得知宮中事發之前不見的,還是之後?”
窗外之人猶豫了片刻,更小聲的答道:“屬下不知……”
“不知?”趙元甄語調微揚的重複了一句。
窗外人似有些緊張,“是。他迷暈了看守之人,且似乎有人接應,別院之中的人醒來之時,他已經不知去向了。”
趙元甄冷笑了一聲,“有人接應?我早猜到他還留有實力。幾番詢問,他都不說,果然是和我疏遠了。還騙我說,只要我親手報仇,他會就此收手……”
窗外人不敢應聲。
趙元甄揮揮手,“下去吧。”
“侯爺,是否還要派人尋找他的下落?”窗外人謹慎問道。
趙元甄搖了搖頭,“不必了,他既然得了自由,不用找,也會自己跳出來。”
窗外人應聲退下。
他這才轉過臉來,看着滿面疑惑的柴素錦。
柴素錦眯眼看着他,最後僅存的情愫,在此時此刻,似乎也被瓦解的一乾二淨。“你居然……謀害聖上……我一直以爲,這一切都是太醫令獨自謀劃,是他瞞着你做的。我一直以爲你從不曾參與其中,便是有再多疑惑,都將你排除在外……”
她說着搖了搖頭,垂眸冷笑,“所謂自欺欺人,大抵如此吧……”
趙元甄淡漠安靜的看着她,屋裡的燈不知何時都已經熄滅了,窗外的天光還不甚明亮。
她的身影在晨曦之中。有些朦朧模糊,趙元甄看着她,怔怔出神。
“你告訴我,聖上他……出了什麼事情?”柴素錦猛然擡頭,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趙元甄沉默片刻,“聖上遇刺受傷,如今正在昏迷之中。”
“是你做的。”柴素錦咬牙說道,聲音像質問,又像控訴。
趙元甄看着她,沒有點頭。也未否認。
“爲什麼?”柴素錦深吸了一口氣,“那是她的爹呀,是她的親人,是她敬仰愛戴的父親,你居然……”
“你知道。有些人活下來就是揹負着仇怨活的,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迎着頭皮揹負着他本不想揹負的一切。”趙元甄緩緩說道,“你應當比誰都明白,你柴家的仇怨。難道是你想要揹負的麼?”
柴素錦抱着自己的頭,緩緩搖頭,“那不一樣……”
“一樣的,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別無選擇,只能面對。”趙元甄擡腳靠近她,語調緩緩的說道,“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其中有年逾八十的老人,有未滿週歲的嬰孩……他們有什麼錯?爲什麼憑白被奪去性命?那個害了他們性命的人,難道不應當付出代價麼?天道公平,昔日所作所爲,今日必報應不爽。”
柴素錦搖頭抱着自己的肩膀,緩緩蹲下身來,“你放我走吧,我什麼都沒有聽到,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追究了。你的仇是你的,我柴家的事是我的……”
“不行。”趙元甄擡手將她從地上拽起,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自從你闖入我視線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會再放開你了。”
“爲什麼?爲什麼?”柴素錦擡眼,眼中盡是一片血紅之色,眼眶中隱隱含着淚,看着他的眼神複雜至極,“爲什麼不能放過我?我不是她,你說了我不像她?”
“因爲你是柴家的女兒。”趙元甄說道,“且你身懷醫術,我若放了你,你必會進宮搭救聖上。”
柴素錦心頭一寒。“你一定要看着他死麼?這麼多年來,他給了你多少榮寵?他多麼信任你?你身爲駙馬,他卻從來都將你當做自己的兒子一般……對你委以重任,信賴至極。你,怎可如此狼心狗肺?”
“你倒是瞭解的多?”趙元甄輕嗤一聲,“那你可知道,爲了迎合他,我又花盡了多少的心思?爲了贏取他和太子的信任,我做出了多少的努力?這一切不是憑白落在我頭上的,乃是我自己用心血換來的。爲的。就是有朝一日,報仇雪恨。”
柴素錦心頭像是被人紮了一刀一般,看着眼前的趙元甄,看着他如此熟悉的眉眼,她只覺自己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從來都沒有看透過他。
她點點頭,“原來如此,不是你太會僞裝,而是他們都瞎了眼……竟看不出你包藏禍心!你騙了聖上,騙了天下人。更騙了全心待你的公主!她若看到你如此謀算,只爲殺了她爹,想來她泉下也難安!”
趙元甄垂下了眼睛,長長嘆出一口氣來,“是。所以儘管以往我有機會,可我都一再錯過,我不想讓她看到……”
“所以你先害死了她!”柴素錦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趙元甄卻立時像是被人紮了一般,“我沒有害她!她是急病而亡!”
“她是被害死的!”柴素錦吼道。
趙元甄蒼白着一張臉,目不轉睛的緊盯着柴素錦,“不可能!”
柴素錦退後一步,用滿帶憐憫的目光看着他,淡淡說道:“原來,你也會自欺欺人,她身體素來怎樣,你比旁人更清楚,是什麼樣的急病,竟會讓醫術過人的她一點防備都沒有?竟會讓她的師父,國醫聖手都束手無策?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突然就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