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前公主馬瀟瀟,從太子側妃,到宸妃,後又一路貶謫,成了四品美人。
自打成了美人之後,聖上就再未召見過她。
她在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但也從未聽聞過她生病,或是有什麼隱疾,她的身體還是十分康健的。
這忽然暴斃,並且是在這個時候,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
紀博採和趙元甄之間剛剛升起的那一點兒僵硬矛盾,立時就在一個人性命不存的衝擊之下,化爲烏有了。
兩人對視一眼,又都看向聖上。
柴賢臉色黑過了趙元甄,他擡手怒拍了一下龍椅,“馬美人並無病症,爲何暴斃?”
“這……”殿門外跪着的宮人微微擡了擡頭,卻又埋下頭去。
“滾進來回話!”柴賢喝道。
宮人連忙滾進殿中,小聲回稟道:“聖上不是允了楚國使者見馬美人麼……”
柴賢深吸了一口氣,冷笑一聲,“是楚國人毒害了朕的美人?”
楚國來使之中,有幾個女子。
今日楚人慾要獻和璧和城池之時,那幾個女子也在。
那幾個女子都是楚國獻給他的美姬,他原本並不打算接受。楚國人初來獻上禮物之時,沒有提及美姬。卻在這個時候纔拿上來,好似他接受了美人,就要同意楚國人求娶長明公主的條件似得?
這將長明公主至於何地?
可楚國人卻態度十分謙卑的表示,他接受不接受美姬,同求娶長明公主毫無關係,只是求他能將原楚國公主馬瀟瀟送回楚國。
柴賢自然不肯,並不是他有多麼喜歡馬瀟瀟,但畢竟是他的女人,身子乾淨的時候跟着他的,怎麼能旁人要就給旁人?
“楚國新晉獻的美姬求朕,要探望馬瀟瀟。”柴賢沉着臉對紀博採道,“朕不答應將馬瀟瀟還給他們,但他們又求只是見一面,朕便允了……”
柴賢臉色愈發難看,盯着那宮人道:“馬美人暴斃,是在楚國美姬見過她之後?”
宮人哆哆嗦嗦的叩首,“回稟聖上,是……是在楚國美姬見馬美人之時。”
殿中霎時安靜。
殿外鳥叫的聲音,似乎都傳了進來。
柴賢瞪眼,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美人暴斃之時,楚國美姬就在美人殿中?與美人同在?”紀博採連忙問那宮人。
聖上的話音將宮人嚇得不知如何回答,聽聞紀相的問題,才連連點頭,“正是,正是!”
紀博採和趙元甄都轉向聖上。
柴賢怒而起身,“將在場的楚國美姬,給朕帶上來!”
宮人連忙叩首退下。
那楚國新進獻的美姬,不多時就被押解入殿。
這會兒紀博採倒也不攆趙元甄走了,反倒走到他身邊站定,小聲同他咬耳朵道:“你說,馬文昭這是打的什麼算盤?”
趙元甄看他一眼,“他打什麼算盤,跟我有什麼關係?左右不能他謀算什麼,就叫他得到什麼。”
紀博採勾了勾嘴角,連連點頭,“甚是,甚是。”
“太醫呢,馬美人是如何死的?”柴賢當着楚國美姬的面,冷聲問太醫道。
那太醫還未開口,楚國美姬倒是清了清嗓子,不怯不懼的溫婉開口道:“是被鳩酒毒死的。”
柴賢僵硬的轉過脖子,看着那美姬,“毒死的?”
美姬微微一笑,“是,是婢妾爲她斟的酒。”
柴賢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呵的冷笑了一聲。
紀博採也皺眉看着那楚國美姬,思量馬文昭究竟在玩兒什麼花樣。
趙元甄眼目沉沉,面無表情。
“這麼說來,是你毒死她的了。”柴賢吐了口氣,“你乃是楚國新帝進獻的美姬,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代表的,可不是你自己。”
“正是因此,婢妾纔要親手爲馬美人斟酒。”楚國美姬說道,“馬美人乃是謀逆犯上弒兄篡位之人的女兒,根本當不得公主之名。她怎配伺候聖上您呢?聖上您乃是正統,最是痛恨這種謀逆犯上,大逆不道之人的了!可她卻是身上您身邊親近之人。聖上您仁愛寬厚,如何能人心罰她?”
柴賢垂眸看着那美姬的櫻脣一張一合。
在這種情況之下,這美姬竟然還能坦然從容的奉承讚揚聖上,倒也算是個人才了。
“是以,我朝聖上願爲聖上您分憂解難,命婢妾一旦有幸入得宮闈,就立時掃清這餘孽。”楚國美姬說道,“其一,乃是同那謀逆弒兄之人徹底劃清界限,免得她在聖上耳邊進讒言,禍害楚國如今同大周的友好關係。其二,也是免於聖上爲難。”
“楚國皇帝不知道,出嫁從夫的道理?”柴賢冷笑一聲,“其一,馬瀟瀟已經是朕的女人,她先前的出身怎樣,如今都是朕的身邊人,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不可妄動。其二,你是楚國進獻給朕的美姬,朕允許你們進宮那一剎那起,你們一切的言行,都要順從朕的旨意。沒有朕的允許,你們豈能自行決斷,更做出這般殺人害命之事?”
那楚國美姬聞言,立即彎身,深深叩頭,臉面觸地,“婢妾有罪,求聖上責罰。”
她認罪倒是十分爽快,也並未開口求情,求聖上饒命。
似乎是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柴賢咬了咬牙,側臉看向一旁站着的紀博採和趙元甄。
紀博採清了清嗓子。
但他還未開口,便見趙元甄上前一步,“這美姬已經被獻入宮中,卻還念着舊主的命令,便是對聖上您不忠。對聖上懷有異心之人,留着她作甚?當立時斬殺!”
那美姬擡眼看了看趙元甄。
她姣美妖豔的臉面之上,沒有懼色,反倒衝趙元甄輕輕一笑。
紀博採打斷道:“聖上三思!”
柴賢皺眉。
“請聖上先將這美姬緝拿下去。”紀博採拱手說道。
聖上擺手,宮人們立時上前,將那美姬押了下去。
殿中伺候的人,也都被清走。
只剩下柴賢,同紀博採,趙元甄,君臣三人仍在殿中。
這大殿便顯得有些空曠清冷。
柴賢臉色甚是難看,“紀相有什麼話要說?”
“聖上也覺得這美姬該斬殺?”紀博採緩聲問道。
“朕不是捨不得一個女子,朕既不貪戀馬瀟瀟,也不爲如今這美姬所迷惑。”柴賢聲音冷情,“可她這般行徑,朕若是不殺她。豈不是怕了那馬文昭?這馬文昭也是欺人太甚!”
“馬文昭如此做,分明就是故意激怒聖上。”紀博採說道。
“他這個時候激怒朕,對他有什麼好處?莫非求娶之事,他只是說說而已?”柴賢皺眉。
紀博採搖了搖頭,“求娶之事,暫且不評斷,他既有這般安排,必然是有所持的。或許他已經聯合了蜀國兵馬,正等着聖上您斬殺了美姬、來使之後,大軍壓境。逼得聖上您不得不讓步……”
柴賢哼了一聲,“朕會怕了他?蜀國又不是他說什麼,就做什麼的!大周雖元氣大傷,對付一個楚國,還不成問題吧?”
紀博採頷首,“倘若蜀國真的願意在這件事上幫助他呢?”
柴賢皺緊了眉頭。
“情況不明,紀相爲何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趙元甄臉面不善的看着紀博採。
“楚國美姬殺前公主馬瀟瀟,給出的理由有二,一乃是爲了鞏固如今兩國之間的關係,免於前公主在聖上面前進讒言,破壞兩國關係。二乃是爲聖上分憂免得聖上不忍心……”
紀博採的話未說完,就被柴賢打斷。
“這是屁話。”
柴賢鮮少說粗話,這句話說得卻頗像瑄哥兒的語氣。
“而聖上卻爲此斬殺了楚國美姬,便是主動毀了和楚國的盟約。是掀起兩國不睦的主動一方。”紀博採緩緩說道。
“呵,一個美姬,膽敢殺了朕的美人。朕倒殺不得她了?朕豈不太窩囊?我大周豈不窩囊?”柴賢喝道。
“可聖上不能忘了馬瀟瀟的身份。馬瀟瀟是馬文昭仇人的女兒,聖上若要佔據主動,應當在接見楚國來使之時,就先一步處置了馬瀟瀟,以示聖上交好如今楚國皇帝的誠意。如此這番,才能在接下來的談判之中佔據主動。”紀博採說道。
“呸!朕的女人,朕倒做不得主?難道如今,朕還要忍氣吞聲的放過那美姬?如此豈不是叫馬文昭連朕後宮的主都做了?”柴賢冷聲道。
“倘若爲此掀起兩國之戰,百姓不會覺得聖上是爲了大周的榮耀聲威。只會覺得聖上是貪戀美色,爲一個女人至江山於不顧的昏君!”紀博採也微微提高了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