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座祭塔上的三個丹士有人被高高掛起的旗幟,這三面旗幟每八百年招展一次,現在又是這旗幟迎風飄揚的日子了。
這三面旗幟告訴天下所有的丹士,對丹宮要俯首帖耳,不管你們對丹宮是痛恨還是厭惡,總之,你們必須底下高昂的頭顱,老老實實。
在祭壇上,當然有飛花門也有多般山的門人,他們要麼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卻在嘴中咬牙切齒,要麼低着頭,不去看祭壇上的曾經的自己的同門。
這個時候,所有的丹士全都沒了聲息,這其實不是什麼祭丹盛典,這是一場殺雞儆猴的表演。
殺三隻雞叫他們這些猴子看着,這個時候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丹士能夠開心起來。
能夠進入上幽界的又有幾個傻子?都是人精,丹宮什麼意思誰不知道?路人皆知,但丹宮太強了,除非整合所有上幽界前十的門派來對抗丹宮,同時還要將上幽界的前十門派砸爛,付出多得難以言述的代價,否則,丹宮就是壓在累卵上的一塊巨石。
所有的丹士都沉默無聲,心中的憤怒卻一點點的累積着,此時此刻祭壇上就像是有數千個火山一樣,可惜,這數千個火山是死火山。
無聲無息的醞釀着,爆發?難,太難了,天下苦丹宮久矣。
每一個丹士都是敢於拼命的,但一羣丹士們湊在一起顧慮就多了起來,因爲要拼的不光是自己的命,還有同伴的同門的命。
上幽界不是沒有門派反抗丹宮,但最終基本上全都被屠滅了,剩下來的這些,基本上都是低眉順目的。
最近五百年來,唯一敢於當面硬碰丹宮,和丹宮不死不休的,就只有一個人而已,那個人,此時被掛在祭塔上,枯瘦如柴,笑呵呵的不停掏着耳朵。
獨狼一死,恐怕這天下就更沒有人膽敢對丹宮說不了。
丹宮仙聖開口唸誦出一陣誰都聽不明白的言語,聲音抑揚頓挫,似乎在頌揚什麼,又似乎在貶低什麼,更像是在詛咒着什麼。
能夠聽懂這種言語的,就只有龍宮的龍族。
這是古神鄭打造在洞文裂刻上的文字,上幽雲海之下的地面石頭上刻滿了這種文字。
這種文字也就是從上古就存在的龍族才能辨識一些。
“這傢伙在說些什麼?”碧幽雖然也能讀懂一部分的洞文裂刻,但她平時心思不在這些洞文裂刻上,所以也就逐漸荒廢了。
冷夜公主皺眉道:“洞文裂刻的文字我龍宮中傳承下來似的的只有六十七個字而已,原本以爲人族認識的最多隻有三十多個,但現在看來人族這幾年又破譯了不少,數量上已經接近我龍宮了,他們破譯的文字和我們知道的重合的也就只有十幾個,他們在說什麼我也聽不大明白,總之是以丹獻祭,獻祭的對象是古神鄭,希望能夠從古神鄭那裡得到無窮的智慧,超脫生死,窺脫世界。”
“呵呵,笑死我了,還超脫生死,這是一個丹士能夠考慮的事情麼?元嬰丹士都逃不過生死劫數,古神鄭會稀罕他們的獻祭?丹宮這幫傢伙腦殼出了什麼毛病?搞這些裝神弄鬼的事情!”碧幽一雙眼睛其實還在呂程身上,此時即便嘲諷丹宮笑得花枝亂顫,但卻依舊死死地盯着呂程,她現在有些疑惑,之前的呂程對她充滿誘惑力,尤其是呂程的那雙眼睛,冰冷的刺骨,冷漠得膽寒,但現在的呂程似乎沒了之前的那種光色,變得尋常起來了。
就像是一塊寶石被塵沙掩蓋,碧幽舔了舔肉嘟嘟的紅脣,貝齒輕咬,似乎要將呂程的外殼咬碎,叫呂程重現光芒。
冷夜公主道:“丹宮的三位宮主來頭不小,據說他們每一個都有一顆元嬰,他們隨時可以成爲元嬰丹士,但他們卻並未踏入元嬰境界,爲的就是參悟出另外一條大道來,他們的目的,就算是九玄宮主也不大清楚,他們的力量更是雄厚,不然你以爲人族丹士會這樣俯首帖耳,這幫丹士每一個都曾經是桀驁不馴的一界霸主。”
“還有,那個呂程你別看了,那傢伙不可能被你隨便拖進碧幽宮中胡鬧。”冷夜宮主劍碧幽一臉花癡的盯着呂程好心提醒道。
冷夜公主關於丹宮的話語,碧幽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但聽到冷夜公主不叫她染指呂程,這話語她可是一下就聽入耳中了。
碧幽一臉驚詫的扭頭道:“你可不能跟我搶,你從出生下來就事事都比我強,我好不容易纔看上這麼一個男人,你若是跟我搶,我這一輩子都會恨你!”
冷夜公主嘖嘖兩聲道:“你之前好像還看上了一個叫做風雲齋丹士,你這一輩子看上的男人還少麼?”
碧幽抱住冷夜公主的胳膊搖來搖去道:“你不許跟我搶,你不許跟我搶,這個男人我要定了,你要是跟我搶,我這輩子都跟你沒完沒了。”
冷夜公主知道碧幽的爲人,這話說出來,別管是撒嬌的模樣還是什麼其他的模樣,那絕對是認真的,到時候說翻臉就翻臉,半點都不含糊。
冷夜宮主心中嘆息,沒辦法,龍宮中雖然龍女也有不少,但她也就只和這個碧幽關係最好,碧幽這個人雖然爲人不怎麼好,說翻臉就翻臉,但碧幽有個好處,就是有話直說,絕不含糊。這樣的人即便再怎麼性情不好,其實也是好相處的,你知道她爲什麼開心,也知道她爲什麼難受,更知道她爲什麼翻臉。
冷夜公主從碧幽的纖手中將自己的胳膊抽出來開口道:“你根本不知道這個丹士是誰,當初小六被逐出丹宮的事情你也知道原委吧?”
碧幽聞言點了點頭:“聽說是因爲涅槃的事情,不過小六被逐出龍宮和我的呂程有什麼關係?”
冷夜公主聽到我的呂程四個字就不由得伸手撫了撫額頭,然後道:“他不叫呂程,他叫做方蕩,他知道佛家遺世寶物一尊背後銘刻着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佛像的所在。這個人對我龍宮有大用!難不成你真的以爲鴻老會爲了你的心上人拿出一塊先天之寶來換?”
“誰?方蕩,這個傢伙就是那個方蕩?不對啊,那個方蕩不是說是萬年一出的垃圾金丹丹士麼,金丹只有米粒大的?”碧幽聞言更加疑惑起來。
冷夜公主扭頭看向呂程,此時的呂程渾身上下光芒盡去,坐在空蕩蕩的座位上,眼中光澤消散,就像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丹士。
“他身上一定有一個天大的秘密,他的垃圾金丹一定是用來迷惑人的!當初我見過他,他竟然敢當着面欺騙我,他太能裝了,就像現在這樣!”冷夜公主會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方蕩的時候,被方蕩騙了的事情來,這傢伙當時就該死了!
想到方蕩那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樣子,冷夜公主不知爲何就一肚子的悶火。
隨着三位丹宮仙聖的不斷念誦,那三座祭塔上開始有洞文裂刻閃現出現,這些洞文裂刻色澤殷紅如血,如同呼吸般的在閃爍着。
三位丹宮仙聖中的一位揚聲道:“剝丹!”
隨着丹宮仙聖的聲音響起,三座祭塔上猛的噴出腥紅的光幕,將三座囚籠完全籠罩,一道道洞文裂刻的文字從祭塔上飛出,朝着三個囚徒罪人猛飛過去!
剎那間肉落如雨!
三個囚徒被洞文裂刻從身上片下一片片的薄薄肉片,漫天飛舞,粉紅色的肉片看上去就像是櫻花花瓣一般,美麗得不可方物。
方蕩的一雙眼睛此時全都釘在熊龍身上,在方蕩看來,熊龍或許是他逃命的一個依仗!
方蕩在送熊龍丹丸之前,並未想過要藉助熊龍的力量做些什麼,但現在,方蕩覺得,自己的一線生機就着落在了熊龍身上。
方蕩正在心中想着,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身旁。
“三年之約馬上就要到了。”冷容劍淡淡的開口說道。
方蕩扭頭看了一眼冷容劍,從方蕩的角度剛好看到冷容劍的側臉,這是一張不能說絕美,但一切都恰到好處的臉,所謂絕美,就是一見驚豔,而冷容劍不同,乍一看只有冰冷,無論是眉梢還是眼角嘴角,透出的都是徹骨的寒意,還有劍尖般的鋒銳,這是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寒。
但如果你有勇氣能夠繼續觀瞧的話,那麼你能夠看到的絕對是另外一種風情,或許這種風情只能出現在方蕩眼中,總之在方蕩眼中此時的冷容劍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溫婉的少女,素雅清淡,沒有半點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相反,就像是一朵正在綻放的荷花,花尖兒上一點紅潤的粉紅,正等待着方蕩去伸手觸摸,只要方蕩一伸手,那粉嫩潔白將化爲繞指的流水淌入方蕩的心,滋潤方蕩的一切。
“畢竟還沒到!”方蕩的話語叫冷容劍眉尖兒微微一挑,“你想耍賴?難道劈山劍白死了?你,欠我們的!”
對於方蕩來說,最頭疼的就是這件事,欠錢還錢,欠了人情,怎麼還?
“總之,就是還沒到三年。要不然,我也給你一塊先天之寶吧,保證比龍宮那塊更好,更大,咱們就算兩清了,怎麼樣?”
冷容劍聞言忽然笑了起來,冷容劍那張冰冷的臉上可不容易出現笑容,這笑容看得方蕩微微一呆。
冷容劍另外一邊的尹求敗的一張臉都黑了。
他之前聽冷容劍和方蕩之間的言語聽得一頭霧水,但他確認了,呂程和冷容劍是認識的,並且他們之間有個什麼三年的約定,隨後,尹求敗就想起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叫做方蕩,這個傢伙也和冷容劍有三年之約,冷容劍當衆說過,三年之後,方蕩要是不來雲劍山的話,冷容劍就直接找上門去,和方蕩結爲道侶。
和方蕩有三年之約,和這個叫做呂程的傢伙也有三年之約,方蕩是火毒仙宮的弟子,是修毒的,這個呂程是化土門的弟子也是修毒的。
呂程就是方蕩,方蕩就是呂程!
這個結論剛剛出現在尹求敗的腦海,尹求敗就看到了冷容劍臉上綻放出的那種百花盛開般的笑容。
這叫尹求敗一下沉浸其中,但當尹求敗意識到這笑容爲誰而來的時候,尹求敗一張臉瞬間變得漆黑。
“一顆先天之寶?你覺得一顆先天之寶能抵得上劈山劍的一條命麼?”冷容劍淡淡的說道。
方蕩伸手揉了下額頭道:“不然我再送你一座九級浮屠,這九級浮屠……”
冷容劍臉上的笑容更勝了,打斷了方蕩的話語,上下打量方蕩一番後道:“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現在能給我的,在我們結爲道侶之後,都是我的,你覺得我會爲了蠅頭小利丟了你這個大西瓜麼?”
方蕩盯着冷容劍,他忽然覺得冷容劍有些陌生,眼前這個可不是他記憶之中的冷容劍應有的樣子。
這種姿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小女孩。
方蕩舌尖挑動一下奇毒內丹後徹底沉默下來。
冷容劍見方蕩不開口了,臉上恢復了那種冰冷丟下一句話後就走了:“你想耍賴沒有關係,上幽界雖然不小,但我一定能找到你,有本事你就藏起來,叫我一輩子都找不到你!”
方蕩看着冷容劍的背影,暗暗咋舌,他此時忽然覺得冷容劍比剛纔那個花癡龍女碧幽還要難纏。
“你是方蕩?”方蕩兩個字刺激的方蕩收回看向冷容劍的目光,扭頭看向開口之人。
“我是冷容劍的師叔,冷容劍最終將成爲我的道侶!”開口說話的當然是尹求敗。
方蕩眨了眨眼,隨後扭頭看了一眼已經走開的冷容劍,然後又看向眼前這位身上散發出凜冽劍意的傢伙。
這傢伙把我當成是情敵了麼?
方蕩忽然一笑道:“兄臺若是能夠將冷容劍變成你的道侶,在下感激不盡,你若能成功,我一定雙手奉上一份大禮!”
方蕩說這句話是誠心實意的,冷容劍對方蕩來說,就像是一個魔咒,一個無法擺脫的魔咒,因爲他欠劈山劍的,而他承諾劈山劍的事情又轉到了冷容劍身上,若有人能夠將冷容劍娶爲道侶,那就等於是對方蕩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他當然要誠心感謝對方。
但這話落在對面的尹求敗耳中卻變得異常刺耳起來。
尹求敗一張臉都微微扭曲起來,“你這是對我宣戰嘍?你覺得冷容劍絕對不會和我結爲道侶嘍?你是在嘲諷我嘍?”
方蕩愣了下隨後笑道:“我說的是真的……”
“那就是真的在嘲諷我嘍,好,咱們就看看究竟冷容劍會成爲你我誰的道侶!”尹求敗當即一甩袍袖轉身就走。
尹求敗一生未嘗一敗,他永遠充滿自信,現在對手當面嘲諷,更是激起了尹求敗的無窮戰意!
方蕩覺得這個傢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就在方蕩重新將注意力放在祭壇上的時候,祭壇上陡然生出變化。
方蕩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就見熊龍所在的那座牢籠中猛的傳來一聲呼嘯般的長吟。
緊接着,牢籠猛的炸開,半邊身子正在急速恢復的熊龍一下就從牢籠中鑽了出來。
此時的熊龍身上已經沒有鎮丹塔的鎮壓,他之前就吞服了方蕩給他的丹藥,此時丹藥的藥效終於展現開來!
熊龍嗷嗷的大吼,方蕩給他的丹藥藥力不是一般的強,那是方蕩準備着給自己救命的東西。
此時的熊龍腦中有無數的聲音在不斷炸響,這些聲音都在念誦一個名字,誅妖大仙!
丹士之中的熊妗兒雙目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父親,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誰比她更希望見到奇蹟了,見到自己的父親受傷的身軀開始恢復,熊妗兒整個人都開始緊張起來,熊妗兒的手指死死地攥着裙角,不知不覺間鮮血才從他的指縫中溢出,她卻完全沒有感覺。
在熊妗兒旁邊的蕭葉則有些好奇的看着熊龍,熊龍沒有吃下他給熊龍的能夠叫熊龍化爲厲鬼的丹丸,反而吃了這麼一顆能夠叫他急速恢復丹力的丹藥,這着實叫他感到有些意外。
那圍繞在熊龍身周的洞文裂刻文字,此時忽然猛的撲向熊龍。
這些洞文裂刻的文字就像是一隻只吸血的蚊子,或者是飛舞的片刀,再次朝着熊龍撲去,務求將熊龍寸剮。
熊龍腦中是無數的唸誦聲,肚腹之中是一團火,熊熊燃燒。
至於那些落在他身上片掉他一塊塊的洞文裂刻文字,熊龍猛的綻放出一道腥紅的光球,將這些洞文裂刻的文字全都阻攔在外。
不過這些洞文裂刻的文字不是吃素的,撞擊了幾次熊龍綻放出來的那猩紅色光罩沒有得逞後,就直接朝着熊龍的猩紅光罩飛去,隨後黏在上面。
隨着洞文裂刻文字的不斷黏貼,很快熊龍就被洞文裂刻的文字團團包圍!
隨着一聲輕微的脆響,熊龍的猩紅光罩啪的一聲粉碎。
不過,熊龍也爲自己爭取到了時間,此時的熊龍猛的一衝而出,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而在座位上的方蕩,此時也周身繃緊,他已經選好了方向,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猛的衝出去!遠遠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