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奴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最初只知道遵從,被驅趕着靠近那火焰熊熊的雲鐫丹爐下的火坑。
不過當他們發現那些貴人們是要將他們投入火坑活活燒死的時候,就算再沒有反抗之心的火奴都生出對抗的念頭來,他們本就是一羣矇昧的野獸,忌憚貴人們的天威不敢冒犯,但當野獸將死的時候,眼中就再沒有什麼貴人不貴人了!
不過隨着他們的躁動到來的是一波波的箭雨傾瀉下去,將那些火奴一片片割韭菜般的射死。
火奴們雖然肉身強橫,但是在這些沾染了毒藥的強弩之下就像是毫無反抗力的待宰羔羊一樣。
哪怕只是小小的皮肉擦傷也會渾身麻痹,瞬間喪失戰鬥力,最外圍的火奴不得不往後退,而靠近火坑的火奴便直接被擠進了火坑之中。
對於四周的軍卒來說,這樣的場面他們駕輕就熟,基本上每年都要上演一次,在過去,發生過無數次的意外,這些意外變成更加殘酷的經驗,用來鎮壓這些火奴。
所以無論從那個方面他們都已經純熟無比,火奴們只有被肆意宰殺的份兒。
隨着大量的火奴被驅趕進火坑,火坑之中的火焰非但沒有被壓熄,反倒越燒越旺,猶如不斷的澆上火油一般,原本的橘黃色的火焰都開始蒙上一層血色。
火坑之中一個個的火奴掙扎着化爲灰燼,那刺耳的厲吼述說着火焰燒灼的痛苦。
雖然知道這些貴人們要將火奴當成柴禾全燒了,但方蕩真正見識到了這樣的場景之後,還是目瞪口呆,被深深震撼到了!
那一根根唿哨着劃過的箭矢成了方蕩眼中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方蕩趴在臺階上的陰影中,最初一動都不敢動,對於火奴的死亡,方蕩心中並沒有什麼感覺,要說有,也就是一點點的兔死狐悲,他若是沒有偷偷爬上來的話,現在估計早就被擠入火坑之中成爲一根燒得正旺滋滋冒油的柴禾了。
從震驚中甦醒過來的方蕩,隨後開始更快的向上攀爬,那座雲鐫丹爐猶如一座小山一般,這投藥臺上次投藥還是三年前,因爲許久沒有人走上來的緣故,所以臺階上鋪着一層厚厚的藥渣粉末,泛着一股藥渣特有的臭味。
方蕩簡直覺得自己重新回到了爛毒灘地,此時此刻,方蕩竟然十分懷念這樣的味道。
這臺階直達雲鐫丹爐之上,自然不低,投藥臺和收丹臺每一邊足足有六百四十九階臺階,若是平時這些臺階也難不倒健步如飛的方蕩,但現在不同,方蕩只能匍匐在臺階的陰影中,不敢露出一點蹤跡,所以方蕩向上的速度並不快,半天才爬了三百多級臺階。
此時站在雲鐫丹爐之下的子尋圓盤盤的臉被那紅騰騰的火焰映照得光彩熠熠,子尋的雙眸之中倒映着那灼灼的火光!
子尋短粗的不斷捏動的手指猛的停了下來,與此同時,雲鐫丹爐之中猛地發出一聲嘹亮的鳴吼,緊接着,雲鐫丹爐開始震顫晃動起來。
丹爐上面的氣孔之中噴出一道道霞彩,氣涌之聲隱隱然猶如絃樂聲響一般。
子尋雙目之中綻放出壓抑不住的興奮,邁步便登上臺階,前往丹爐爐頂等待雲鐫丹爐開爐吐丹。
子尋蹬階而上的正好是方蕩對面的那道臺階,兩條臺階一個是收丹臺,一個是投藥臺,一個在雲鐫丹爐東面,一個在西面,彼此之間被偌大的雲鐫丹爐擋住,所以彼此完全看不到。
方蕩此時猶如一條蛇一般,四肢並用,一路在陰影之中小心的向上挪動,而子尋就輕鬆不少,一步四五階,肥胖如球的身軀輕飄飄的,從容向上。
雲鐫丹爐之下,不一會就有上萬火奴墜入火坑之中化爲薪柴。
火奴墜入火坑之中的數量越多,雲鐫丹爐震顫的越厲害,從爐頂氣孔之中冒出一股股沁人心脾的的香味來。
這味道肥碩香甜,方蕩嗅到之後便感到渾身上下通體舒泰,一直火燒火燎的胸肺忽然之間都感到一陣清涼舒爽,似乎身上被藥渣毒性侵蝕的經脈都有所緩解。
尤其是方蕩肚腹之中的那隻噬命蟲,似乎也嗅到了這香氣,一下開始勃勃躍動起來,在方蕩肚子裡面不斷打滾,吞吸方蕩吸入口鼻之中的藥香。
“該死的東西!”方蕩強忍着肚腹中的劇痛,低聲罵了句。
不過,這也使得方蕩越發堅信這雲鐫丹爐之中的回生丹對他有着莫大的功效,反正是死,那麼爲什麼不在臨死之前給自己找一條活路?
孃親曾經說過,哪怕已經瀕臨死地,也絕不低頭認輸,一個人認輸了,活着都是死了,不認輸,至少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方蕩被那香氣一蒸,感到渾身上下都有了一些力氣,向上攀爬的速度不由得又快了幾分,而子尋正一步步的向上踱着,每一步都在盤算着丹成之後雲鐫丹爐噴丹時他應該施展的收丹手法。
煉丹、養丹然後再到噴丹、收丹,都不是隨意而爲的,除了養丹、噴丹略微簡單一點外,其餘的每一步都大有學問,不是隨隨便便那個人往丹爐前面一站,就能將丹爐裡面的丹藥收走的!
所謂煉丹即是盜氣!
丹道之中有言‘天地萬物盜我元氣!’一言將人的老病死三種狀態盡皆涵蓋在內。
人的元氣天生下來混元自足,但是隨着不斷的成長,不斷的吃五穀雜糧,不斷的和四周的一切有所交集,這混元自足的元氣便開始不住的宣泄,而人的四周並非真的虛無,而是擁擠着數不清的種種氣脈,這些氣脈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剝奪人的這種混元自足的元氣從而壯大自己。
煉丹就是要將藥材之中,天地氣脈之中蘊藏着的元氣重新盜回來,補足人在生長之中被盜走的那些元氣,甚至壯大這些元氣從而使人百病不生,延年益壽,亦或是壯大某方面的肉身功用,甚至白骨生肌,氣血再造。
煉丹、養丹然後再到噴丹、收丹,最重要的就是這一頭一尾了,煉丹不去說他,需要從無數種天才地寶之中找尋藥性匹配靈性相宜的材料。
這個有無數前輩的種種嘗試,在火毒神宮之中已經形成了《聚氣寶典》《生克手札》《靈獸圖錄》《靈枝求解》等等三十八卷,向下分支更是多達數百本,基本上前人已經將煉丹之術窮盡了。
供當下的火毒神宮弟子自行發揮的煉藥手法幾乎沒有了!即便有,也是神宮之中那些長老的事情。作爲神宮弟子,只要牢記書本上的東西就可以了。
最難的就是最後一樣了,收丹!
神宮之中最初的收丹的手法足足有一千三百七十八種,還要配合上專有的步法,原因很簡單,這些丹藥是從種種頗具靈性的藥材和靈物,甚至是充斥四周的氣脈之中提、煉出來的,一旦成丹便即靈性十足。
越是珍貴的丹藥,越是生來就有恐懼,生怕被人吃掉,所以雲鐫丹爐噴丹之時就是這些丹藥逃跑之日,收丹手法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經過火毒仙宮歷代長老總結,從這一千三百七十八種手法之中提、煉改造出六百多種手法,習練嫺熟,幾乎可以媲美一千三百七十八種手法。
並且歷代長老還將丹爐的爐口改造,使得丹藥噴丹固定在幾個點,這樣一來丹藥逃跑的路線便圈定在最少的幾種路線之內,甚至有的品級高等的丹爐丹藥只有一種逃走的路線,煉丹師便可從容張開大網,等着丹藥直接逃進自己的收丹寶物之中。
收丹之物如丹爐一樣,丹爐分爲一品、二品、三品、四品,一直到九品,這些都是凡品,其上還有寶器,仙器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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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丹之寶還有搗藥之寶都是和丹爐相應配套的,一品丹爐就要用一品的收丹搗藥器物配合。
子尋從腰間取出一把木柄勺子,這勺子通體漆黑,上面麻沙沙的沒有半點光澤,這件收丹匙絕對稱不上寶物,只算是尋常之物,不入九品,這東西不說火毒仙宮之中人手一件也差不了多少。
尋常的火毒仙宮弟子們經常練手煉製一些最初級的丹藥,用的自然就是沒有品級的凡俗丹爐,這收丹匙就是應對這些沒有品級的丹爐的。
不過子尋又在懷中摸出一塊寶藍色的石頭來,將這寶藍色的石頭朝着收丹匙的匙柄上的凹處一嵌,這收丹匙立時放出寶藍色的瑩瑩光華,一件不入品級的收丹匙剎那之間變成了一件七品收丹匙!
這是能夠配合七品丹爐來進行收丹的寶物,這樣的寶物已經擁有收取有靈性的丹藥的能力了。
在尋常的火毒仙門弟子之中七品收丹匙可着實是一件稀罕物,即便是持劍弟子都未必能夠擁有。
雲鐫丹爐是八品丹爐,用七品收丹匙去收八品丹爐煉製出來的八品丹藥,哪怕子尋收丹手段尚不成熟,也應該沒有什麼差池。
八品雲鐫丹爐自然不是那種丹藥只有一條路可走的高品丹爐,雲鐫丹爐專用的收丹手法有一十三種,這一十三種收丹手法子尋在過去的三年之中已經爛熟於胸。
子尋每天白天四處溜達花天酒地,半夜無人的時候可是將這一十三種收丹手法演練不知多少遍。
冬雲是白天用功,子尋卻是晚上出力,辛苦程度只多不少。
這一十三種收丹手法已經完全滲透到了子尋的骨子裡,只要不出別的意外,完全可以彌補他本身配不上這七品收丹匙的修爲差距。
子尋手握散發着淡淡藍色光華的七品收丹匙,雙目灼灼,盯着那做雲鐫丹爐的爐口,完全不知道此時已經有一個卑賤無比的火奴接近了那座他夢寐以求就等着噴丹的雲鐫丹爐。
方蕩此時已經沿着臺階到了丹爐之上,他根本不知道他走錯了地方,這裡是投藥材的地方,叫做投藥臺,而子尋上去的那一邊纔是收丹臺。即便雲鐫丹爐噴丹,丹藥也是往收丹臺上去,絕對不可能跑到他這邊的投藥臺上來。
方蕩站在臺階上,朝着下面望了一眼,這裡下面火焰升騰,血紅一片,炙烤得方蕩腳下的臺階猶如燒紅的鐵條一般,光着腳丫的方蕩不得不來回小幅度的蹦跳着,使得雙腳不會馬上變熟。
但每一次沾上臺階,方蕩的腳丫還是會冒起一絲淡淡的煙氣和一股焦味來,方蕩咬緊了牙關,他知道現在是他活命的關鍵,甚至是他轉變人生的關鍵。
他的蕩氣迴腸是在火毒城之中好好走上一走,好好見識一下人間仙境的繁華,他要在飄香的屋宇之中穿梭,他要穿一穿那華麗無比的衣服,他要按住那些走在大街上對他有着致命誘惑力的女子交、配,他要搞清楚爹孃的事情,叫那一對狗男女付出沉重的代價!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唯獨不想做的,就是在冰寒的大街上扛着圓木任人圍觀!
正因爲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情,纔會強大無比,纔會頑強不屈,纔會在滿是荊棘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方蕩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臉頰上被升騰的火焰炙烤得微微刺痛的最卑賤者的烙痕。
他面前是一堆火,他的眼中有兩團火,他的心中燃燒着的是另外一道焚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