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城外納蘭君若的遇襲是真的,刺客所說的奸細也是真的,那麼納蘭王府確實存在一個隱患,一個讓納蘭君若真的查到的隱患。至於自己,納蘭君若應該是真的把自己當成那個奸細了,還想把袁飛的死順便栽贓到自己身上,連帶着報仇而已。過去發生的一切都讓納蘭君若堅信,鍾夏就是那個李王府的眼線。
鍾夏微微一笑,想要扶着苟延起來,牢門外窸窸福欄的響起一陣腳步聲,難道是那個玉闐來了?
鍾夏盯着門口,卻看見了紅掌偷偷摸摸地拐了進來,一到門口便扔進了一個小包袱。眼睛還禁不住地四處瞄着。鍾夏疑惑地打開,哦,原來是兩個白麪饅頭。
“紅掌,你就是來送饅頭的?”
“貓兒姐姐,一會兒玉闐總管來,你可千萬別梗着脖子什麼都不說。他讓你認什麼,你認就好了,過後再想辦法跑出來,聽明白了麼?”
言罷黑豆似的眼睛突然發現牢房裡還有一個人,嚇得渾身一抖,然後小臉蒼白。
“不用怕他,他是我哥哥,有什麼話可以直說。你們王府有幾個總管?怎麼各個都是總管?”
“納蘭王府一共四個園子一個總殿,玉闐是西苑王爺的總管。玉蚌是東苑二老爺的總管,滿全是北苑二小姐的總管,滿園是南苑大少爺的總管。原本這王府有個老總管叫金生,年前因病死掉了,王爺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於是這說是總管,實則分管,就在各園子裡佔地爲王。除了這玉闐總管的地位有點高出其他三位,剩下的三個誰也不服誰的。”
鍾夏在這王府待了許久,關於這王府僕人的排位也略瞭解一點,金玉滿堂紅太,論資排輩。後邊的一直想要往前衝,可惜紅姓的下人想要升一級變成堂姓幾乎不可能。堂姓是王府的護衛,滿姓就是園子裡的總管了,紅掌自打出生就在這王府裡,終於在十二歲的時候從太字輩當上了紅字輩。
鍾夏見紅掌遲疑着還不肯走,問道:“還有事?”
“貓兒姐姐,是你殺了袁飛小姐麼?”
“你相信我殺了人?”
“當然不信!”紅掌大叫,“貓兒姐姐怎麼可能殺人!”
“那你還在懷疑什麼?”
“可是。”紅掌皺了眉頭,“大少爺一整天都沒有回君得閣,聽說二小姐拿的證據,玉闐總管很可能會將你打進黑房子的!”
“黑房子?”
“就是。”
“是誰在王府的牢房裡聒噪啊!”一聲沉悶的喝聲在門口響起,紅掌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匍匐着不敢擡頭。
一個微須俊朗的中年人身着青衣,手拿紙扇,悠悠然走了進來。身後跟了四個凶神惡煞手拿皮鞭的大漢。這個人就是玉闐?怎麼長的跟一書生似的,也沒有傳說中的那般三頭六臂可怕之極吧?
“你是北苑後園子的紅掌吧?”
“奴才見過玉闐總管。”紅掌還是不敢擡頭。
“哎,我可不敢當。你現在可是大少爺跟前的紅人,我們這幫管粗活的人,怎麼敢接受你這個‘讀書人’的跪拜呢?”
身後的大漢不知怎麼,開始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起來。玉闐冰冷回身,那神情突地變得異常嚴肅,四個人立馬禁了聲。
“紅掌書童,你來這裡是幹什麼?”
“總管大人,”鍾夏淡淡笑道,“他不過是受了大少爺的命令,來詢問我刺客和臥底的事情,希望能問出點什麼來。”
“那他問出來了麼?”
“要麼說這王府只您以爲審案高手呢,如果人人都能查的清楚,王爺幹嘛要把我交到您手裡?”
這句話玉闐聽了好像很是受用,可是那笑容只是閃了一下便消失不見了。略一擡手,冷冰冰道:“把那個女的擡出來!”
苟延一把拉住鍾夏的胳膊,淡淡地看着玉闐:“你想幹什麼?”
玉闐擡手摸了摸鬍子,笑容不帶一絲溫度。
“等一會兒再輪到你,不用着急。別以爲二小姐替你撐腰就肆無忌憚,你又不是這個貓兒的誰,幹嘛強出頭?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
鍾夏給了苟延一個放心的微笑,候着牢門打開,施施然走了出來,倒不像是被提審的樣子。苟延一個箭步跟了出來,一把抱住了鍾夏的纖腰,擡頭滿臉殺氣的看着玉闐,像是誰要把他和鍾夏分開,他就砍了誰似的。
玉闐冷笑着無所謂地一擺手:“那就一起吧。”
鍾夏和苟延被帶着拐進了另一間屋子,不同於剛剛牢房的陰暗潮溼。還沒進門,血腥和味便撲面而來,讓鍾夏胃裡的酸氣不停上涌,一把扶住旁邊的牆壁乾嘔起來。
苟延皺着眉頭扶住她,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鍾夏慌忙搖頭,眼神肯定地叫他放棄這個想法。
“怎麼,想放倒我們幾個,然後逃出去?”玉闐的話不疾不徐地響起,鍾夏淡淡的笑。
“總管,我還沒認罪呢,也就是說這奸細還不定是誰,怎麼能現就逃跑,落個畏罪潛逃的罪名?”
“算你聰明!”玉闐冷哼一聲,架着鍾夏第一個邁進了屋子。
腳底下是黏黏的噁心的髒東西,大概有着日子沒收拾過了。十幾平的小黑屋子架了四五個鐵架子,有兩個上邊綁了人,此時已經被折磨的徒留一口氣,渾身是傷,看不出本來面目了。
玉闐故意帶着鍾夏在這兩個人面前過,朝着屋子裡拿鞭子的一個小廝道:“又來了一個,好好審吧。”
小廝忙給玉闐搬了凳子過來,又是端茶又是遞水。
“紅線兒,刺客審的怎麼樣了?”
“這兩個嘴挺硬的,不過檢查過了,嘴裡的毒藥早就被二小姐給摳了出來,下巴已經脫臼,現在這個綁法,死不了了。”
“還是什麼都不說?”
“現在說不了話。”
“那就你來問,讓他們點頭或者搖頭。”
“好嘞!”紅線領了命令,叫身後的人抓了爐子裡的烙鐵站在其中一個人面前冷着臉問道,“你們是李王府派來的?”
被綁的人艱難的點點頭。
“是那個奸細通知你們二小姐要出城的事情?”
微微點頭。
“你們見過那個奸細?”
點頭,很快又搖頭。
“到底見沒見過。”
被綁着的人沒動作。
紅線氣急了,拿鞭子狠勁一抽。架子上的殺手哀號一聲,牽動脫臼的下巴,痛苦的表情扭曲着,卻再不敢出聲。
“我問你,那個女人,”紅線拿鞭子指着後進門的鐘夏,“那個奸細,是不是她?”
沒反應。
玉闐摸了摸鼻子,冷冷道:“問也問不出什麼新東西了,殺了吧。”
手起刀落,兩顆人頭落地,連驚叫聲都沒有。小黑屋子裡摻雜進一股新鮮的血液味道,瞬間衝進鍾夏的心肺滿眼的血紅。這是殺雞儆猴麼?黑屋子裡最慘的,慘得過那個袁飛麼?殺人如麻,比得過國際殺手麼?酷刑拷問,手段高得過跟各國政府都有關係的紅霧森林麼?
這點小把戲,還想嚇唬住她鍾夏,做夢吧!
“貓兒,你認罪了呢,你我都簡單好辦,不認,咱們還得麻煩這裡的傢伙事兒。”玉闐面無表情的喝着茶,說話時看都沒看她。
“我又沒有殺人,也沒有想過要替什麼李王府當奸細,爲什麼要認罪?”鍾夏的話說的雲淡風輕。
玉闐喝茶的動作滯了一下,擡頭用那雙單眼皮的眼睛看着鍾夏,厲聲道:“看來和你講道理是不聽了是麼?”
“呵呵,道理?我們不妨講講道理好了。第一,如果我殺了袁飛,會不會把血衣留下讓二小姐查到?又會不會把她的屍體留下讓你們找到?
第二,如果袁飛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二小姐是怎麼知道那個屍體就是你們口中的袁飛的?
第三,如果我是李王府的奸細,現在要麼要被他們就走,要麼就被殺了,還可能等了一天之後安然在這裡等你們提審麼?
第四,如果城外的殺手是我安排的,爲什麼連我哥哥也不放過?我來這王府做奸細,是不是會找個更合理不惹人懷疑的情況,而不是莫名其妙掉進了北苑的禁地。
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爲了所謂的忠心,在臉上留下奴字一生!”
玉闐危險地斂了斂眸子,冷笑道:“我呢,不管驗證好人,我只審問壞人。你冤是不冤我也管不着,那些審不明查不清的犯人,結果也沒幾個能活着的,紅線兒,綁起來!”
“哎!”上來兩個男人要架住鍾夏,苟延一個箭步上前狠狠一拳掄翻了一個。剛要上去打另一個,身後上來一個拎着的大漢猛滴一蒙棍打在苟延脖頸上。
悶哼一聲,苟延大眼一翻,就地倒了下去,自從事情記不太清,苟延的功夫和反應力變得很差。要不然在城外,也不可能讓那幾個人傷了納蘭君若。
鍾夏面無表情的看着苟延倒下去,嘴角一掀,淡淡道:“要是能問出什麼來,綁不邦都無所謂的。玉闐總管,你真覺得能從我這兒得到你想知道的?”
“綁了!”
“你敢。”鍾夏眉頭一立,臉上刺字可怖,殺氣鼎盛,竟讓兩個大漢不敢前。
“貓兒,你脾氣倒是挺倔嘛。”
“那倒不是,我不過是多經歷了一些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見慣了殺人越貨屍骨無存。你的這點小伎倆,見得多了。”
“還不綁了你們看什麼呢。”玉闐有些氣惱,“快點!”
兩個大漢壯了膽要上前,門口響了一聲輕喝。
“住手!”
玉闐惱怒地大喊:“誰敢攔老子的審訊,不想大公子,奴才參見大公子!”
小黑屋子的人撲通通跪倒,頭也不敢擡。納蘭君得幾步上前拉起鍾夏的手看着玉闐。
“父王只是要你審,沒說要你動刑吧?”
“回公子,奴才只說要綁起來,沒說要動刑啊。奴才的動刑意味着什麼,您是曉得的。”
“還敢頂嘴,難道綁起來不算,這樣一個小姑娘被你綁起來還不渾身是傷。”
“公子,她不是個簡單的小姑娘,她是。”
“好了我知道了,”納蘭君得皺着眉頭,“我要帶她走。”
“大公子,二小姐還在養傷,王爺在和兩位皇子議事,您確定這個時候把她帶走?”
鍾夏嘆了一口氣,推開納蘭君得的手,摸了摸額頭。現在她很頭痛。可惜她還不知道,更頭痛的事情來了。
牢門外一聲女裡女氣的叫喊,讓整個屋子裡的人全都呆住了。
“納蘭府聖旨駕到!上至洛東王,下至總管奴才,到正殿門前聽旨!納蘭府貓兒姑娘前去聽旨!”
軒轅城外晴空萬里,碧空如洗,城內奢華高貴,紫醉金迷。
幾近傍晚。
太極宮。
靜謐的有些可怕的皇宮正殿,紫琉璃窗前站着一襲龍袍,目光深邃的麒麟國帝君。
皇宮正殿此時沒有掌燈,平時這個時候皇帝也不會在正殿呆着,於是太監總管海答拿着一年四季都不離身的拂塵,站在皇帝身後,肩膀僵硬着,隨時等着皇帝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