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夏微微一愣,那些,女子,永安宮。那不是琪王爺的住所麼?
皇甫銘琪還有這個功用啊,收留那些不能幫助執政者執掌天下的斷掌女。凡是非認定的太子妃,就要送給他收着麼?問題是,是誰認定哪個會是那個命中的斷掌女呢?
鍾夏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話。
“琪王今晚是不是住在納蘭王府了?”
“太子和琪王都還在府上沒有離開。你。”
鍾夏起身就往外跑,青兒急忙攔住她,害怕她一時做出什麼,一臉焦急。
“你想幹什麼。”
“放心,不管我選擇什麼。你的身份,我保密着呢。”
鍾夏推開房門,她要去找那個皇甫銘琪問個清楚。爲何不經她同意就剝奪了她選擇的權力,爲何用一種殘忍暴力的手段強拉她入夥。用那樣一張無害的臉來害人,鍾夏咬牙切齒。不殺了他,也要扒了他一層皮!
剛跑出門口的鐘夏還沒拐出園子,後邊突地衝上兩個大漢一把抓住她。鍾夏嘴裡驚呼未出,一把被人捂住嘴巴,拖拽着拐進了另一間房子。
納蘭君若着牀頭躺在牀上,微笑着看着踉蹌着進門的鐘夏,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現在的模樣和那位病怏怏的王爺差不多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鍾夏一臉淡漠,彈了彈身上的衣褶,淡淡開口。
“你是二小姐,我是悅然郡主,怎麼說尊卑有別,想見我也得下人通報吧?這麼一出,怎麼,想我了?”
“呵呵,貓兒,你還是這麼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當上太子妃以後,後宮會不會被你掀翻了天。”
不知爲什麼,鍾夏聽着納蘭君若的聲音毫無底氣,甚至帶着無奈的虛弱。
鍾夏擰着眉頭道:“你是要嚥氣了麼?說話怎麼這麼慢聲細語的,我不習慣!”
納蘭君若想要仰頭大笑,結果一口氣沒喘過來,伏在桌子上咳個不停。
鍾夏抱着肩膀候着她安靜下來,這個納蘭君若,這次又想幹什麼?
“你有福了。”
納蘭君若說這句話,讓鍾夏脊背發涼。
鍾夏被皇甫銘玖抱着送回到屋子裡,期間一直在裝作暈倒,不敢睜眼。對方溫熱的呼吸噴在頸子裡,曖昧不清。這個時候睜眼,更尷尬了。
爲什麼從來沒有人教過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怎麼應付?
皇甫銘琪好像沒打算拆穿這小丫頭的不成熟的小詭計,猜到大概是怕這個時候醒過來,自己詢問。畢竟私闖禁地,納蘭風可沒那麼好糊弄。
鍾夏新跟過來的小丫頭名喚紅兒的看着琪王抱着未來的太子妃大步流星走進來,毫不忌諱地進了悅然郡主的閨房,將雙眼緊閉的郡主放在牀上,臉上居然一點不自在的神色也沒有。
琪王爺候着郡主半天沒睜眼,轉身便走了。臉上帶着一絲得意,或者可以稱之爲詭異的笑。
紅兒被這情勢嚇得呆住,連請安都忘了,傻愣愣地看着琪王出門,張着大嘴,然後聽見牀上人兒身形一動,聲音就響起來了。
“你是誰?”
“嗬!”紅兒嚇得猛地轉身,牀上的郡主殿下已經坐起身來了,嚇得慌忙跪倒磕頭。
鍾夏攏了攏衣衫,理一理髮鬢,頭也不擡地道:“你怎麼來我房裡來了?”
“回郡主話,王爺派奴婢紅兒來伺候您。”
“不用了,你出去吧。”鍾夏表面上風平浪靜,可是一想到剛剛自己沒在,後來又被琪王抱回來的事情都被這個不知底細的小丫頭全都知道了,心底閃過一絲寒意。
在還不知道這個紅兒的背景如何之前,但願這個紅兒不會這麼着急的去報告。小丫頭剛剛要推門出去,鍾夏幽幽開口。
“皇室迎親的日子近了吧?”
“奴婢聽玉蚌管家說,日子快要定下來了。”
“好好表現,或許,我帶着你進宮。”
紅兒身子一怔。她是個聰明的小丫頭,老王爺派她來監視,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後一定會尷尬。悅然郡主現在身份正尊貴,可是自己是納蘭王府的人,得罪哪一邊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貓兒剛剛那一句話的意思很清楚,別以爲我出嫁了,就管不到你了,別想出賣我!
“紅兒感謝郡主厚愛!”跪倒在門口,這恩領的不甘願。
鍾夏擺了擺手:“你出去吧。”紅兒剛走了沒一會兒,木門又響了。
鍾夏不耐煩道:“本郡主要睡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不知是誰這麼大膽,居然在她清晰地下了逐客令後繼續推門而入。鍾夏掀被而起,正要發火,卻看見青兒一襲水綠長裙,扎着雲髻,站在門口,一臉淡然的看着牀上剛剛宣佈就要睡的人。
鍾夏拿下牀邊的一件黑色披風披,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八仙桌邊上。自打太子在納蘭塵手上把青兒救出來,鍾夏還沒有機會看見她。並不是故意躲着,好像是聽說這個丫頭也受了挺重的傷,一直都沒看見。怎麼,現在要來威脅還是攤牌?
青兒臉上果然還帶着淤青,清涼開口:“你現在是納蘭王府的郡主了?”
“青兒,你是不是應該有點尊卑,稱我一聲郡主大人啊?”
“我先要謝謝你讓太子來救我。”
“然後呢?”
“你爲什麼要救我?二小姐所說的納蘭王府的內賊的事情。”
“那個內賊,是你對不對?”鍾夏頭也沒擡,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喝茶。
青兒也不否認,撫了撫鬢邊長髮青絲,表情帶了一點悽苦。
“十五年前雲府慘案,您知道麼?”
十五年前?鍾夏苦笑,就算她活在這個世界,十五年前她也只有兩歲,剛剛出生而已。雲家慘案,她如何得知?打眼看着青兒表情裡掩飾不住的哀慼苦澀,心中疑惑着,難道這雲家和青兒有什麼關係?
青兒深吸了一口氣,好像下了什麼決心,往前走了幾步。
“納蘭王府爲了得到雲家九十里山林地,陷害雲家老爺雲無虞私制龍袍,舉兵三萬,連夜滅了雲家大小三百一十四口。老人孩子,無一倖免。”
眼淚含在眼眶裡,青兒啜泣了一聲,忍住了眼淚,沒有淌出來。鍾夏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呆呆地看着站在對面的青兒。
這個時候的小丫頭,站立的好像一棵青松,肩膀僵硬着,身上好像帶着千百斤的重擔。鍾夏不說話,等着青兒繼續說下去。
“當時有一個兩歲的小嬰兒,被她的奶孃扔進了酒窖。後來被雲無虞的世交,李府管家李福救走,撫養長大。我,就是那個嬰兒。我原名,雲若,江韓第一富戶雲家的七小姐,十五年前,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和摯愛,十五年後,她要讓造成這一切的家族,付出代價。”
聲音清脆如小橋流水,卻帶着侵寒入骨的恨意。
“你這是承認,你是李王府派過來的奸細了?”
“二小姐認定你纔是那個奸細了,我爲什麼要承認?”
“我做了太子妃,納蘭君若不會來找我的麻煩了吧?就算我不說,納蘭君若那麼聰明,你的身份早晚會曝光,有一天命喪於此,不後悔?”
“我不知道這樣做對是不對,我只知道,若不這樣做,那時的血流成河將變成空白,那些慘淡和犧牲將不富價值!”
“你來和我說這些,想要我做些什麼呢?”
“我要你幫我。”
“呵呵,”鍾夏冷笑,“憑什麼要我幫你?”
“就憑你用得到我,而且,你必須用得到我。”
青兒話語裡的肯定讓鍾夏反應了半天,終於微笑了。她沒必要揭穿青兒的身份,反正她巴不得這個食人的社會早些日子土崩瓦解。納蘭君若多行不義,殺人如麻,原來多年前還有這一樁公案。
李王爺和納蘭王爺打起來,正好讓這麒麟國亂起來,鍾夏也好趁亂找點東西,亂世出英雄。這麒麟帝國沉睡了幾百年,該給他點苦頭和痛楚了。
“我用你做什麼?”鍾夏故意問出口。
“你去宗堂的事情,我知道了,而且,我知道了你已非清白之身,根本當不了太子妃!”
鍾夏拿着杯子的手輕輕一抖,滾燙的茶水輕濺出來,滴在手背上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朱脣輕啓,淡然開口,情緒演繹在狂風暴雨下邊。
“你說什麼?”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不記得了?”
鍾夏周身殺氣漸盛,緊緊地盯着青兒的臉。
“你出事兒的那晚,我在門外,紅掌也在。是他扔了石頭,不知道有沒有救了你。”
鍾夏嘴脣輕顫,快要語不成句了。
“既然在場,爲什麼不出現?”其實這一句話問出口鐘夏就後悔了。
鍾夏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句莫名其妙的“你只是一步棋子”和那股莫名其妙的香氣。知道那晚自己的人肯定是個有着大來頭的,以青兒細作的身份,隱忍的性格,斷是不肯涉險的。即使不是這樣雙重身份,一個納蘭王府的小丫頭,怎麼敢說什麼呢?
“因爲進了那個屋子的人,就是琪王殿下。”
苟延身形瞬間移動,拔地而起,直奔假山上的老者,想把人抓起來再說。不想假山上的老人嚇了一跳後整個身子朝地面摔了下來,張牙舞爪地“撲通”一聲掉進了水渠裡,不一會兒水面上“嘩啦”一聲冒出腦袋,盯着鍾夏大叫:“娃娃,老和尚沒說要和你作對拆穿你們,幹嘛說出手就。”
苟延一腳踩在假山突出的石頭上,借力翻身而下,雙手抓住水裡老頭兒的脖領略一用力,提起老人飛身落在鍾夏身邊。老人家渾身上下溼透,“滴滴答答”還在淌水。
鍾夏皺眉。
“老和尚,你跟蹤我?”
“路遠犯不上跟蹤你,娃娃,你怕那個皇甫銘玖?”
鍾夏扭過臉不說話。她不知道這個老和尚什麼來頭,現在才肯仔細想過,一個粗布衣衫,行動破落的出家人,怎麼可能在守衛森嚴的王府大院來去自如?能爬上那麼高的假山卻跳不下來,是真的沒有武功還是在隱藏?
雖說鍾夏功夫只能算是皮毛,能在紅霧森林過上四年,身手也能算得過去。打不過苟延,兩三個小流氓還是近不得身的。
剛剛搶蛋炒飯的空子,那老和尚根本沒見怎麼用招兒,鍾夏連他的衣衫都碰不着。這個自稱路遠的老和尚,到底是誰?要不要殺了滅口?剛剛的話,他聽去了多少?和皇室會不會有瓜葛?
一瞬間腦中千折百轉,鍾夏轉着眼珠兒的時候,路遠又說話了。
“你答應隨時給老和尚做那個飯,老和尚不說你的秘密!”
“和尚還懂得要挾了?”
“和尚不要挾。”
“我要是不答應呢?”
“那就算了。”
路遠一臉無奈和失落,也不多說話,渾身溼淋淋地朝園外走。鍾夏愣在當地,然後看着苟延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
好像是有人苦心孤詣地折騰了一個局面,結果不了了之。雖然鍾夏希望不要出什麼亂子,可是亂子出了又自行結束的,她又不大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