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夏溫和的笑,事實上,鍾夏不可能安然去當那個太子妃,至少洞房花燭那天就過不去。自己已非完璧,怎麼過得了那一關。進了宮,偷了地圖,當晚就跑!
納蘭君得被鍾夏毫不在意的態度氣得不輕,一甩袖子走了。
鍾夏也不計較,拎着菜籃子到了廚房。後廚的老媽子見到鍾夏慌忙跪倒,原來給鍾夏端飯從來是剩菜剩湯的老媽子此時肩膀抖如風中枯樹,冷汗涔涔,聲音都變了。
“太子妃想用什麼,奴婢等給做好了端過去。此等髒亂之地,可不敢污了您的貴足。”
“你們先出去吧。”
婆子們面面相覷,看見鍾夏肯定的眼神,起身一個推一個的出門去了。
鍾夏自打來了這個時代就沒吃過正宗的炒飯了,想死她了。終於有機會能自己進廚房做一頓飯,這是當上太子妃後的第一個好處。
翻出來雞蛋和米飯,一大早吃上一碗熱乎乎的蛋炒飯,美死了!鍾夏心情還不錯,忙活了半天,蛋炒飯出鍋,還冒着熱氣,香氣四溢。
鍾夏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去拿調羹。一回身,剛炒好的蛋炒飯不見了!在這個只有自己的廚房裡,自己的造反不翼而飛了!
鍾夏瞪着大眼轉着身的找,一點影子都沒有,鬧鬼了啊。鍾夏嘟着嘴無奈,拿過兩個雞蛋又炒了一份,剛要轉身拿調羹,猛地回身,看見一隻枯瘦的手正慢慢近自己的早飯。
鍾夏出手一把抓住大叫:“小賊,敢偷我貓兒的早飯。”
“哎呦呦,”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響起來,“姑娘誒,老頭子我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你再炒一份,這個,讓給老頭子唄?”
鍾夏擡頭看着面前笑得比孩子還幼稚的六七十歲的白鬍白鬚老者,只見着他一身僧袍,禿着腦袋,個子不高,精神矍鑠。
看着老者笑容賤兮兮脾氣好好的樣子,鍾夏氣都氣不起來,笑道:“師傅是從哪裡來呀?”
話音剛落,伸手去搶老僧手裡自己的第二份早飯,不想那老者反應比鍾夏想象中快多了,雖然只是堪堪躲過,卻是準確地讓鍾夏連盤子都沒碰着。
“姑娘,只要你這早飯讓給老頭子,老頭子知無不言那!”
鍾夏仗着自己身形嬌小,行動靈活,一會兒功夫已經抓了好幾把了。可是這個老人家像是鍾夏肚子裡的蛔蟲一般,她出手的前一秒,總能被他察得先機,小小的一個動作就能剛剛好躲過鍾夏的搶奪。
“你這老和尚不講理,怎麼人家的蛋炒飯你來搶啊?有這樣的出家人麼?”
“老頭子講究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麼把年紀,上不愧天,下不虧地。偷你小丫頭一碗飯,至於麼?”
“你是要偷我兩碗飯,”鍾夏掐腰大喊,“有您這樣會偷東西的出家人麼。”
“小娃娃,你給老和尚做飯的人情,老和尚會還給你滴!”言罷也不管鍾夏氣得七竅生煙,端着飯碗稀里嘩啦就開始吃上了。
鍾夏氣鼓鼓地看了半天,見對方沒有一點悔過自責的意思,無奈地端起自己的那份,剛要拿起筷子,手上一空,鍾夏反應過來,才發現老和尚自己的那碗已經空了,又來搶第二份,真是個不知滿足的傢伙!鍾夏也不搶了。
“好了,你就留着吃吧,我比您有素質多了!”
“素質?”老和尚停下搶來的吃飯動作,歪着腦袋,“什麼是素質?別的菜?好吃麼?”
鍾夏好笑地偏了偏腦袋,指了指布衣和尚的禿頭。
“我有你沒有的,就是素質。”
老人摸了摸腦袋,想了半天。
“小娃娃,難道你說的,是頭髮?”
鍾夏“噗呲”一聲樂出來,心情忽然大好,擡腳要走,老和尚叫住了她。
“娃娃,我路遠老祖從來不欠人家的東西。你說說,你想要什麼,老和尚給你就是!”
鍾夏回身微笑道:“您能讓我微笑,就是最大的功勞了,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謝謝您啊!”
路遠老祖張着嘴半天沒說出話來,這是他老人家活了七十來年,第一次有人漠視他的答應任何條件這個極致誘惑。這孩子是傻了還是真的不知道路遠老祖這四個字意味着什麼?
鍾夏面帶微笑的出了後園子,迎面看見了太子帶了兩個隨從往後廚的方向走來,想是在哪個下人嘴裡聽到了自己的所在,尋來了。
鍾夏矮子鑽進不遠處的園林,聽着腳步聲漸近,鍾夏跳着腳爬上假山。看着明黃龍袍的影子越來越近,瞬間看也沒看地跳向另一邊。卻不成想這院子原是由假山隔着,假山的一邊是後廚種着花草樹木,另一邊卻是深水渠。
引進王府外的龍泉山的山泉,在總池子裡分開四處,分別引進四個園子,各有一處小閘門,每天有專門照管園林的家丁,按時放水澆園子,再負責關上水閘。
納蘭王府用來引進的龍泉山的泉水,已經是王府的專用水源。雖然不是飲用水,尋常百姓還是碰不得的。這一跳,就等着“撲通”一聲進水吧。
已經飛身下來的鐘夏別無選擇,只能閉上眼,是等着身子落入水渠渾身溼透的。耳邊卻突地想起一陣腳步聲,“碰”地踏在假山上的聲音,然後腳尖碰到水面的瞬間腰上一緊,落進了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
身子轉了個圈,腳步輕聲落地,鍾夏緊緊抱着對方的脖子,驚魂未定地擡頭,撞上了一雙熟悉清亮的眼眸。
“苟延?”鍾夏興奮地看着他,雙腳懸空交替亂踢着,“你怎麼會在這裡?”
苟延面無表情地看着懷裡人躺的舒服,半天都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動了動肩膀,示意某人該反應過來了,老這麼賴在一個男人懷裡好像不太像話。
鍾夏“嘻嘻”笑道:“咱們倆誰跟誰啊,抱一會兒還這麼計較,有那麼累麼?”
苟延嘴角抽搐,有沒有這麼臉皮厚的女人。劍眉一蹙,苟延不說話,擡腳往水渠邊上走,眼看着到了水邊,胳膊一擡就要把懷裡的美人往水渠裡扔。
鍾夏好像意識到什麼,一個鷂子翻身,身手利索地跳在岸邊。一把抓住苟延的胳膊以防自己掉下去,然後大吼着去打苟延的腦袋。
“你瘋了,怎麼說我也是你主子,敢這麼對我,小心我炒了你!”
“你不是要當太子妃了?我也不是你手下了。”
鍾夏沒注意苟延眼裡一閃而過的落寞,一邊拍着身上的灰塵褶皺一邊嘀咕着,什麼不講究什麼膽大包天之類的。最後補上一句“我當不上太子妃”。
苟延的神色忽地明亮起來,一把抓住鍾夏的肩膀急道:“爲什麼?太子怎麼說,是不是皇上又發什麼聖旨了?”
鍾夏皺着眉頭看着苟延:“你幹嘛,抓痛我了,放手!”
苟延慌忙放開大力的手掌,臉上笑意不減。
“你說說,怎麼能不做太子妃?”
“這就要看你的能力了,成親當天,你要帶着我逃出皇宮。”
“好!”這就是苟延的性格,只要他覺得這件事自己願意做,從來就不問緣由。
鍾夏想起自己遭遇的一切,有時候強迫自己不要想起,催眠着忘記那一晚的一切。可是那件事像一隻長着魔爪的怪物,張牙舞爪的纏着自己,不肯放棄。
苟延是最懂自己,最明瞭自己的人,也是值得自己最信任的人。可是那件事情,鍾夏卻不想告訴他。
成親大殿那天倆人都能進得皇宮,那一天,只有行禮的時候新娘比較忙。進了洞房,就是她說了算了。
“有別的計劃麼?”苟延問道。
“我有這個!”鍾夏身上摘下來一個金黃的小牌子,在苟延眼前晃了幾晃,笑得志在必得,“宵禁之前,出入皇宮!”
“你不是說丟了麼?”
“琪王爺給了這麼個東西,他自己老惦記着,我用着怎麼會方便?說丟了,再用就沒那麼容易知道是誰用的了。”
“還有呢?”
“我先去查一查皇宮的東在哪兒了,納蘭王府的你查清楚了沒有?”
“我把王府廟堂的佈置圖偷了一份過來,多畫了一份放在你屋子了。”
鍾夏覷着眼睛看着苟延,變了聲音問道。
“你去過了?”
苟延梗着脖子,別過臉去。
“沒有。”
鍾夏一把抓過苟延的胳膊擼開袖子,盯着上邊血淋淋的兩條傷口,然後滿眼殺氣的看着苟延,語氣冰冷。
“我還沒給你破解機關你就貿貿然闖進去了?”
“我這身手你還不放心?”苟延放下衣袖,毫不在意地道,“不過我去了一趟,沒看到地圖放在哪裡。”
鍾夏狠狠地剜了苟延一眼,知道這傢伙從來不把任何危險放在心上。
“你不要管這裡了,這幾天好好看住納蘭君若,我總覺得那人沒那麼簡單讓我當這個太子妃。”
“小娃娃!”假山上忽然傳來一聲清朗的笑聲,“老頭子可知道你的秘密嘍!”
納蘭君若伏在桌子上自顧自的咳嗽着,忽然擡手擺了一下,門口進來一個人。鍾夏驚訝的回身,看見滿全推門進來,鍾夏下意識地往桌子邊上躲了一下。納蘭君若冷笑,擡頭。
“怎麼着,太子妃還怕這個?”
“琪王妃不怕,我怕什麼?”
一句話揭開了納蘭君若的傷疤,讓那張蒼白的嬌顏扭曲着,胸口起伏。納蘭君若那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像是快要斷氣。
鍾夏覺得自己特殘忍,面對一個病入膏肓,即將嫁入一個有着N多斷掌王妃的永安宮,還是句句帶刺,態度冷漠。可是她這一輩子,不就是毀掉別人的幸福,甚至拿走人命的麼?怎麼到了這個時代,倒是心軟起來?
鍾夏想要替這個女人哀傷一下,結果沒忍住,“噗呲”一聲樂出來了。
“你笑什麼?”
“這一輩子給我帶來厄運和不幸的斷掌,在麒麟國,居然這麼有用。”
納蘭君若站起身,搖晃着扶住桌子來到鍾夏跟前,笑如夏花,就像竹節燃盡生命的最後一次綻放,美麗決絕。
“你和我真的很像。”
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鍾夏的心沒來由的一跳。納蘭君若從來沒用過那種表情對着自己,今晚要出事!
鍾夏挑了挑眉,微微笑道:“二小姐沒事的話,先走了,我還有事。”也不等納蘭君若說話,鍾夏徑自回身,擡腳要走,卻被滿全擋住了去路。
納蘭君若涼薄的聲音自身後傳了過來。
“如果你是想找太子或者琪王,那就算了吧。他們剛剛得了聖上的急報,回軒轅城了。納蘭君若沒有幾天活了,你要替我活着。”
鍾夏冷笑,不以爲然道:“二小姐這話說得我心裡難過啊,怎麼就沒有幾天活了,你不是要貓捉老鼠麼?貓兒還沒想吃掉老鼠,怎麼就先自己繳械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