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早膳都不用,原來是跑來後園子了呀。”
納蘭君若娉娉婷婷地站在園子的月亮門處,身後跟着臉上紅腫的青兒。鍾夏渾身發抖,身子往後躲。納蘭君得緊緊拉着她的手,目光堅定,這樣一幕讓納蘭君若氣得花容失色。這個貓兒居然敢去哥哥那裡討同情,不想活了!
“哥哥。太子執意要我嫁給琪王爺,那個不受寵的皇子,我不要嫁嘛!”
納蘭君若上前執起哥哥的手撒起嬌來,不着痕跡的將鍾夏的手打落了。納蘭君得寵溺地妹妹的頭,溫聲道:“那太子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你單看上他的身份,他日待你不好,哥哥會心疼的。”
“我不管我不管,哥哥和父親說去!”
納蘭君得無奈。
“去嘛去嘛!”
納蘭君得轉身想拉上鍾夏走,被二小姐閃身擋住,嘻嘻笑道:“哥哥,她是新來的丫頭,總要吃些苦才幹的長。我剛剛已經打過孫媽媽了,她斷不敢再欺負貓兒姑娘,您放心吧,貓兒在這裡,不會有事的。你現在把她領回去,我以後還怎麼管教下人嘛。”
納蘭君得皺了皺眉頭,看着鍾夏。鍾夏低着頭,喃喃道:“大少爺,奴婢在這裡很好,多謝關心。”
“去嘛去嘛,一會兒父親上朝,你又見不到了!”
納蘭君得被推出門不一會兒,孫大娘凶神惡煞的進來,擰住紅掌的耳朵大吼:“誰的叫你多嘴的。”紅掌痛得“哇哇”亂叫卻掙扎不出。
納蘭君若拿着帕子掩住鼻子冷冷道:“教訓下人,別礙着我的眼。”
“是是。”孫大娘忙不迭地答應着,扭着紅掌的耳朵就出了園子。
鍾夏冷冷地看着納蘭君若美麗不可方物的臉龐,心下思緒萬千。如果自己想要回到現代去報仇,先要懲治了眼前這個心狠手辣,心如蛇蠍的女人才行。
誰惹了她,就要對自己的行爲負責!
納蘭君若並不看向鍾夏,而是喚青兒上前。
“你明白什麼叫知情不報,遇阻代庖麼?”冷冰冰的聲音剛落,“啪”的一聲,納蘭君若揚起手掌狠狠地甩向青兒已經腫脹的小臉,“知道什麼是自作聰明,自尋死路麼?”又是一巴掌,青兒頭歪着頭還沒轉過來,“啪”的又是一聲,語氣更加嚴厲,“知道什麼是遇神殺神,佛阻誅佛麼?”“啪啪”兩巴掌,青兒已經被打得跌倒在地,嘴角流血,掙扎不起了。
“站起來!”
青兒趔趄這站到主子面前,納蘭君若的胳膊再次揚了起來,卻沒能落下,美目一轉,鍾夏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攔住了她。
“你敢攔我?”
“納蘭小姐,如果有話對我說,不妨直接一點,你我都是聰明人,不用拐彎抹角指桑罵槐。”
“不過是一隻死貓,我爲什麼要把你放心上?”
“二小姐,您真的不怕我麼?”
鍾夏明亮的眼睛無畏地迎上納蘭君若犀利的眼光,空氣中燃氣一股火藥味兒,一個明豔照人,一個悽苦窮酸。兩個本來毫無關係的女人,卻因着命運齒輪的咬合,開始了一生剪不斷理還亂的錯位糾葛。
鍾夏這樣算是和納蘭君若宣戰了,因爲她知道,即使自己一直裝作弱小無作爲,這位納蘭府二小姐還是不會放過自己,倒不如挑明瞭,讓她有所顧忌也好。
“你想死。”納蘭君若咬牙切齒。
“剛剛是誰答應了大少爺會好好照顧我的?二小姐,您不會連大少爺的心也失去吧?”
“你敢威脅我?”
“奴婢不敢,”鍾夏撫上刻字的臉頰,笑容凌烈,“這奴字一生,貓兒會銘記一輩子。你在乎大少爺,我就把他搶到手,你想嫁給太子,我就攪得你無法如願。你想在外人面前保持你溫婉迷人的外相,我早晚會扒了你這一層人皮,露出你血淋淋的本質!”
納蘭君若仰頭大笑,好似聽見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那聲音聽在耳朵裡,直教人心裡打顫,渾身發抖。聲音驟停,納蘭君若忽而發難,一把抓住鍾夏的衣領子美目圓睜:“想跟我鬥,下輩子吧!我不會無辜殺你,好多年沒有玩過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了。”納蘭君若鬆開鍾夏,理了理衣衫,轉身要走,忽而想起什麼似的回身道:“我們納蘭府有家規,觸犯了,可要人命的,小心哦,不要到時候連哥哥都救不了你!”說完後笑得花枝亂顫,得意洋洋。鍾夏冷笑着回嘴。
“二小姐,貓捉老鼠,我纔是貓兒呢!”
即將出門的身形頓住,卻沒有回身,摔了胳膊繼續走了。青兒提起身,頭也沒擡,默默地跟了出去。鍾夏累極,一屁股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想動了,渾身散了架一般難過。掃了一眼破敗的院落和悽慘的房舍,鍾夏咬牙扶着院子中央的水缸站起身,然後再看見水影裡的那張臉時表情凝注,一動不動。
那是誰?腫脹的臉頰,凌亂的頭髮,髒兮兮的衣衫,最恐怖的是臉上那血淋淋的還沒有癒合的傷口,張牙舞爪的貼在那裡,肆意地嘲笑着鍾夏的悲慘。“奴”字的最後一捺甩的很長,差點碰上鍾夏的鼻子了,傷口皺皺的結着痂,像一隻只癩爬爬的蟲子,蜿蜒快到髮鬢。鍾夏眼淚隱忍在眼眶裡,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臉。
納蘭君若,從今後,鍾夏與你,誓不共生!
晚霞燃透天邊,紅掌臉頰紅腫的端了一個破瓷碗來到後園子,老遠就開始喊。
“貓兒姐姐,貓兒姐姐,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鍾夏直直腰,瞪着自己劈了一整天才堆了一小堆的木頭,泄氣地扔了柴刀,乾脆坐在水缸邊上等着紅掌跑到近邊。
“貓兒姐姐,這是我娘給你熬的湯藥,治內傷用的,免得你再疼!”
鍾夏盯着瓷碗邊上一圈黑垢,皺了皺眉頭,還是接了過來,一仰頭喝了進去,然後整張臉皺成一團。
“貓兒姐姐,良藥苦口,喝了就好了。”
鍾夏拉紅掌坐下,輕聲問道:“你爲什麼留在納蘭府?”
“我一出生就在這裡了,我爹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死了,我娘一個人把我撫養長大,我得和她在一起。我不能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受欺負,我得保護她。”
紅掌一邊替鍾夏劈着木頭,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他的家事,他母親在洗衣院,十幾年了混成個小頭頭,管着五六個洗衣服的老媽子,每天幫着納蘭王府的護院們洗衣服。主子們的衣服是不會到她們手上的,粗手婢女們是沒有機會接觸王爺小姐太太們衣服的。
別看紅掌個子小,倒是挺會使巧勁兒的,不一會兒已經劈了不少一堆了。
“不用這麼拼命,”鍾夏好笑的看着他,“孫大娘今天不會來了。”
“爲什麼?”紅掌動作不停。
“今天二小姐給她收拾的那麼慘,明知道是我害了她卻動不了我,怎麼還有心思見我?”
“真的?”紅掌停住疑惑着看着鍾夏,看着她肯定的點頭,歡喜道,“姐姐,我娘那裡還有金創藥,我去給你拿!”言罷轉身就跑。
“不用。”鍾夏還沒來得及叫住他,小孩子已經跑出門去了。這樣一個容易相信別人的孩子,在這個環境下,真不知是好是壞。紅掌這一走就一直沒回來,鍾夏躺在草垛上,睜着水眸看着房頂的蜘蛛織網,斷了再連,清風一過,連過再斷,好執着的小蜘蛛呢。腦子漸漸混沌,沒有察覺到一個悄悄近的黑影。
鼻端飄過一股淡淡的說不明的香氣,鍾夏眸子一亮,剛一睜眼,便感覺身子壓上來一具厚實的身軀,動作粗魯,來者不善。鍾夏迅速撐起上身,明知道這個地方不會有人叫也沒有用,還是一邊大叫着一邊想要脫離身上人的鉗制。
男人力氣很大,一把就將要起身的鐘夏按在簡陋的墊子上,起身上來,粗重帶着香氣的呼吸噴在頸子裡,鍾夏心慌的不停輪着胳膊拍打身上的人,慌亂中長指甲刮傷了男子的脖子,惹得行兇者氣惱地悶哼一聲,霸道的吻便毫不憐惜地落了下來,像是攻城略地的勇士,肆意掠奪。感覺到鍾夏反應的生澀和抗拒,入侵者好像才發現這個女孩兒是個青蘋果。
“放。”聲音裡帶着虛弱和可憐。那一世從魔爪下逃生,難道這一世還是逃不脫這個命運麼?
粗暴的動作停了停,卻沒有放開她,大手一揚,撕碎了鍾夏身上單薄的紗衣,也撕碎了她原本僥倖的夢。
紅掌抱了一牀被子興高采烈地來到柴房門口,剛要推門,忽而聽見了裡邊異樣的聲音。紅掌稚氣的臉頰先是紅漲,而後變得鐵青,擡起腳就要踹開門衝進去,卻不想被人一把拎住了衣領子捂住嘴巴,狠力地拉到了牆角。紅掌轉過身想要掄胳膊,卻在看見來者的臉時呆住了。
“青兒姐姐,你怎麼在這裡?”
青兒披散着頭髮,套了一件罩衫,輕喘着扶住紅掌的肩膀,神色堅定地搖着頭。
“你知道那個屋子裡那樣對待貓兒姐姐的是誰對不對?”
青兒不說話,將身上一包草藥遞給紅掌。
“這是什麼?”
“給貓兒姑娘的。這屋子裡的人,不是你我惹得起的,連貓兒自己也惹不起。我們管不了。”
紅掌一巴掌甩掉青兒遞過來的藥包,攥着拳頭大吼:“什麼叫不管了?我們就這樣。不管了?貓兒姐姐是好人,好人啊!”眼眶裡涌着無能爲力反抗的哀傷淚光,紅掌質問着青兒,想要從她嘴裡聽到不一樣的回答。
“對,”青兒抱緊胳膊,轉身,“如果你還想讓雲娘繼續留在納蘭王府,就別再惹她了。”青兒一步步走的決絕,沒有回頭。
爲了娘,就不應該管麼?屋子裡女子無助哀嚎,衣衫碎裂之聲清晰地撞擊着紅掌的耳膜,讓他痛苦難堪。貓兒姐姐還那麼小,怎麼可以被害成那樣?紅掌抓過院子中央水缸中水瓢,猛地朝柴房破敗的窗子扔了過去,砸得窗子“嘩啦”一聲碎裂,扔完轉身就跑。
動作着的身子猛然停住,鍾夏神情呆滯,雙手被男子反鎖在頭上緊緊扣住,動彈不得,只是現在的鐘夏,根本就沒掙扎。
聲音沙啞蒼涼,冰冷無情,一字字如刀子般刺入心底。
他說。
“不管有沒有用,你只是一步棋,即使是被迫的,你也應該慶幸,被捲入這一場戰爭。”
毫無眷戀地起身,留下一地荒涼。
不知過了多久,鍾夏甦醒,渾身痠痛不已,窗外蒙蒙亮。一絲不掛的鐘夏撐起上身,才發現腳邊不知何時被人放了一摞乾淨的衣衫。伸出食指輕輕挑起最上邊米黃紗衣,上邊精緻的流雲圖案晃了鍾夏迷濛的眼,刺痛了她的心。
素手握緊,閉眼,清淚成河。
鍾夏,我只允許你哭這一次!從今後,鍾夏流血不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