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夏曾經看過一點建築類的書籍，知道這樣一座建築物從設計到施工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財力。尤其是在科技極不發達的古代，這樣一座寶殿，該是麒麟國君賞給納蘭家最大的恩賜了吧。
“想什麼呢？”皇甫銘玖推了推發呆的鐘夏，指了指紅漆大門，“進去吧！”
“奴婢請求太子殿下賜奴婢一死！”鍾夏“撲通”一聲跪倒，深埋着頭，一動不動。
“你這是幹什麼？”皇甫銘玖有些惱怒，“不過是想讓你跟我進去見見老王爺，你在這納蘭王府十年，也不見得能見到這位王爺一面，爲什麼不願意進去？”
很簡單，鍾夏做事不需要太多理由。不想進就是因爲不想，她不想自己在能夠全身而退之前，再多惹上幾個莫名其妙的大人物。
納蘭君若應該很快會查到自己中的只是斷腸草的毒，一杯熱羊血已經解了，鍾夏的那一句“解藥可不是這一味”一點威脅力也沒有。
鍾夏還沒找齊那四張地圖，現在不能死，於是垂着腦袋低聲道。
“回太子殿下，二小姐說過，奴婢是低等小奴，若不守規矩進了不該進的地方，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敢動我的人！”皇甫銘玖聲音陡然升高，講完後神色忽地淒厲，滿眼哀楚。緊抿着嘴脣，劍眉蹙起，好像是想起什麼了。
她的確動了他的人，不僅動了，還手段殘忍的折磨了她三年，讓她生不如死三年，煎熬苦楚三年。於是剛剛這一句話，說得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你怕她像傷害飛兒一樣的傷害你？”皇甫銘玖聲音飄渺，像是不存在這個世上一般。
鍾夏不說話。說實在的，她怕納蘭君若麼？怕的吧，不然爲什麼想着逃跑？可是怕她，爲什麼還要明目張膽的和她作對，向她宣戰，甚至也在她的臉上不怕死的刺了字，搶了她最珍視的東西？
鍾夏素手握緊，水眸一擡，幽幽開口。
“太子殿下，奴婢有一不情之請。”
“說！”皇甫銘玖嘴角一掀，酒窩又現。
鍾夏撇撇嘴。真是的，自己有事兒求他，他就這麼高興麼？
“請殿下收一個人到皇宮，做御前侍衛。”
皇甫銘玖皺了皺眉，御前侍衛，那肯定是個男的，貓兒認識的哪個男人讓她這麼費心？劍眉不高興地調了調，聲音平平。
“這些事是大皇兄管的，本王不管皇宮武職事官和羽林衛的。”
“那奴婢能見一見大皇子麼？”
“喂！”皇甫銘玖不高興了，“你老想着別人幹什麼。如果是你想進宮，本王馬上安排！”
皇甫銘玖上前想扶鍾夏起來，結果那倔強的小身子說什麼也不動。
“奴婢想見大皇子。”
“大皇兄不是誰都能見的！”
“請太子引薦！”
“你。”
“誰想見本王呢？”一個有些沙啞低沉的聲音自臺階上傳來。
鍾夏略一擡頭，看見了明黃五爪龍紋黃袍的琪王爺。身邊還站了一位慈眉善目，一襲紫袍，頭戴金玉紫金冠的老者，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年紀，微微笑着，很親民的樣子。
皇甫銘玖幾步上了臺階，有些賭氣地指了指跪着的鐘夏。
“這丫頭脾氣倔着呢。”
鍾夏有點糊塗了，奇怪的看着半帶着惱怒和嗔怪表情的皇甫銘玖。這個太子到底貼了幾層面具？初見時的明朗風雅，再見時的狠辣決絕，還有此時的毫無心機。這位一直穩坐東宮太子之位的二皇子，滿帶着皇宮裡最複雜的人性，讓鍾夏看不清看不懂。
皇甫銘琪走下臺階來到鍾夏身邊，俯身看着她。微微一笑，蒼白的面頰露出一絲欣喜。
“是你啊，貓兒姑娘？”
貓兒沒想到這位琪王爺居然還記得自己，低着頭請安。
“我給你的令牌，你爲什麼不用？”
令牌？鍾夏一愣。忽而想起初見時這位琪王爺莫名其妙給的一塊銅牌子，聽說能在皇宮出入。
這位琪王爺也是，誰見過一個小婢女沒事兒拿着令牌在皇宮裡晃悠的。她又不是很閒。乾脆一下子讓他忘了這回事兒算了。
“奴婢該死，掉了王爺的欽賜的物件。”
皇甫銘琪把鍾夏扶起來，好像動作過多，身體消耗不住，咳個不停。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病態的嫣紅，讓本來英俊帥氣的臉竟顯得有些招人憐愛。
鍾夏感覺自己像個花癡一般怔怔的看着他，這樣一個弱勢的男子，竟讓她有一種想要奮起保護的慾望。
“你隨時可以去皇宮找我。我就住在麒麟軒轅城永安宮，拿了這個牌子，進出皇宮。”
這種信任毫無理由，鍾夏皺眉。不知道這位他人口中既無權勢，也無地位的琪王爺這麼接近自己有什麼目的。她可不相信已經被毀掉的臉有什麼能吸引這麼一位皇宮貴族一見傾心，二見留意的。
她到底有什麼可被人利用的？鍾夏想了許久，然後忽然聽見臺階上納蘭王爺清朗的笑聲傳來。
“哈哈，傳言琪王爺憐香惜玉，疼惜女兒，連低等家奴也不歧視啊。”
“王爺說笑，”琪王爺轉過身，“這女娃長得很像本王某位故人。”
這一句故人出聲，讓太子原本明亮的臉變得有些陰沉，也讓剛剛纔走過來想要找鍾夏的納蘭君得的腳步停了下來。
納蘭王爺走下臺階站在鍾夏面前，忽地眼色一變，擡手捋了捋鬍子，眸子一斂，輕喝出聲。
“君若！過來！”
出城三天的納蘭君若回來了麼？
鍾夏偏了偏頭，納蘭君若一襲紅裝大裘，頭上朱釵耀眼。最讓人驚訝的是，臉上刺字的地方，居然被她文成了一朵玫瑰花！關鍵是，這個時代的人知不知道這種花呢？
鍾夏冷眼看着，那一朵硃砂點綴的透着殺氣和戾氣的花兒，居然更襯得她眉眼如畫，傾國傾城。虧得她近夏的時節還穿的這麼多，連大裘都上身了。
鍾夏偷瞄她身邊的苟延一眼，點了點頭。這傢伙居然給了她一個面無表情！好你個苟延，前幾天見的時候就不搭不理的，這是怎麼了，你的地位高了，不要貓兒這麼個妹妹了。
納蘭君若站到納蘭風身邊，屈膝行禮，溫婉淑儀。
“女兒拜見父親。”
“這女兒是哪裡來的？怎麼和袁飛這麼相像啊。”
這話是納蘭風說的，卻聽得鍾夏渾身一震。豁然擡頭。然後看着在場的人好像都知道似的只是安靜的聽納蘭王爺說話。看來她還真長了一張明星臉。
“回父親的話，這女子，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了。”
納蘭君若此話一出惹得衆人疑惑出聲。皇甫銘玖第一個喊出來了。
“你不是說過她是逃難來的，無父無母，沒有吃食的一個小奴了麼？”
“她是這麼對我說的，結果現在發現，她身份成謎，不知來歷。”
納蘭君若神色凌厲，一雙美目帶着犀利陰狠的光。素手在袍子裡握成拳，像是要將鍾夏生吞活剝了一般。
恨着三天前的事？鍾夏淡然的看着她，擡手碰了碰自己臉上的刺字，神情雖是淡然，眼神卻帶着挑釁。
納蘭君若臉色一白，差一點咆哮出聲。
“她是個心如蛇蠍，殺人如麻的復仇者！”
納蘭君若“撲通”一聲跪倒，淚如雨下。說實話，跟納蘭君若鬥了這麼久，即使是在她臉上刺字的時候，也只是聽見她不停的大叫，卻沒有半滴眼淚。可是現在，鍾夏說不出是什麼心情。明知道這是鱷魚的眼淚，卻偏偏心生憐憫。
雖然不知道納蘭君若即將說出什麼，鍾夏知道，自己要慘了。
“父王恕罪，女兒無能。三年時間也沒能救回袁飛妹妹，讓讓她死於非命。”
“什麼？”納蘭風臉色蒼白，花白的鬍子顫抖着，一把抓住納蘭君若的胳膊語不成句，“什麼時候，怎麼回事兒啊？君若，你說話啊！”話音未落老淚縱橫。
納蘭君若只是哭，梨花帶雨，好不傷心。不遠處的納蘭君得整個身子僵直着，一動不動，神色悽然，卻不動如山。其實，他早就想到那個人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而原因納蘭君得慢慢地看向跪在地面上聲淚俱下的納蘭君若。
越是外表溫柔和煦，笑意盈盈的人，心內越是堅強如鐵。即使心內萬千痛楚，外不露一絲一毫。有時候星座學說，有一點點道理。
鍾夏心疼着納蘭君得心痛卻無法表達的內傷。其實皇甫銘玖那一劍，讓鍾夏知道了即使是當權者的心上人，當你不值得他爲你做什麼的時候，死是唯一的出路。
她明白，無論朝代怎麼變，對於有野心的男人來講，女人永遠不是必需品這一事實永遠不會變。愛情是奢侈品，鍾夏有着那個袁飛一樣的臉，卻絕對不會像她一樣，隨便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至於那位腳步邁了一半，就要走上臺階的太子殿下。對於袁飛的死訊，心裡明明清楚的要命，面上還要裝作糊塗。皺着眉頭做着奇怪的表情，還下意識地看了鍾夏一眼。
鍾夏冷笑，以現在的情況，她怎麼可能揭穿他。就算自己說出那天的實情，會有人信麼？納蘭君若現在說出這件事，難道就不怕真的查出來她是怎麼對待那個袁飛的？
納蘭君若忍了忍眼淚，繼續着她的傷心欲絕。
“飛兒這些年一直不見蹤影。前些天，孩兒在城外找到了她的屍體。飛兒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沒了模樣，孩兒猜想，”納蘭君若擡眼滿含殺氣的看向納蘭王爺身後的鐘夏，“有人想害死飛兒，然後取而代之！”
這話說的是誰，衆人心下了然，鍾夏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如果她早知道當那個什麼飛兒可以少受這麼多苦，她一定早就裝成她了。
“王爺明鑑，奴婢從未說過自己是那位袁飛小姐，這實屬無妄之災。”鍾夏慌忙跪倒，多說話未免有狡辯的嫌疑，簡潔明瞭的闡述事實。
納蘭君若大吼：“就是這樣才奇怪。一個和飛兒妹妹長得如此相像的人忽地從天而降，卻一直都說不清身世來歷。前些天涌進軒轅城的災民，經戶部查驗，根本就沒有名叫貓兒和狗兒的孤兒兄妹。說，三天前你去哪兒了。”
納蘭風聽罷女兒的話，神色凌然，揹着手轉身盯着鍾夏，好像已經認定了她是兇手一般。
鍾夏吃了一驚，擡頭看了看納蘭君若身後的苟延。如果她所說的這些事情都是出城之後的，苟延跟着，一定知道底細的。
那傢伙的表情居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置身事外。鍾夏嘆了一口氣，等着納蘭君若再說點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東西，居然一點想要辯駁的痕跡都沒有。
沒有人說話。
不想納蘭王爺忽然冷然出口。
“來人那，將這女子押入天牢，待本王日後審理！”
上來兩個人想要抓走鍾夏，卻被太子一句話給擋住了。
“不用押下去，就現在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