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子原是空的,是以前大夫人住的地方。自從那位姑娘來了之後,這裡的內外事務便都是我打理的。那位姑娘喜歡清靜,因此我才每日只需要來送送吃食和茶點。”小丫鬟擡起頭,目光中竟有幾分倔強和大義凜然。
君久墨沒有回頭,他的目光始終膠着在那張搖椅上,似乎只要一直看着,那個女子就會突然出現在那裡,出現在他的面前:“很好,我喜歡聰明人。”
那小丫鬟卻在心中打起了鼓,雖然表現的無所畏懼,可其實她的心裡害怕極了。她不過就是個下人而已,不曾經歷過什麼大的風浪,乍然就碰到這麼個魔鬼一般的人物,心中不發怵那是不可能的。
君久墨頓了頓。這小丫頭說的話,大多數他都是知道的,他要知道的,只不過是這幾日她是不是經常來罷了。因爲他每天來的時候,這裡只有樓漪染一人,從不曾見過別人的影子。
“你今日是什麼時辰來送吃食的?”君久墨沉聲又問。
那小丫鬟連想都不曾想,道:“每日都是那個時間。早上是卯時四刻,中午是午時四刻,下午是酉時四刻。”
如今已經過了酉時了, 就代表今日的膳食已經都送完了。
君久墨凝眸:“你每次來,都能見到那位姑娘麼?”
那小丫鬟此時也擰起了眉頭,似也有些不解地道:“往日倒都是見得到的。今日午膳過後,我來收碗筷的時候,便沒有見到人了。晚膳來的時候,也沒有見到那位姑娘。”
“她人不見了,你爲何不告訴魏王?”君久墨沉聲,聲音中隱隱有些怒意。
那小丫鬟被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道:“公子,我們是下人,主子們的事情又如何能夠過問。那位姑娘是王上的貴客,她想要去哪裡也無需與我們說。說不準她去了王上的書房,或者其他地方呢。”
小丫鬟並沒有將話說全。但那話裡的意思卻是不言自明的了。
樓漪染如今可是魏王從自己的兒子手裡搶來的人,她又佔了大夫人的院落,可見魏王對她的疼寵程度了。
若是她去了魏王的書房,可是一點兒都不讓人驚訝的。
君久墨聞言,臉色越發陰沉的可怕。
阿染並沒有走出這座院落,這一點紫衣侍者都能證明。況且,此事原本就是權宜之計,阿染是絕不可能去找魏王的。
就算是有急事,她也會有辦法跟他聯繫的,絕不可能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就這一點而言,君久墨對樓漪染還是充滿信心的。
可如今人確實是平白無故就不見了,而且,甚至都不曾驚動他手下的紫衣侍者。這一刻,君久墨竟無比希望,樓漪染是自己離開的,甚至是逃走了,不理他了。
可他卻也十分清楚,如今的狀況,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動手的人武功一定非同尋常,其實力也不容小覷。
如今整個齊夏,要找尋樓漪染的人比比皆是。只要一出門,碰到的十個人中,就有一大半是要找到她的。有些人興許只是好奇,想要瞧瞧這位瀲灩光球帶來的姑娘是個什麼樣人;而有些人,卻生了志在必得的念頭;另外一些人,則是早已有了計劃,若是奪不到,寧可玉碎
,也不爲瓦全的。
君久墨希望帶走樓漪染的是第一種,或者第二種人,因爲這兩種人至少還能給他些時間,讓他找到人,不會立刻就對樓漪染動手。
而第三種人,但凡樓漪染有一點兒拒絕的意思,都是絕不會放過她的。
樓漪染雖有些小聰明,也懂點兒武功,可人不在他身邊,他心底到底是放不下的。
阿染,你在哪裡?
看着那張在風中靜靜停駐的搖椅,君久墨的心一片煩躁慌亂。
魏王這兩日,每日都在忙着沐雨山的事情,幾乎連書房門都不曾出過。君久墨這幾日雖也來王府,可卻總是直接便去了樓漪染的住處,並不曾來找過他的。
所以,君久墨今日突然出現在他的書房裡的時候,他還是不免被嚇了一跳。
連忙放下手頭的事情,起身行禮。
君久墨卻沉默地走過去,坐在了他方纔坐的地方,冷聲道:“阿染不見了。”
“什麼?!”魏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半晌後他才恍然,“君後不見了?!怎麼會?並沒下人來通報啊。”
君久墨冷哼一聲,手中把玩着一個黑玉扳指:“魏王叔,若是任何事情都等着下人來報,你這魏州怕是到不了如今這樣的繁榮。”
魏王升一噎,知道君久墨這是在教訓他呢,他只得恭敬地受着:“君上說的是。只是,這幾日沐雨山的事情實在有些複雜難辦,所以一時有所疏忽,還請君上恕罪。”
君久墨擡眼在那張鋪滿奏摺的書桌上隨意掃了一眼:“情況很嚴重?”
齊夏曆史上雖然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其他的意外、自然災害卻也發生過,若要處理起來,也不是太難辦的事情。
可這張書桌上卻堆了少說也有上千份奏摺,有幾十份還是打開的,上面無一例外地是在稟報關於沐雨山的事情。
魏王嘆了一口氣,一下子顯得有些疲憊,好像突然蒼老了許多似的:“確實有些難辦。沐雨山塌,不止是災民的問題。山體塌陷後,裡面發現了一些東西,而且據調查,沐雨山的塌陷並不是自然之力所致,系屬人爲。目前所有的事情都還在調查之中,這件事情,恐怕不簡單啊!”
君久墨凝眸,視線又重新轉回到桌子上的那些打開的奏摺上。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有黑筆稟報的事宜,也有紅筆所做的批示。
那日沐雨山突然塌陷,他們便知道這其中的情況恐怕並不簡單。幾千年來,還從未聽說過,一場暴雨就能讓一座山塌了的事情,這裡面肯定是有文章的。
但,基於這件事情本就是魏州的事,他雖爲齊夏帝君,並不是任何事情都要親力親爲地去管的,所以他並沒有插手。
況且,他並不想泄露自己的行蹤,自然更加的不能管了。卻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山體塌陷事件居然就能引出這麼多的事情來。
“魏王叔辛苦。既如此,魏王叔就專心處理沐雨山的事情吧。阿染的事情,就不勞煩魏王叔費心了。告辭。”君久墨起身,那隻墨玉扳指已經套在了他的拇指上。
魏王擡頭,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恭敬的道:“多謝君上
寬容,小王領命。”魏王巴不得不管樓漪染的事情呢,如今君久墨發話不讓他管了,他當然一身輕鬆了。
身在高位的人都知道,什麼叫“伴君如伴虎”。帝王家的事情,能少摻和還是少摻和的好,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長。
君久墨點了點頭,眸子中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複雜神色,然後擡腳便出了魏王書房,夜色中幾個起落,人已經又回到了劉府之中。
“今日的事情不可宣揚。那個小丫鬟......”君久墨原打算說,處理了那個小丫鬟,不留後患的。可是想起樓漪染,突然話音一轉道,“先將她關起來,等這件事情過了再放出來。”
紫衣侍者疑惑地看了一眼君久墨,沒想到他如今做事竟開始有些心慈手軟了。以往對這樣的人,君上往往都只有一個字,殺!沒想到,今日卻留下了那小丫鬟的性命。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君久墨默默地坐在桌子邊,手指撥弄着拇指上的扳指,另一隻手中端着一杯茶,茶杯已經舉到了嘴邊,可過了半天,裡面的茶水卻不見少的。
他的心中不停地問着,阿染,你到底在哪裡。哪裡還顧得上別的。
經過一日的找尋,劉府又陷入了安靜之中。
後院某處,大長老的住處。
三位長老圍桌而坐,每個人手裡都端着一個茶杯,有人輕啜,有人卻與君久墨一般,端着茶杯半晌不動,有人已是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地往嘴裡灌,似是幾輩子都不曾喝過水似的。
端着茶杯不動的是大長老,他突然嘭地一聲將手中的茶碗摔在了桌子上。茶碗與茶蓋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茶杯裡的茶水也嘩啦啦地濺了出來,灑到桌子上,緩緩地從桌沿邊流了下來,濡溼了大長老的衣襟,他卻全無所動,似未察覺。
“好一個君公子!老三,怎麼倒現在還未曾查出他們的來歷?!”
三長老剛剛從外面跑回來,口渴的要命,聞聽大長老的話,他端到嘴邊的茶杯頓了頓,猶豫了片刻是先喝還是先說話之後,他最終還是在大長老不悅的目光中放下了茶碗,道:
“大哥,這也不能怪我們啊!這世上本就能人輩出。查不出個把人的身份有什麼要緊。如今,我們不是知道,他們是上月十五進的城,如今住在城中迎往客棧。
最重要的是,他們得罪了魏王那個花花世子,那位爺好像看中了君夫人。如今,我們不是已經有線索了麼?我們今日又得知,有人在魏王府中見過君夫人,如此順藤摸瓜,肯定是能找到人的啊!”
“那如今你們找到人了麼?!”大長老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如今,那位君公子的人在劉府中肆無忌憚地到處翻找,他們卻無從反抗。本想着儘快幫着將人找到,也讓他們停止在府中的搜查,可是直到今日,卻仍一無所獲, 叫他如何能不生氣?!
“大哥,這事也不能怪三弟啊。魏王府那是什麼地方,這些年我們雖也往裡面派過探子,可到現在那些人也只能做最下等的活,接近不了主子的地方,我們也無可奈何啊!”二長老開口爲三長老辯駁。
他仍在悠閒的品着茶,似乎什麼樣的環境都無法改變他的態度和方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