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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漪染無語地看着眼前的狀況,只覺得全身寒毛直豎。並不是說這些女人長得不好看,而是因爲她實在有些受不了,一個已經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開口閉口就叫人“哥哥”。
“冷麼?”感覺到樓漪染的身體抖了抖,又擡手搓胳膊,君久墨轉頭,環着她腰身的手也緊了緊,將她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
樓漪染又誇張地打了個寒顫:“冷,當然冷,你不覺得冷麼?”她說這話的時候當然是極小聲地湊到君久墨耳邊說的。
君久墨聞言,又見她眼中滿是笑意,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劉大夫被一羣女人圍在中間,鼻子聞到的全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被狂風驟雨敲打的本該清新的空氣瞬間便被這樣的味道奪了去。
每個人身上都用着不同的味道,本該沁人心脾的香味混在一起,卻也變成了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味道,甚至於連恭房中的味道都不如了。
樓漪染同情地看了劉大夫一眼,嘖嘖兩聲:“我這會兒真有些同情他了。”
生活在這樣的家族裡,還要日日夜夜被一羣上了年紀的女人叫“哥哥”,最重要的是,被這羣女人吵吵雜雜的就這麼圍着,她實在是太同情他了。
樓漪染嘴上說着同情,眼中卻無半天同情之色,反而還帶了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
君久墨勾了勾脣,依然未曾開口。他本就不是個多言的人,況且,樓漪染並不是要他的回答。
“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幫幫他啊?”樓漪染笑眯眯地從那幾個圍在劉大夫周圍的女人身上掃過,將那些女人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眼中露出狡黠的光,嘴角也似乎多了一抹詭計得逞的笑。
君久墨扭過頭謹慎地看着她:“你想做什麼?”他可沒忘記那日在快活樓,她摟着那兩個女人從頭摸到了腳,佔盡了便宜的模樣。
那天,她的臉上也是帶着這樣的笑容,此刻甚至比那日更甚。
樓漪染擡手拍了拍君久墨的肩膀,朝君久墨拋了個媚眼,邪魅一笑:“夫君,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會把你賣了。”
君久墨的臉瞬間便黑了下來,她這話的意思是,她曾經想過賣了他不成?
見君久墨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樓漪染吊下眼皮,可憐兮兮地扁着嘴,一雙澄澈的眸子拼命地眨啊眨的,似是要用眼神迷惑了君久墨似的:“夫君。”
拖長音的撒嬌是樓漪染的“殺手利器”,這“殺手利器”再配合着溫軟嬌軀柔弱無骨的依偎,對君久墨來說,簡直就是最大的誘惑和最好的誘哄手段。
可是這一次,他卻已然冷着臉,甚至伸手推開了樓漪染,更有甚者,竟還撇過了頭,不再看她,環着她腰間的手卻更加緊了幾分。
“最佳利器”失了靈,樓漪染有些泄氣,依舊可憐兮兮地看着君久墨,不管他看不看自己,那一雙眸子卻是死死地盯着君久墨。
君久墨這次卻是鐵了心地不打算放過樓漪染了,扭着頭,不管她怎麼看他,怎麼撒嬌,怎麼求他,都不管用了。
樓漪染一狠心,也不撒嬌,也不賣萌了,板着臉,叉起了腰:“你到底放不放我!”這話不是請求,也不是詢問了,倒像是帶着威脅的命令了。
君久墨猛地回過頭來,眸光已深邃,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起來。因爲樓漪染這突如其來的吼聲,讓他心中有些氣悶。
誰知,他剛一轉過頭來,對上的依舊是那雙純真清澈的眸子,剛纔那個大聲說話的女人哪裡是一臉的嚴肅威脅,分明又是那一副撒嬌的乖巧模樣,一雙眼睛水靈靈地眨呀眨呀的望着他,用眼神祈求着他。
君久墨在心中無奈地嘆息一聲,卻沒有再看她,而是將視線轉到了那扇鐵木大門門口,那塊規規整整的匾額之下。
那裡不知何時多了十多個人,爲首的是一個鬚髮花白,上了年紀的老者。
其他人一見到他,便紛紛讓開了道。
那幾個女人也自覺地讓了開來。
一片嘈雜聲突然之間消失,就彷彿他們與那些人之間的空氣突然被什麼東西隔絕了似的,一點兒聲音都聽不見了,甚至包括那些人的腳步聲。
樓漪染奇怪地扭過頭,順着君久墨的視線忘了過去,目光便被一雙深邃的眸子吸引了過去。
那雙眸子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不過是一個普通老者慈祥而又充滿威嚴的目光,可是偏偏仔細去看,便發現那雙眸子裡隱藏了太多的東西,太多的秘密,太多的不爲人知,也許還包括太多的血腥和人命。
樓漪染怔怔地看着那雙眸子,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涼意,瞬間便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光是看着這樣一雙眼睛,她就忍不住覺得恐懼,覺得害怕,控制不住地倒退了一步。
幸而君久墨環着她的腰,纔沒有讓她退太多,摔下那四級並不算高,卻又代表着高門第的青石臺階。
“大長老。”門前圍着的人紛紛朝那爲首的老者行禮,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崇敬的神色。
一派威嚴肅穆之中,那老者緩步走到劉大夫面前。
他的個頭並不高,再加上年老之人難免駝背的緣故,站在人高馬大又正值壯年的劉大夫面前,竟顯得有些佝僂矮小,甚至需要仰起頭,才能與眼前的這個人對話。
然而,他即便是需要仰視別人,才能看到別人的臉,可他仰視的時候,卻也給人一種俯視的感覺,彷彿面前的人不管個頭有多高,只要在他面前,都會不由自主地矮上半截。
有一種人,天生就帶着讓人臣服的氣質,帶着一種王者風範,一如君久墨。
還有一種人,是後天靠手段和恐懼贏得的臣服,一如這位大長老。
天生的風度只會隨着年齒漸長而越發讓人不敢小覷。而後天的恐懼和手段帶來的臣服,實質上是一種壓制,這種壓制一旦到達極限,就如同彈簧一般,會產生一種野性破壞的力量。
若是這種力量足夠強,便足以毀掉原本的壓制力,甚至毀掉那個對他們產生壓制的人或事。
“大長老。”劉大夫又是一揖。對這位大長老,他倒是並沒有如其他人那般尊重,甚至害怕恐懼,反而自本身的平靜淡
然中散發出一種輕蔑來,這種輕蔑來自於一個平和的人,所以這輕蔑也如同潤物無聲的細雨一般,一點點地滲透進了大長老的骨髓之中,竟讓他的心中也產生了一絲無法控制的異樣的情緒。
大長老“嗯”了一聲,朝劉大夫的身後看了一眼,問道:“這兩個人,是你帶回來的?”
劉大夫勾了勾脣,又是不卑不亢地應了一聲:“是。”
他並不高傲,他只是一個脾氣還算平和,處事也還算寬容公正的人,他並不認爲自己的道德有多麼高尚,甚至高尚到可以去評判別人的所作所爲。
可是,這一刻,一向在劉氏族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大長老站在他的面前,卻生生地被他比了下去,甚至顯得卑微,顯得怯懦,顯得那樣的渺小。
在一個品德高尚的人面前,一個普通人的還算善惡分明的人會顯得矮小几分;同樣的,在一個普通人面前,一個心胸狹隘,壞事做盡卻不敢將真實面目露於人前的人,就會顯得那樣的渺小狹隘的不值一提。
志誠即君子。不求做一個君子,但也不要做一個僞君子,那隻會讓人覺得噁心,當面具拆穿的時候,也只會得到更多的不屑和謾罵。
“你可還記得族規?”大長老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陰森,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樓漪染蹙了蹙眉,有些不悅地看向那位已年過花甲的老人。
“記得。”劉大夫淡然應答。
大長老的視線又一次從劉大夫的身側劃過,停留在了樓漪染和君久墨的身上,這一次,他沒有快速移開,反而仔細打量起了那兩個站在油紙傘下,同穿一件蓑衣的二人。
從頭到腳,然後換人,又一次從頭到腳,接着,繼續打量。
樓漪染只感覺自己就好像被一條毒蛇給盯上了似的,那毒蛇似乎正在考慮着應該從哪裡下嘴纔是最合適的,讓她忍不住覺得胃部一陣收縮,噁心地想要吐。
她見過死人,見過死屍,更見過死了十多天,身上爬滿了蒼蠅和蛆蟲的屍體,她也曾清洗過從茅坑裡撈出來的屍體......可是那些在別人眼中恐怖地讓人難受的畫面,卻並沒有讓她產生那些情緒。
可是此時此刻,面對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居然產生了這樣的感覺,一種噁心到反酸,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攪,甚至連昨日喝得粥都能吐出來的感覺。
她緊緊地抓着君久墨的衣袖,手心裡都已經出了汗卻渾然不覺。她緊緊地盯着那樣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沒來由得恐懼幾乎佔據了她的整個心臟。
那種感覺又出現了,那種彷彿有一張大網正在朝着她和君久墨的頭上撒開的感覺又再次出現了,而這一次,那種感覺更加地強烈了,強烈到,讓她再無法忽視。
感覺到樓漪染的異樣,君久墨扭頭看了看她,就見她原本已經有些紅潤的臉色,這一刻又再次變得蒼白一片,明明在暴風雨中該有些冷的天氣,她的額頭上卻又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君久墨的心一緊,低頭喚她:“阿染。”昨日她高燒不退的畫面就像是夢靨一般又再次席捲上了他的心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