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久墨早已知道樓漪染的想法,他當然知道她最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可惜,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已經決定了,他無法給她想要的生活,至少現在給不了。
他不能退,只能進,他一旦退一步,等着他的不會是海闊天空,只會是萬丈深淵。到時,他便更護不住她。
君久墨的手緊了緊,眸底劃過一抹堅定和決絕。
黑暗的夜空中,幾道黑影在這夜色中悄然地從人家的屋頂上越起落下,然後再次越起,再次落下,最終齊齊聚集在迎往客棧外的長街上。
已經是深夜,本就冷清的街道此時更是杳無人聲。這一片空間裡,除了方纔那一聲幾乎震天的轟隆聲外,連蟲鳴鳥叫都已絕跡。
樓漪染的目光越過窗櫺望向街上的泥濘路面,暴雨公平地打在每一人每一物的身上,絲毫沒有要停下來歇一歇的意思。
老頭子將杯子中那最後滴下來的兩滴酒仰頭灌進了嘴裡,滿足地砸吧砸吧了下嘴巴,手中的水壺突然出手,卻並不是對着那扇臨街大開的窗戶,而是此時還緊緊閉着的房門。
水壺打破了門上的紗紙。
門外傳來一聲輕呼,一個身影捂着頭 ,跌跌撞撞地撞了進來,捂着頭的手指縫中似有血跡滲了出來。
那身影一進來,就趴在桌子上痛苦地呻吟了兩聲,然後才擡起頭來,氣呼呼地瞪着老頭子:“喂,你怎麼出手傷人啊!虧得我方纔還好心幫你打了上好的竹葉青呢!”
樓漪染微微側首,眸子中露出一抹失望。她輕嘆一聲:“果然是你。”
那人一手捂着頭,一雙沉寂而明媚的眸子中閃動着點點惹人憐愛的水光,擡頭看向樓漪染和君久墨的方向:“夫人,公子......”
樓漪染冷哼一聲:“這位姑娘,我們二人可當不得您的公子夫人的。我們就是普通的商人,請不起您這尊大佛。”
那人突然銀玲般的笑了,似是十分愉悅。她緩緩地放下了手,額頭上破了一點兒皮,血從一側臉頰流下來,原本清秀的容顏在這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詭異恐怖。
從這人的五官可以看出,她赫然就是這幾日從來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的葉子,那個讓樓漪染一度產生想要真的將她收在身邊想法的聰明機靈,卻又辦事沉穩的姑娘。
“夫人既然知道我是尊大佛,便該知道,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夫人可就得乖乖地跟我們回去了。不如,我們都省些力氣,夫人直接跟我們走,豈不是省事?”
葉子面色平靜地從懷裡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來,擡手輕輕地用帕子擦拭着自己臉上的血跡,那樣子,就像是一個珍愛瓷器的人正在寶貝似的擦拭着自己的瓷器,小心翼翼的模樣,似時害怕一不小心力氣重了便蹭壞了自己的寶貝。
樓漪染不屑地撇撇嘴,扭了扭頭,眼睛又朝大街上的黑衣人看去,只這一會兒,又有一隊七人的黑衣人從另一個方向趕了過來,如今,這一片原本還算得上寬闊的街面上,便已經是人滿爲患了。
狂風暴雨的天氣,沒有人願意出門。就算是爲了活計的小販大多也都不會選擇出門。其一,這樣的天氣破壞性太大,若是出去,東西說不準沒賣出去,也得因爲各種因素弄壞。其二,這樣的天氣,街上的人本就少的可憐,還有閒心在這暴雨中逛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倒不如窩在家裡。
樓漪染看了看遠處空蕩蕩的街道,視線又轉向了剛纔那聲轟隆聲發出的方向,凝了凝眉,她突然問道:“那座沐雨山,是你們動的手?”這話雖是疑問,樓漪染心中卻有三分猜測。
“呵呵,姑娘若覺得是,那便是吧。”葉子不再叫樓漪染“夫人”,不知是因爲知道她根本就沒有嫁人,還是隻是單純地要撇清關係了。
樓漪染凝眉,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跟沒有回答有什麼區別?不嫌浪費口水?!
陰沉沉的天空中的黑雲似乎還有繼續往下壓的趨勢,不知是那個貪玩的孩子想要到人間來一探究竟。
沐雨山塌得太巧合,樓漪染想不往葉子的身上想都難。況且,看今日這架勢,就人手和配合方面來說的話,他們絕對也有那個能力毀了一座山。
“那,我能不能問問,你是魔宮的人,還是城主府的人,亦或者,是別的組織?”樓漪染聳聳肩,問問題問得輕鬆自在,彷彿他們如今並不是被幾十個黑衣殺手圍在中間,隨時可能一命嗚呼。
葉子冷哼一聲:“姑娘倒是關心的緊。難道姑娘就不問問那酒壺裡,我放了什麼東西麼?”
樓漪染無所謂地收回視線:“有什麼好問的,不過就是些酒,還有些毒藥罷了。老頭子喜歡喝,還說要謝你呢!這不,就送了你一朵大紅花,以表感謝。”只不過,這大紅花是在她的臉上破了傷口才畫出來的。
鮮紅色色澤,還在左邊額角,看上去倒有些血色曼陀羅的味道了。
彼岸花代表了死亡,血色曼陀羅盛開的地方,便是奈何橋邊。而這朵血色曼陀羅,卻盛開在一個女子的臉上,而且,在將來,它可能永遠都綻放在那女子原本姣好清雋的容顏上。
葉子卻依舊只是安安靜靜地擦着額頭上流下來的血,不慌不忙,動作平穩而優雅,竟像是一個正在縫製着什麼的大家閨秀。
樓漪染勾了勾脣角,絲毫不掩飾對葉子的讚美:“嘖嘖,真是個漂亮的美人兒,這也就是老頭子這種辣手摧花的人了,要是我,疼都來不及呢,哪裡捨得讓這樣的美人兒受傷呢?”
君久墨的眸子再次沉了下來,扭頭看着樓漪染。他早就知道這個女人膽大妄爲,也常常小心謹慎,不敢讓她與別人有太多的接觸,如今卻沒有想到,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她竟也看上了。
君久墨頓時覺得亞歷山大,他的敵人似乎太強大了,簡直無孔不入啊!他防得了東,防不了西,防得了男人,防不了女人。
“臭丫頭,你胡說什麼呢!老頭子可也是個憐香惜玉的,我還以爲是誰家的毛頭小子呢!誰想得到,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居然也喜歡
聽人牆角的!老頭子若是知道是這麼個美人兒,肯定也是下不了手的!”
老頭子叫囂着瞪着樓漪染,似乎是在嫌棄她胡說八道,壞了他的名聲。
樓漪染無辜地聳聳肩,對老頭子的這番言論不置可否。
她那是什麼眼神?!
老頭子只覺得一口氣血翻涌,朝樓漪染狠狠地瞪了一眼,又翻了個白眼。
“看來,姑娘是不打算告訴我們了。”樓漪染淡淡地勾了勾脣角,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眼睛,腦袋又是一陣鑽心的疼,她又擡手按住了太陽穴,倦倦地道,“那就直接動手吧。”
葉子的眸子瞬間變得一片冷清肅殺,哪裡還有之前的溫柔恭順。樓漪染的話剛落,她便已經騰空而起,一手扔去了擦拭血跡的帕子,另一手已摸到了身後,一柄閃着寒光的彎刀鋒利耀眼,似乎隨時都在等待着割破誰的咽喉。
君久墨長臂一伸,將樓漪染的身體一撥,便將她推到了自己的身後,那把明晃晃的彎刀已迎着他的頭落了下來。
樓漪染突然在君久墨身後嗤笑一聲,眸子中閃動着點點笑意,不屑地看了看葉子,又朝街道上看了看,笑道:“你的人,似乎並不想上來呢。”
葉子的眸光微眯,眼睛卻依舊固執地盯在樓漪染的身上,不曾斜視,連手中的彎刀都不曾停頓片刻。
樓漪染心中暗驚,一個不爲所動的人,一個情緒都很好的隱藏下去的人,是誰竟派了這個個人來?這樣的人,就算武功不高,也絕對有堅持與人拼搏的耐心。若是對方與她旗鼓相當,單是她這份定力,就足以取得最後的勝利。
葉子的面上雖沒有什麼變化,心中卻是已有些不安了。他們約定,一旦她動手,下面的人便迅速上樓,配合她將樓漪染帶走。
可是,她已經出手,刀身的寒光即便是隔着幾條街都該看得見,如今他們就在樓下,沒道理髮現不了她已經動手了。
可是他們卻遲遲不見動作,那麼他們要麼就是死了,要麼就是已經被人控制住了。
若是死了,倒還不是大事,畢竟人死了,秘密也就隨之被帶入了荒塚墳丘,再見不到這人世間的天日。
但若是人沒死,反而被別人控制了,落在了別人的手裡,那麼對他們來說,無疑將成爲一個隨時都可能致命的打擊。
那麼現在,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殺了這個男人,然後再帶走樓漪染了。
一刀出,君久墨的身形未動,眼看着那彎刀已經到了眼前,握刀的人突然似是要與人拼命似的,又往刀上加固了幾分內力,彎刀速度更快。
刀快,君久墨的速度卻也不慢,在帶着樓漪染的情況下,他竟輕鬆地躲過了那一刀,身體在刀尖上一個點腳,便又彈了起來。
與此同時,樓漪染已經從葉子的肋下劃過,順道拍出一掌。
那一掌並沒有什麼內力,葉子根本就沒有將她放在心上。此刻,她已經確定了目標,君久墨,她知道,只有殺了這個男人,她才能順利地帶走樓漪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