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街和偏街燃燒起了熊熊大火,戰士們把鬼子的屍體擡在了一起火化。上百家商鋪全關着門。
兩輛卡車從寺院裡駛了出來,車上拉着三營的兩百個戰士。他們喬裝成鬼子,要去滅掉兩個糧村的鬼子小隊。
戰士們把醫療所圍的水泄不通,皆是憤怒無比。其中有個男人幸災樂禍的笑着,他的頭上戴着一頂黑色的瓜皮帽。他本名叫魏三貓,爲了不讓人認出來,他刮掉了臉上的大鬍子,改名叫劉能。他是一營四連的二排長,上級是燈芯。
朱二黑被五花大綁,跪在了醫療所的門外。他身邊放着翠翠和玉茹的屍體,屍體上蓋着白布。他以爲是他乾的,可他不想死。
在金七七的辦公室裡,一個女戰士對他們說:“我進去偏房看見朱團長躺在地上睡着了,手裡拿着手槍。翠翠死在了牀上,光着身體。二連長(玉茹)死在了牀下,衣服被撕破了。”
“一定是他乾的。”金七七一拍桌面,站起身對牛漢說:“你看怎麼處分?我聽你的意見。”她料定牛漢不會處死朱二黑,因爲牛漢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晴暖流着眼淚,惱怒的盯着牛漢。
“他喝醉了,一時糊塗。”美桃低着頭小聲泣道:“打鬼子全靠男人,留他一條命吧!”
晴暖對美桃大喊:“我把你娘殺了,你還這麼說嘛!”
喜鵲哭成了個淚人,寶嬋緊緊的抱着她。寶嬋也在痛哭流涕,看着面衝牆壁的牛漢。
羅大彪抽着煙鍋,注視牛漢有一會兒了。牛漢一言不發,那就是不想殺朱二黑。他心裡明白,對金七七說:“朱團長殺不得,他是無心之過。男人喝醉了,又吃了鹿鞭,誰都扛不住。”
晴暖對羅大彪大喊:“你這話說的太喪良心了,這是兩條人命。她們有爹有娘,跟着特派員是爲了殺鬼子。鬼子是豬狗不如的畜生,他也是。”
羅大彪火了:“你不要硬往死路上逼,朱團長殺的鬼子比你見的都多。”
滿俊當然站在牛漢這邊,他氣憤的罵晴暖:“你給老子注意點,你以爲你是誰!朱團長藏在大糞車裡的時候,你在邊耀村睡大覺。”
“哼!”晴暖要拔槍。
羅大彪眼疾手快,甩出的煙鍋打在了晴暖的手上,他大喊一聲:“老子斃了你個嫩芽菜。”
話音一落,羅大彪的三個徒弟和外甥全衝了進來。個個手持手槍,對準了晴暖。
“夠啦!”金七七一拍桌面,衝幾個人喊道:“滾出去。”
大奎、楊大奔、二奎、七奎根本不理睬金七七,他們看着羅大彪。
金七七氣的全身發抖,她徹底明白了自己在軍團裡的地位。
“你們太放肆了。”門六花怒喝羅大彪的徒弟:“別在這裡裝大爺,你們不夠格。”她手指着羅大彪喊道:“你也不夠格。”
羅大彪不敢得罪門六花,他趕緊對徒弟們喝道:“沒聽見政委讓你們滾出去嘛!還嫌不夠亂啊!”
四個人落下了手槍,留在了這裡。他們也不敢得罪門六花,因爲門六花是趙家人。但是門六花壓了師父一頭,他們心裡不服氣。
“師父,消消火。”燈芯把撿起的煙鍋還給了羅大彪,算是給羅大彪下了個臺階。
美桃看着牛漢那紋絲不動的後身,她心疼到肝腸寸斷。“我替朱團長死吧!”美桃低着頭往出走,腳步很快。
“別亂來。”牛漢終於開口了,他面衝牆壁一個小時了。他轉過身把在場的人嚇了一跳,他的雙鬢變白了。
“哥,你咋啦?”燈芯跑了過來,摸住了牛漢的白鬢角。“頭髮白啦白啦,哥啊哥啊!”燈芯抱住牛漢痛哭了起來:“哥,處死我吧,是我的錯,我不該喝那麼多酒。”
她哭着昏了過去,應是痛悔到了極點。
“燈芯燈芯。”牛漢叫了兩聲不醒,他對大奎說:“擡她回去休息。”
大奎疾步走來,抱起了昏死的燈芯。
金七七注視着牛漢哭腫的雙眼,她心急的說:“你怎麼頭髮變白了。”她摸了摸牛漢的白鬢角,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淚。她想起了她的奶奶,她也這樣摸過奶奶的白鬢角。她心知不能給牛漢太多壓力,因爲組織和管理軍隊要靠牛漢。這次牛漢絕對會在戰士們的心中大打折扣,她達到這個目的就好了。
“你是政委你說了算,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牛漢說着說着流下了眼淚,昔日的情義在他心中激盪。
“殺了他。”晴暖咬牙切齒的說,淚也咬牙切齒的流。她和玉茹從小玩到大,親如姐妹。就算是陌生人,遇見這樣的事她也會抱打不平。
金七七轉過身對晴暖說:“殺了他,你就消氣了嘛!人死不能復生,軍團需要他戴罪立功。”
晴暖的眼淚沒過了她苦笑的嘴,她鎮定的說:“政委,我明白你很爲難。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不例外。可你有沒有想過她們的親人,她們的命比不起朱團長的命嗎?”
金七七巴不得晴暖鬧的兇呢,這樣能夠降低牛漢的威望。
她嚴肅的說:“晴暖,我知道你很氣憤,我也知道你很善良,很正義。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姐妹是姐妹,特派員的兄弟就不是兄弟了嘛!於其讓所有人痛苦,不如一個人痛苦。我們處死了朱團長,不如留着他殺鬼子。”
晴暖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她微笑的點了點頭。她微笑的看去了牛漢,她一邊摘下身上的武裝帶,一邊微笑的說:“特派員,無論你是什麼人,我服你,謝謝你救了義井鄉。”說畢,把武裝帶和槍套放在了桌子上。寶嬋和喜鵲也把武裝帶和槍套放在了桌子上,她們三人轉身就走。
“我沒讓你走。”牛漢喝道。
“你可以開槍,我不會怪你。”晴暖毫不猶豫的往出走。
“你等一下。”金七七溫柔的說。
晴暖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看着金七七。
金七七喜歡晴暖的仗義,換做是她,她不敢這麼做。如果晴暖走了,她就真成孤家寡人了。爲了留住晴暖,她打起了感情牌。她拿起了三個槍套,走來了她們身前。她把槍套遞給了她們,她嚴肅的對晴暖說:“一營長,真的要走嗎?”
爲了姐妹,晴暖不會留下來。她的眼神很堅定,她點了點頭。
金七七感覺留住晴暖是沒戲了,她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她表現出了大將的風度,微笑的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我沒有想到這麼快。你們是好樣的,拿着它保護鄉親。誰願意跟你們走,都帶着槍走。”
寶嬋和喜鵲感動的流出了熱淚,此時此刻她們徹底的信任了金七七。
“政委,多保重。”晴暖突然抱緊了金七七,突然轉過身跑了出去。
牛漢的臉色一下子變的無奈至極,他是不是該站在首長的角度處理問題。可是,朱二黑是他的親大哥。
“你給我回來。”牛漢追了一步,忽然被門六花擋住了。“你幹什麼?”牛漢驚疑的看着她。
“你是首長,你追她不像話。”門六花笑道:“特派員,難道我們就因爲一個晴暖而要解散嘛!”
牛漢本想反駁,可被門六花的這句話嗆的啞口無言。
門六花笑道:“你是個英雄好漢,我們跟了你,甘願爲你兩肋插刀,死而無憾。有的人是一輩子的兄弟,這世上的事不是一碗水就能端平的。”
羅大彪語重心長的說:“是啊特派員,你殺了親大哥,戰士們會咋想你。常言道,魚和熊掌不能皆得。”
門六花堅定的說:“你是第一首長,你的命令就是最正確的決定。如果戰士們都走了,那是他們有眼無珠。”
金七七認爲他們說的有道理,她對牛漢說:“他們說的很對,組織會給他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不過,要你決定他的職務?”
“他暫時擔任一營營長,門六花同志接任他的職務。”牛漢抿脣苦苦的一笑,他明白這樣做對不起翠翠和玉茹。
門六花接任朱二黑的職務,羅大彪沒意見。但他的徒弟和外甥很有意見,只是不敢表現出來。以他們在軍團裡的力量,還不夠翻雲覆雨。
金七七走出了房門,觀察着戰士們的臉色。憤怒和怨恨比比皆是,她要的就是這樣的臉色。
玉茹的屍體已經不在了,晴暖帶走了玉茹的屍體。
“同志們,組織決定給朱二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有的戰士想離開,我們不阻攔。”金七七對朱二黑說:“我代表組織撤掉你團長的職務,從現在開始你暫時擔任一營長。”
“是。”朱二黑重重的低下了頭。
金七七對戰士們喊道:“我代表組織宣佈,門六花同志擔任副團長。”
門六花走出了房門,鬥志昂揚的喊道:“同志們,一定要理解特派員的心情。特派員的頭髮都白了,他不是不愛護翠翠和玉茹。如果朱團長是你們的親大哥,你們一樣爲難。男人喝醉了會亂性,皇帝也一樣。我們要以大局爲重,跟着特派員殺鬼子。”
一個新任的排長喊道:“打死我都不會離開隊伍,我相信特派員是好樣的。我們跟着特派員,不是跟着朱二黑。”
牛漢和美桃走出了房門,牛漢給大家跪了下來。沒想到的是,門六花,羅大彪,滿俊和在場的所有領導都跪了下來。
朱二黑大哭了起來:“漢子,哥錯啦,哥對不住你們,哥他孃的不是人。”他使勁的在地上磕頭,磕了滿臉血。
“大哥。”牛漢跑了過來,抱緊了朱二黑。
美桃哭哭啼啼的走來,跪在了翠翠的屍體前。
“翠翠,朱團長的確喝醉了,他把鹿鞭當下酒菜吃了。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他一定會改過自新。我想你會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就讓他殺一萬個鬼子來彌補你。”
戰士們全哭了。。。
金七七觀察着戰士們的臉色,她心中恨的天翻地覆。這明明是個人人憤慨的事,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這樣。她必須跪下來,現在的她真是孤家寡人了。
晴暖帶走了她的姐妹,有兩百多個戰士離開了軍團。經過這次的事情後,牛漢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心會變。
這一夜,金七七喝的爛醉如泥。慶幸的是,晴暖帶走了知道她詆譭牛漢的姐妹們。她少了一個恐懼,又多了一個恐懼。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她擔心戰士會踩在她的頭上。事實的確是這樣,戰士們服的是牛漢,不是她。
當一個人長期的被煩惱和恐懼困擾就會變的仇世,金七七就是這樣的女人。如果在未來年代,她必定是一事無成;可在抗日年代,仇世的人往往能成爲梟雄。對於女人來說有一個決定性的因素,就是“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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