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和寶兒回四合院趕中飯,還沒進門便聽到李良興奮的喊叫。
“小李子,過年了也不用這麼高興啊!”錢進邊走邊喊道,眼睛同時往他手上一瞥,只見一隻鴿子在他手上溫順的伏着,只不過身上的羽毛已經有些凌亂,似瘦了一圈:“一隻鴿子至於這麼大呼小叫的嗎?”
“哥哥,這是咱家的鴿子。”李良興奮地喊道。
“咱家的鴿子?”錢進回過神來,往那隻鴿子腿上細細瞧了一下,果然箍着一根小銅管:“裡面可有信函?”
李良在鴿子腿上的銅管裡摸了一陣,取出一張寬約一寸、長約兩寸的竹宣紙來,細細一看,上面寫着“鐵坊已收”四個小楷字。
“金臺明莫非把王有財的鐵匠坊給盤下來了?還是說王有財的鐵匠坊被罰沒了?”錢進奇道,轉頭問李良:“只回來一隻鴿子嗎?你家金先生當時可是帶了一對鴿子走啊。”
“我也是才發現這隻鴿子在院子裡轉悠的,興許還有一隻等下就飛過來了。”李良往天上掃視了一圈,不過並沒有發現他希冀的鳥影。
“先給他喂點吃的,再找個暖和的地方讓它休息吧。”錢進吩咐道。從京城到觀海城,至少有兩千公里,這隻鴿子依照地磁的指引飛回四合院,中途還要自己去尋找食物,極爲消耗體力。
不過,這隻鴿子能夠平安飛回四合院,已經證明錢進先前馴養信鴿的思路是對的。金臺明走的時候只帶了一對鴿子,四合院還剩了一對,並且已經孵化了兩隻幼鳥,到時候馴養一番,很有做信鴿的潛質。美中不足的是,信鴿攜帶的信息量有限,表達的意思也不完整。若是能夠配上密碼本,便能傳遞些緊急的軍情了。
兩人進了院子後,錢進吩咐寶兒去將艾米莉請到書房。
今天是除夕,自然少不了登門拜節的客人。錢進與老錢、寶兒都去了外邊,家中只留了文氏和艾米莉。出門前,他將開門迎客的事交給了艾米莉,畢竟異人使團來訪的時候她在酒會上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
待艾米莉進屋後,錢進便噓寒問暖了一陣。艾米莉還沒與他獨處過,又裝着些心事,坐了沒多久便有些忸怩起來,臉上飛滿了紅霞。寶兒端來兩碗茶之後便悄悄地退出去,走的時候還衝錢進擠了一下眼睛。
錢進不由大感頭疼。他咳了幾聲,張口問道:“今天上午可有官員到院子裡來?”
艾米莉回想了一下,說道:“官員倒是沒有,拿着帖子的僕人倒是有許多個。”說話的時候,她臉上略不可察的閃過一絲失望。
錢進聽了之後便有些納悶,自己雖然在官場上沒怎麼經營,但好歹與現任首輔交情匪淺,還認識好幾個尚書大員,如今自己更是升了遊擊將軍。不管是虛情還是假意,總會有些官員會來走動認識一下。不過細想一下也就瞭然:朝廷禁朋黨,除夕這天誰還會披着身官袍走街竄巷的;爲了避嫌,多是差遣自家僕人拿着各自的駕貼去相互拜節。
出門的時候錢進早有吩咐:禮是不能收的,不過來送禮的官員姓名要記清楚。在京爲官,這站位是第一要務,沒站好隊,即便你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有可能一朝傾覆。人家既然能夠上門,這是釋放善意,至少要記着人家的情。
“那些駕貼你都收了嗎?”。錢進問道。
“那些人見我的時候神色不善,一雙眼睛賊溜溜地往我身上看,都被我趕走了!”艾米莉怯怯地回道。
錢進苦笑道:“京城百姓見過異人的還是少數,看見你當然會好奇。”
“那可如何是好?”艾米莉在陳國雖然生活了幾年,可骨子裡仍然是一個異人,對陳國的人情世故還是沒領會透。她擔心誤了錢進的事,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錢進示意她彆着急,讓她去竈房給文氏和寶兒幫忙準備年夜飯。他自己則列了張清單,將那些曾經有恩於己的官員名字都寫上,等丁偉回來便讓他張羅新春拜節的事。禮不一定要貴重,心意到了就行。
準備妥當之後,他又讓老曹頭去四合院外的煎餅攤買了十幾套煎餅回來。過節了,那戶攤販的老闆還在張羅生意。錢進曾經資助銀錢,可那老闆也是有骨氣的。錢進沒法,只得時不時的上門照顧生意,同時藉此與李斌與牟青兩位聯絡。每當老曹頭出門買煎餅,李斌他們便知道錢進找他們了。
等他二位進門,錢進瞅了瞅他們身上那髒的不能再髒的破棉襖,笑道:“你二人忒敬業了吧?居然把街頭叫花子的行頭都披上了。”
“回將軍,自從黑衣人夜襲四合院之後,我二人深感失職;從那以後,我二人便扮作乞丐守在四合院過往要道上,這身行頭也是花了十文錢才從一個乞丐那裡買來的。”李斌正色說道。
錢進臉有不忍之色,片刻後問道:“今天是除夕,年貨可備下了沒有?”
“回將軍,我二人老家都在陝西,在京城也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年貨不年貨的也沒啥用處。”牟青笑着答道。
錢進又問了些瑣碎之事。李斌和牟青也是問什麼才答什麼,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一開始錢進還以爲他二人是因爲思念故鄉的緣故,細想一下才明白箇中關鍵。
自從他這個千戶所入編之後,葛雲這位百戶後來居上,領着三百錦衣衛在酒坊後山與韃子騎兵拼了一場,建功立業自不必說。李斌和牟青兩人是最早跟着錢進的,如今每天干的都是看門護院的活,日子久了心裡多少會有些想法。
錢進會意,笑着說道:“怎麼,沒能與韃子兵真刀真槍的幹一場,手癢了?”
“不敢!不過我二人身手也不弱,若是與韃子兵拼殺,至少不會比他葛雲差!”牟青心直口快,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呵呵,看來牟百戶還是喜歡打打殺殺的。也好,太后給我這個千戶所的定額是五百人。等過了年,你便與葛雲各領二百人,到時候隨我去南方!”錢進笑說道。
“錢將軍……那還有一百人是不是給我的?”李斌有些心急的問道。這年頭果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他只不過比牟青隱忍一些,嘴上慢了半拍,結果一個好差事便跑到牟青碗裡去了。
錢進並不答話。
牟青得了錢進的允諾,當下便有些喜不自禁,見錢進沒有別的示下,他便想拉着李斌往外走。李青板着臉立在那裡不動,似要等錢進一個說法。牟青只好一個人出了院子。
書房裡一時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李斌抱拳問道:“將軍,敢問還有別的示下?”
“若是讓你繼續守護四合院,李百戶會不會記恨我?”錢進笑問道。
“不敢!下官既然打定主意跟着將軍,自然不會對差事挑肥揀瘦。若是沒有這份隱忍,也不會在洪門達那裡當一名旗使了。”
“好!我看重的就是你這份隱忍!剛剛故意不給你答覆,其實也是想考校你一番。如今確實有一職位,很適合你!”
“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錢進將李斌喚至跟前,低聲說道:“這次韃子兵突襲酒坊,其實是靜公主的人引過來的。”
李斌驚得長大了嘴巴,萬萬沒想到黑衣人夜襲四合院之後,靜公主居然還有如此厲害的後招留下。他定了定神,問道:“將軍,可是要下官去對付靜公主佈下的棋子?”
“不錯,與明白人說話就是痛快!”錢進哈哈笑了起來,結果只笑到一半,胸口傷勢被牽引到,疼得他齜牙咧嘴起來。等緩過勁來,他恨恨地說道:“我跟靜公主也沒什麼深仇大恨,無非是明王造反忌憚我外公而已。她三番五次欲要我的性命,我若是再坐以待斃下去,以後只怕處處被動。”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京城大清洗雖然拔掉了靜公主在官員裡面安插的不少釘子,可以她的精明,只怕還有不少暗子留下。至於怎麼做,不用教你也知道!經過這幾個月的盯梢,想必你對於諜子這個行當已經頗有心得!”
李斌已經聽出錢進的意思,這是要他組一隊人馬專門去對付靜公主留下的後招。錦衣衛本來就是官方的諜子,他在錦衣衛呆了兩年,對於其路數已經瞭然於心。
“幸好剛剛沒有隨牟青離去,不然將軍只怕不放心將這差事交給我。”李斌如是想到。他整了整身上那件破棉襖,正色說道:“蒙將軍看重,下官自然把這差事辦好!只是,人手和銀兩從哪裡出?”
“不妨跟你交個底,這個差事我只能給你五千兩銀子,剩下的要靠你去張羅。至於人嗎,京城有許多遊食居無定所,你好好物色一番想必不會失望!”錢進笑道。
“將軍這是要我去遊食裡面物色人手?”
“遊食又怎麼啦?丁掌櫃他們都是遊食出身。”錢進摸了摸鼻子,笑道:“遊食在京城本來就能找到生計,咱再給他一個錦衣衛的身份,想必他們是願意的。只是,所有的人手你必須過一遍,那些來路不明的不要;當然,你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所有的諜子必須單線聯繫,以防被人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是!下官這就去整個章程出來!”
“嗯!這個諜報組織就叫暗夜,我要它開春以後便開始運轉起來。”
“下官領命!”
等李斌走後,錢進獨自在書房內沉思。當初他離開觀海衛的時候,便授意父親的老部下劉虎成立個情報組織,主要目的便是偵測倭寇動向。不曾想島國如今內鬥,無暇顧及陳國沿海一帶。這個組織似乎沒有發揮多大的作用。
不過,錢進也沒太在意,他主要目的還是爲了給“暗夜”培育一批種子而已。如今一年多過去了,多少會有些收穫吧!
老錢和丁偉、葛雲三個爲了分發死難軍士以及工匠的撫卹,直到深夜纔回來。李良第一時間在院子裡燃響了鞭炮,不約而同的,其他院子裡也跟着點鞭炮。一屋子人圍着火爐吃着酒菜,好不愜意!
錢進因爲傷勢不能飲酒。
他一個人站在院子裡仰視着漆黑如墨的蒼穹,似要從中窺出一個未來。聽到四面八方響起的鞭炮聲,他不由嘆道:新的一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