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的男人想說句話安慰下這個小姑娘,默了片刻,還是將即將脫口的話吞了回去,聲音清淡地說,“你演得很好。”
宮小白不清楚,在場的其他幾人卻清楚得很。前一位過來試鏡的藝人喬菀然演完,景舟說了一樣的話——你演得很好。
細細品來,前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語氣。
景舟還親自從座位上起身,繞到這姑娘身邊,給她遞紙巾。
這份待遇就與衆不同。
宮小白仰着臉,眼角還泛着紅,氤氳着溼潤,像朵不堪雨滴的花,“那,導演……”她伸出手指,指了指門外,“我能離開了?”
她不確定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景舟看着她,一時沒有言語。
沒得到他的答覆,宮小白站立不動。
冷風從開着的窗戶吹進來,三月份的氣溫不高,風中夾雜乍暖還寒時的冷。她打了個寒噤,視線瞥向椅子上放的外套。
景舟站在她跟前,距離她兩步之遠的位置,總覺得當着人面穿衣服,不太尊重。
宮小白一隻手環着胳膊,搓搓上面的雞皮疙瘩,靜靜候着。
她不言不語時,有股恬靜的美,低眉斂目的模樣倒是有幾分淡泊感。景舟沉默,是因爲將她努力往女一號的形象靠攏。
娛樂圈裡的女星,長相出衆基本是必備條件之一。但他認爲,有時候相貌過於奪人眼球不是優勢。
好比他電影中女一號寧素一角,那就是一平淡的小宮女。喬菀然那種乍一看不甚漂亮卻讓人感到舒服的臉蛋很符合人物特點。
可,宮小白的演技實在能夠讓人忽略一切不利因素。
不得不斟酌思考,衡量利弊。
在她與喬菀然之間做一個選擇。
尤其,喬菀然還是同公司的藝人,公司投資了這部電影,他有所顧忌。那丫頭演技也不差,好好打磨興許能達到效果。
可跟宮小白一比較,孰優孰劣,一目瞭然。
暗歎一口氣,他心中有了決定。
注意到宮小白的小動作,景舟瞥一眼椅子,“把衣服穿上吧,別凍感冒了。”
宮小白嗯一聲,拎起外套穿上。
身體回暖,她的情緒也高漲了一點,敢打量景舟的神情。
“跟你說實話,這部電影我的確投入了很多心血,但我不保證能夠藉此翻身。希望你到時不要後悔。”
對上女孩澄澈如水的眼眸,景舟下意識吐露真言。
會議室安靜,其餘幾人都無話可說。
他們都是景舟團隊的成員,不管經歷過多少挫折,始終相信他。人常說,十年磨一劍,景舟進電影圈還不到十年呢,未來可期。
這樣的默契和信任是屬於多年老友的,不屬於宮小白。
所以,他纔要問清楚,她要不要賭一把。
宮小白捏着衣襬,內心訝異不已。
景舟如此坦誠,是她不曾想到的。
既然如此,她也得給出足夠的誠意,讓他堅信選擇她沒有錯。她輕笑一下,“我說過,我相信景導您能成功。退一萬步講,就算您……失算了。我還年輕,未來有無限的可能,不怕失敗。”
那些活躍在圈內的一線大咖,他們的成績單也不是每筆都很優秀。
“期待與你合作。”
景舟伸出手。
宮小白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手,有點不敢相信,他這就答應了?
受寵若驚,她雙手與他握了下,再次道謝。
出了會議室,宮小白還有些飄飄然,像踩在棉花上。
孫越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嘿,你想什麼呢?怎麼樣了?景舟他怎麼說?”
徐惠臨走前那個輕蔑諷刺的眼神他可是沒忘,雖然不看好這部電影,他還是希望宮小白能試鏡成功,狠狠打徐男人婆的臉,讓她以後見了他都繞道。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宮小白懵了下,回過神,對上孫越八卦的眼神,她說,“……選上了吧。”
她記得,景舟說了期待與她合作。
因爲他沒將完整的劇本帶來,只能下次簽約的時候,再拿給她。
從剛纔那小段戲來看,景舟這次真的下了苦功夫。
她擡起頭,瀲灩的桃花眼掠過星光,裡面充滿篤定,“越哥,我有信心,《深宮3》一定能大爆!景導能一雪前恥,而我也不會後悔做下這個決定!”
孫越被她眼中的光亮唬住,半晌,露出勞神的樣子,“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宮小白:“……”
他的語氣就給她一種很敷衍的感覺。
幾人離開了試鏡的地方。
景舟收拾桌上的資料,將一頁頁紙摞在一起。旁邊,嚴琳手指叩了叩桌面,手指底下壓的是宮小白的資料。
“你知道這姑娘還有一個身份嗎?”其他人離開了,會議室裡就剩下兩人。
“什麼?”
他揚起長眉,心情似乎不錯。選角的事情搞定,距離電影開拍又近了一步。
這個表情,嚴琳一猜他就不知道。這人閉關了兩年,對外界的傳聞一無所知,能知道就怪了。
“別看人小小年紀,她是一集團老闆娘呢。知道是哪個集團嗎?”嚴琳神秘兮兮地看他,也不指望他能回答上來,兀自說着,“宮尚集團!”
景舟手指一頓,梳理好的資料又亂了,眉目裡填滿了震驚。
即使沒聽過關於宮小白的八卦,宮尚集團,他還是聽說過的。帝京的首富,沒幾個人不知道。
“你說她……宮尚集團老闆娘?”
“啊。”
“……”
這個消息確實夠嚇人。
——
“歪,親愛的老公,你在哪?我們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吧,就當慶祝我拿下新電影女一號。”
一坐上車,宮小白就靠在車窗邊,跟最親近的人報告消息。
大家都習慣了,她的聲音也沒有收斂,黃鸝鳥一般清脆悅耳,直往人耳朵裡鑽。二十五歲還沒有男朋友的戴安娜默默地低下頭。
得到那邊的回答,宮小白甜甜地說,“那我直接去公司找你?不用擔心,公司的車送我過去,順路。”
另一邊,宮邪歪着脖子將手機夾在面頰與肩膀之間,手從書堆裡抽出本文件夾,按在上面簽了名。
扔下鋼筆,他才握住手機,“好,我知道。”
“我不打擾你了,半個小時,準備迎接你的快遞吧。”
那邊傳來低而磁性的笑聲,從胸腔裡擠出來,好聽得緊。宮小白花癡地捂着手機,沒捨得掛斷。
兩人都沒掛斷,聽着彼此淺淺的呼吸聲。
“你怎麼還沒掛?”
聲音同時響起,一道男聲,一道女聲。
宮小白抿着脣角,禁不住笑出聲,“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掛。一,二,三!”
她掛了電話。
那邊卻沒有按下掛斷鍵,“通話結束”的字在屏幕上亮起,他才笑了笑,將手機放在一邊,拿出另一本文件。
他得趕在小東西來之前把這些處理完。
張皓敲門進來,送了份文件給他,順便跟他彙報公司裡的一些事。說到最後,他稍微停頓了片刻。
宮邪擡眸瞥一眼,將脖頸下的領帶鬆了鬆,沉聲,“說。”
斥了句,他便低下頭,馬不停蹄地批閱文件。
“那個霍錆,不知道最近在忙什麼,頻繁在地下城和碼頭來回奔波。”宮總讓他沒事時就留意霍家的動向,他一直都有關注。
前段時間倒是風平浪靜,最近霍錆纔開始反常。
按說,他好不容易找了個替罪羊,從局子裡放出來,怎麼着也得老實點。誰曾想,霍錆老實了沒多久就敢往地下城那種地方跑。
莫不是又在密謀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聞言,宮邪簽字的那隻手頓住,不小心往下劃了條線,導致最後一筆畫的過長,“碼頭?”
霍錆跟地下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會出入那裡不奇怪,但,他頻繁出現在碼頭是爲了什麼?
因着那人一直覬覦宮小白,除了家族恩怨,他對霍錆多了一分憎意。
“對,他常常去碼頭,不過那邊確實有霍家的產業,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沒準……”霍錆出入那裡就是視察自家生意。
宮邪眼底一片沉靜,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不對。”
霍錆沒那麼有閒心頻繁視察同一處的產業,一定有別的原因。
“你先盯着,其他的不用管。”他冷聲吩咐。
張皓道了聲是,轉身出了辦公室。
宮邪手撐在桌邊,揉了揉額角,眼睛注視着文件上的鉛字,卻並沒有看進去。他在想霍錆的事。
碼頭,地下城……這兩者有牽連嗎?
還有關在天龍居的霍玫瑰,霍錆難道輕易就放棄了?
總覺得有些不安。
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繼續處理手頭的工作。
半個小時後,手機鈴聲驟響。
他沒擡頭看也能猜到是誰打來了。
摁下接聽,開了免提。
“宮先生您好,您的快遞到了,請簽收。”
“……”他挽起脣角。這個小把戲她總也玩不夠。
他蓋上筆帽,扔在一旁,正經道,“能送貨上門嗎?”
“要加小費。”宮小白捂着嘴偷笑,咳了咳,裝作比他還正經的樣子。
“多少?”
“不多不多,等我到了你再付。”
話音一落,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將電話掐了,揣進口袋裡。
她來宮尚大廈太多次了,前幾次還需要摘下墨鏡保安才放她進去。今天過來,她一靠近,人家就點點頭,態度友好的放行。
她擡了擡墨鏡,淡定地走了進去。
進了電梯,直上頂樓。
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門緊閉,她擡手敲了敲門,然後站直。
“進。”
得到准許,她推開門,走進去。
皮靴踩在木質地板上噔噔噔地響,她快速地奔了過去。沒等他轉過身,就從身後抱緊他的腰,歡快地道,“你的快遞送貨上門啦!”
宮邪背對着門,眼前是整塊落地窗,能看到對面樓層的房頂。
腰間橫着一條手臂,白生生的兩隻小手交纏在一起,將他的腰完全圈住。地上留下兩道重疊的影子。
他笑了,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想起她片刻前的話,略一沉吟,問,“我要付錢?還要付小費?”
鬆開了手,宮小白命令他,“轉過來。”
小丫頭片子,在他面前倒拿起官腔了,還敢命令他。
“宮小白,你無視軍規,該罰。”他故意冷了聲,還是轉過來看着她。
姑娘今天打扮得挺酷,神色飛揚,眉梢眼角全是得意洋洋。
她挑着眉,眼睛裡滿是傲氣,“在軍隊裡你是首長,是教官。在家裡我是首長,你得聽我的。”
不接受反駁,她勾着他脖子跳起來親他嘴巴,“這是付的快遞費。”
再親一下,“這個是小費。”
宮邪大掌扣在她腦後,揉了兩把,將人按進懷裡。
逗逼東西,天天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